50

周梓寧從工廠裏沖出來, 伸手就去拉他那輛停靠在荒草地裏的路虎。段梵從後面按住了她的手:“你去哪兒?”

“你說我去哪兒?”周梓寧一雙眼睛都赤紅了,冷冰冰地盯着他。

段梵知道,她是真生氣了。可是,他不可能放手。這是他和沈澤棠的約定, 拿到這些板材, 這趟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後面地事兒,他們不該參與。

“沈澤棠不會見你的, 跟我回去吧。”段梵嘆氣。

周梓寧說:“放開!我說最後一遍!”

段梵是不想和她發生争執的, 但是他知道,這件事情,他不能退讓。

“沈澤棠不會見你的。”

兩個人,在荒草萋萋的孤地裏對視着, 誰也不讓誰。随着時間的流逝,周梓寧胸腔中的怒火漸漸熄滅了, 轉而代之一種說不出的悲戚。她蹲下來, 抱住了膝蓋, 也不和他吵了。

段梵慌了,忙蹲下來勸她:“你別哭啊。咱們也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讓我看着你們越作越死嗎?”

段梵心裏不是滋味, 擡起的手猶豫了會兒,還是搭在了她的肩上:“別想那麽多, 你這是關心則亂。雖然我挺讨厭沈小五的,但他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他不會去作奸犯科的。他要那些東西, 肯定有他的道理。”

周梓寧默然不語。

她這樣一動不動呆在原地,擺明了不想和他一道兒回去,段梵煩躁地撓撓頭,攤開說:“你知道他當年為什麽退役的吧?”

周梓寧猝然擡頭,難以置信地望着他。

段梵說:“因為他的戰友——陸方量。”

沈澤棠和陸方量曾就讀同一所軍校,後來一同去的北海艦隊。因為私人原因,家裏出了點事,零九年那次亞丁灣護航他沒有參加,把名額讓給了沈澤棠。

這些,周梓寧都知道。她還知道,陸方量是陸茜的哥哥,沈澤棠為數不多的肝膽相照的摯友。他倆的感覺,堪比親兄弟。

五年前,沈澤棠在外護航時,陸方量在郊區被一個肇事司機撞死了。陸茜記下了那人的特征,但因為證據不足,無法起訴他。

沈澤棠為了這件事,從青島追到四川,把那人打得半身不遂,據說後來進了醫院搶救。

當時事出緊急,上面又不批準他的假條,所以判定他玩忽職守,再加上一條蓄意傷人,影響非常惡劣。

這也是周梓寧心裏的一個疙瘩:“你提這個幹什麽?”

段梵說:“那個肇事司機,叫陸铮,是陸安平的侄子。陸安平,就是陸方量的小叔叔。當年,就是他唆使陸铮蓄意撞死陸方量的,原因是,陸方量掌握了他走私和販毒的一些證據。”

周梓寧沒有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麽深的淵源。她并不傻,想了想,漸漸有了眉目:“那,陸安平知道沈澤棠……”

“他不知道。”段梵說,“陸铮當年被他打得住了院後,也沒告他,估計是怕了,連夜出境,投奔了當時遠在金三角的陸安平。這些年,陸铮應該沒和陸安平呆一塊,當年的事,他也是驚弓之鳥了,沒告訴陸安平。所以,陸安平應該不知道當年沈澤棠和陸铮的事。”

“太冒險了!”周梓寧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陸安平當年敢指使陸铮撞死,要是陸铮和沈澤棠對上,難保不發生什麽意外。

“你告訴我,沈澤棠到底想幹什麽?”周梓寧大聲問他。

段梵深吸一口氣,看定她的眼神,牢牢扣住她的肩膀:“我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告訴我。但是梓寧,你聽話,馬上和我回國,不要再管這些事情了。”

“我不會和你回去的。”

“我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回去。”

周梓寧怒不可遏:“段梵,你敢?”

段梵看着她,最後說:“對不起。”

……

江面上的風很大,沈澤棠和簡素音一道順着鐵皮梯踏上甲板。陸安平早在上面候着了,見着兩人,揮了揮手,對身後人說:“可以出發了。”

輪渡發出一聲轟鳴,搖晃着遠離了江岸。河道緊窄,水流湍急,兩岸是崇山峻嶺,分外寂靜,只有偶爾傳來一兩聲清亮的鳥鳴。

江上風大,簡素音出門前換了長袖襯衫和馬甲,靴子在欄杆下的橫板上踏了踏,俯身借着望遠鏡望去。

“這趟要多長時間。”

陸安平從後面走過來,目光也朝前面望去:“如果順利的話,兩個小時以內大約就可以到了。”

簡素音舒了口氣:“到了燦市,那邊的人接應我們。這趟過了,我就去國外。”

“不回去了?”陸安平有點詫異,捏動手裏的佛珠。

簡素音冷笑:“有那錢,也要有那命花。我勸你,還是适可而止吧。”她往後面望了望,貼近了些說,“小心沈澤棠。”

陸安平聞言很驚訝:“他不是你的未婚夫?”

簡素音悠悠一笑,只是那笑容有點兒冷:“二叔給指的,這是我成為KS中華區貿易總監的條件。”

這件事,陸安平是第一次聽說。

這位簡老,是KS的高層之一,擁有KS百分之12的股份。據說他文化水平很低,只讀到了初二,早年因為作風不良被趕出簡氏家族,輾轉美國、西歐,窮困潦倒了大半生,趁着金融危機大肆擴張業務,一舉翻盤,自此在KS混得風生水起。

如果說,沈澤棠是KS青年企業家中的翹楚,簡老絕對是盤踞在KS中老階層的百足之蟲。

因為早些年和家族的龃龉,簡老對簡家人向來不假辭色。

但是,簡素音就是吃素的?當初答應這個條件,不過是權宜之計,她只等着在KS站穩腳跟就脫離那個所謂“二叔”的掌控。

簡素音出身名門,又是海外名校畢業,向來心高氣傲,非常重視文化修養。從一開始,她就打心底裏看不起她那個二流子叔叔。

這些年,她幫她那個二叔幹的昧心事不少了,她心裏始終惴惴。倒不是害怕,就算再謹慎的人,也有陰溝裏翻船的時候。

這是夕陽事業,不能再幹了。

江風吹得她的腦袋又清醒了幾分,轉過頭去,發現沈澤棠站在她右邊不遠的地方,白襯衫、西褲,一張清俊矜持的臉。大多時候,他都不怎麽笑,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不說話時,顯得有點兒憂郁。

簡素音初見他,是在北京城的胡同裏。他和少年時的周梓寧十指相扣,出雙入對,氣場很搭。

那時候他也不怎麽說話,但是笑起來很純粹,一雙烏黑的眼睛,不帶一絲雜色兒,一眼就讓人覺得,這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人唏噓。

一個天之驕子,一夜之間成為孤家寡人,爾後背井離鄉,在異國孤獨地流浪。

是什麽樣的執着,讓一個人可以不顧自己的前途去那樣做?

沈澤棠出身與海軍世家,從小耳濡目染,不可能不清楚那些戒律規則。但是,他明知故犯,就是違反了。

簡素音就覺得,他這個人,忒真,退較勁。

這樣的人,容易走近死胡同。

當曾經擁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當所有人都背向他,孤獨和絕望會吞噬他的良心,驕傲會讓他難以接受,繼而走上一條不歸路。

簡素音望着他寡淡的側臉,忍不住笑起來。真是——

太有意思了。

這時,江面上的風莫名地大了起來。簡素音忽然有種不大好的預感,掏出望眼鏡朝遠處望去。

不遠處的江面上,緩緩馳來三只游艇。夜色很沉,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簡素音還是辨認出船上有數量不少的武警。

救生衣在夜色下反光。

她猛地退了兩步,手裏出了層虛汗。雙方在迅速拉近,可以預測将在逼仄的河道裏不期而遇。千鈞一發之際,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奔過去拽住沈澤棠的袖子:“怎麽辦?”她一咬牙:“咱們和他們拼了。”

“離這兒一公裏左右就是瀾滄江水上支隊。”

簡素音面色慘白。

原本是打算繞過去的,如果發生沖突,引來大批武警,後果更加嚴重。

沈澤棠收回望遠鏡:“沒辦法,跳河吧。”

他的語氣竟然還很平淡。簡素音稍一思索,确實無路可退,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和陸安平一道兒奔去了後艙。

很快那三條游艇就包圍了上來,對面有人拿出對講機,要對他們進行例行檢查。

沈澤棠不說話,直到後面傳來“噗通噗通”的水聲,才放下望遠鏡。這種事情,他在出發前也預料過。其實,他的內心遠沒有他外表那麽平靜。

因為,這是計劃之外的變故。

……

瀾滄江水上分支。

闫恺時從外面巡江回來,跟站崗的老王要了根煙。老王連帶着給他點上了,看着眼前這個年輕小夥子萬變不變的冰山面,笑道:“這趟報上去,興許你就能離開這了,終年風吹日曬的,真不是人幹的活兒。”

闫恺時長得高,一米八六的個頭,模樣和北京城裏剛來那會兒一樣,不茍言笑,雖然英俊,總帶着股煞氣。

但是處久了就知道,他人就這樣,不是故意針對誰。不過剛來那會兒,同事們可沒少給他臉色看。

老王又嘆道:“你說你一個北京城來的公子哥,正兒八經的公務員,本來可以分配的,選什麽工作不好,非要來這。這些年,苦頭吃夠了吧?後悔不?”

闫恺時慢悠悠吸着煙,感受着江風撲面而來的涼意。半晌,才說:“這兒挺好的,我沒打算回去。”

“那可由不得你。”老王嘿嘿一笑,紅撲撲的大手掌在他肩上大力拍了拍,“我看啊,你很快就能升調了。”

闫恺時當他瞎說,沒理會。

老王急了:“怎麽不信啊?知道昨天查獲的那艘船嗎?”

闫恺時皺起眉,昨天那趟,他回來後立馬就走了。理由也很簡單,他遇到了一個熟人,一個他曾經稱兄道弟的人。

他知道,他那是害怕呢。

闫恺時的父親闫峰是沈淮年的大學同學,後來做了沈淮年的副官,一做就是幾十年。小時候,闫恺時和沈澤棠不怎麽親,因為在旁人眼裏,他爸就是給沈澤棠他爸處理各種雜事的,說得難聽點,就是跟屁蟲。

男孩子小時候好面子,闫恺時就特別讨厭沈澤棠,但是又明裏暗裏忍不住和他攀比。這種關系一直持續了好些年,直到他上中學的時候。

一年暑假,海軍大院這幫小子組織了郊游,闫恺時在胡力等人的極力邀請下,也只好去了。

一堆人在山崖邊跳篝火舞,闫恺時看他們其樂融融的,心裏面就煩,一個人走了出去,結果不小心跌落了山谷。

快天亮的時候,沈澤棠找到他,背了他近四個小時,走出那片荒草嶺。

從那以後,雖然嘴上不說,其實他打心裏已經把他當兄弟了。後來警校畢業,他考上了公務員,就來了這兒,專門執行境外特殊任務。

風裏來,雨裏去,有時候就想起沈澤棠。

也想起五年前,他是怎麽離開北京城的。

闫恺時把煙咬進嘴裏,狠狠吸了一口,胸腔裏都是翻湧的刺鼻的氣流,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一共繳獲多少貨?”

老王愣了一下,連忙回答:“四號,52千克。”說完也不禁面皮抽動,他這輩子,還沒一次性見過這麽多貨呢,手都有點兒抖,“這些殺千刀的,就是槍斃幾百次也不為過。”

闫恺時閉了閉眼睛,忽然猛地一腳踹在欄杆上。

欄杆鐵的,被他一腳直接踹彎了,看得老王眼睛都要凸出來了。沒給他問的機會,闫恺時大步走到那關押室門口,同樣的一腳,直接把那鐵門門給踹開了。

聲音震天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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