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不是外人, 可也不是軍部的人。

那會是誰?

費峻還從來沒見元帥主動對誰表現過這樣的親近感, 他怔了會兒沒想出個結果,還想要接着追問, 但鐘驿已經沒給他再問下去的機會,直接挂斷了通訊。

時顏清楚地聽到了鐘驿和費峻之間的對話,他很清楚鐘驿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他想告訴自己,此後他不會再隐瞞他。

但這又算什麽呢?

時顏覺得好笑, 他用了片刻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接着問道:“我想要知道研究所的秘密,你肯告訴我嗎?”

出乎時顏的意料,在聽見這這個問題之後, 鐘驿竟然沒有半點猶豫,立刻回應了他:“當然可以。”

鐘驿像已經把這個場景模拟了無數遍,他對于時顏的提問沒有半點驚訝, 甚至也不再介懷這件事情, 他坦誠地對時顏說:“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我永遠不會重蹈覆轍,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房間裏面的少年時顏和鐘驿已經徹底說開, 小時顏聯絡着學院的老師拒絕了這次央藍星之行, 而鐘驿則守在旁邊專注地看着他, 等到小時顏說完挂斷通訊, 他們相視着笑了笑, 一起下樓和其他人用起了晚餐。

而目睹這些畫面的時顏等到了這時候才終于整理好心情, 低聲問道:“告訴我吧,那個時候的事情。”

鐘驿輕輕“嗯”了聲,開始慢慢講述。

鐘驿是在四五歲的時候被戚所長帶回研究所的,那時候的他才剛剛開始記事沒多久,他記得自己在孤兒院裏被戚所長找到,那時候還不算年邁的所長低頭看着他,撫着他的腦袋問他,願不願意跟他去黎山研究所。

去到黎山研究所,他就能夠擁有正常孩子那樣生活,他會得到最好的照顧,接受最好的教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他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當時的鐘驿沒有拒絕,他甚至沒有去考慮那代價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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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黎山研究所裏,鐘驿的确過上了戚所長所說的生活,而這位老所長對待他就像是對待親生孩子那樣照顧,他也因此認識了許多研究員們,那時候的研究所裏還有許多人,後來有的離開,有的又進來,最後才有安洲,瑞昊和望凜。

在鐘驿七歲的時候,戚所長帶他進入了研究所的地下訓練室,從那時候起,他就開始了沒有間斷的訓練。

那時候鐘驿還不清楚自己訓練的原因,但他曾經有過在孤兒院弱小被欺淩的經歷,也就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力量,每天的訓練對于當時還是孩童的鐘驿來說強度很高,但就算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一次。

等到十歲的時候,戚所長終于告訴了他收留他的目的,以及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戚所長希望他能夠在将來去趟蟲星,去完成某件他本人無法完成的事情。然而蟲星早就被裏駭族占據,想要去到蟲星完成那件事情,必須要擁有足夠的實力。

那時候的鐘驿還不明白這究竟代表着什麽,他年紀太小,還不懂得這其中的意義,但他卻已經明白了自己究竟要做什麽,并始終為之而訓練着。

後來他慢慢長大,明白的事情也漸漸多了起來,戚所長等人在商量許多事情的時候并不會故意避諱着他,所以他也終于能夠從那些對話裏拼湊出整件事情。

他開始知道星盟的三大勢力,貴族派,七大星系聯盟,以及蟲皇派。

多年前蟲皇為保護蟲族最後的火種而死,蟲族皇族也從此沒落,而蟲族自蟲星遷移到現在的星系,發展到後來終于漸漸開始恢複繁榮,勢力的争鬥也就由此展開。

那時候的蟲族沒有真正的首領,原來的皇室人丁蕭條,到最後也只剩下一名不成大器的旁系子孫。

蟲星已經毀滅,蟲族也早就已經抛去了從前的生活方式,等蟲族在主星漸漸安定下來,不少人就開始反抗起原來的蟲皇制度。

七大星系聯盟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主星外圍的七大星系組成了勢力,反抗皇室的統治,試圖用另一種方式投票選舉确定新的掌權者。

而同時發出不滿聲音的還有從前生活在蟲星的貴族們,這群曾經擁有着蟲皇之下無限權力與極高地位的貴族們既不希望蟲皇繼續統領蟲族,也不希望這個世界被新冒頭的勢力給掌控,于是在其中充當起了攪屎棍的作用。他們試圖讓整個蟲族劃分開來,由三大世家分別鎮守。

蟲族天生臣服于蟲皇,血統純正的皇室成員對蟲族有着絕對的控制力,數千年來都是如此。

然而現在皇室衰微,留下來的旁系子孫根本無法控制整個局面,蟲族也陷入了從來沒有過的混亂當中。

三大勢力的鬥争持續多年,而鐘驿也是後來才知道,戚所長所代表的黎山研究所,在這場鬥争中占據着重要的位置。

戚所長除去教授的身份,還有另一個更加隐秘卻不容被忽視的身份——他是昔日蟲皇的随侍。

不是後來的皇族子孫,而是真正的蟲族皇室,與裏駭族戰鬥到最後一刻,保住了蟲族無數人性命的蟲族最後一位蟲皇。

戚所長毫無疑問屬于蟲皇派,不光如此,他還是蟲皇派的重要存在。但他并沒有加入三大派系間無休止的戰鬥,而是獨自離開人群,成立了黎山研究所,并十年如一日的做着某種研究。

鐘驿努力訓練自身,試圖去往蟲星,就是為了進行他研究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當初戚所長會選中鐘驿,就是因為他過人的資質,身為S級雌蟲的潛力。

原本這件事情只有鐘驿才能夠完成,而鐘驿也在為了完成這個任務而不斷努力着,但就在他為此而努力的過程當中,戚所長又帶回了一名雄蟲少年。

那名雄蟲少年就是時顏。

鐘驿從前的數年時間都在為了能夠達成去蟲星的任務而努力着,然而戚所長突然帶回時顏,并告訴他時顏才是更适合去蟲星的人,這樣的落差讓鐘驿感到無法接受。

剛開始鐘驿的确很生氣,研究所所有人都在寶貝着那名能夠替他們實現夙願的雄蟲,他卻賭氣着不肯去看一眼,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存在。

然而他的賭氣只維持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他最後還是去見到了時顏,并且從此再也沒有辦法把視線從時顏的身上移開。

他成為了時顏口中的鐘驿哥哥,他開始照顧起眼盲的小雄蟲,兩個人過了很愉快的一段生活。

而後來的事情時顏也都清楚了。

他們一同成長,再後來時顏治好的眼睛,後來他們去了同一所學院,他們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時顏甚至幾乎忘記了他剛來研究所的時候戚所長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那些關于蟲星,關于他們的願望的那些話。

但鐘驿沒有忘記,他不斷地訓練着自己,不斷地想要去做到更多的事情,成為更強的存在,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不願意時顏去冒險,于是他打算代替時顏去完成戚所長要做的事情,獨自去往蟲星。

而他也的确說服了戚所長,所以後來的時間裏,戚所長甚至沒有再向時顏提過蟲星的事情。

但就在鐘驿終于激發了S級雌蟲的實力,足以達到實力要求,準備去往蟲星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其他兩大勢力不知道怎麽知道了戚所長的身份,查到了黎山研究所,于是派人來到了黎山。

他們認為戚所長的研究是要改變星盟局勢,扶植新的蟲皇。

于是才有後面的事情發生,七大星系聯盟和貴族派讓人帶走了戚所長的研究成果,并且焚燒了整個研究所,連同當時在研究所裏沒有來得及離開的研究員們。

而在那場劫難當中,只有鐘驿和時顏逃過了一劫。

那場災難對兩個少年的打擊是巨大的,他們一夜之間失去了家園和家人們,沒有經濟來源,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剩下可以依靠的只有彼此。

“那時候你帶我去了威市。”回憶到此,時顏終于主動出聲提起了從前的回憶。

鐘驿很樂意見到時顏開口,他點頭接着時顏的話說道:“對,那時候我還不清楚敵人的目的,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不會繼續追殺我們,所以我不能帶你回學院,我能想到的只有離開黎山,離開得越遠越好。”

時顏說道:“那時候你過得很不好。”

只是輕輕的一句話,卻讓鐘驿情緒幾乎失控。

但好在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脆弱的少年鐘驿,他視線跟随着研究所餐廳裏正在用餐的人們,看着鐘驿因為鬧騰而被戚所長敲了腦袋,覺得回憶與當下似乎做了個調換,他說道:“對,很不好,那時候我們住在好不容易租到的地下室裏,我每天要打五份工,從早到晚幾乎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休息,但我不能休息,因為我必須要照顧好你,我還要想辦法查出摧毀研究所的人,從他們的手裏找回研究成果,替老頭他們報仇。”

時顏說:“我是你的拖累。”

鐘驿搖頭:“你不是。”

“你沒有辦法否認。”時顏理智地說着這些話,“在當時就是這樣,我什麽都不會,而你沒有我會過得更好。”

他們之間的裂隙就是在那時候産生的。

以前在研究所裏,兩個少年偶爾有磕磕碰碰,卻也都是很快就能夠恢複如初,但那次卻不同。

絕望的環境與壓抑的悲傷幾乎壓垮了他們,鐘驿每天沉默地在打工的路上來去,回來之後沒有精力再和時顏交談,只能疲憊地倒頭睡覺,而時顏只能夠守在那間陰暗的地下室裏,等待鐘驿的一次又一次歸來。

時顏從來沒有那麽厭惡自己的無能。

在許多天後,他嘗試自己偷偷溜出地下室想辦法找工作賺錢,身為雄蟲他能夠做的事情很少,星盟裏很少有人會雇傭雄蟲,那是個養尊處優的群體,總是被雌蟲們捧着嬌養着,從來不會暴露在這種環境裏。

所以時顏很快成為了被圍觀的對象,也有人故意作弄他,開口調戲他,他全都忍了下來。

最後好不容易掙到了錢,時顏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捧着它們回到他和鐘驿的地下室裏。

然而這些得來不易的錢并沒能讓他們的生活好起來,也沒能夠讓鐘驿的心情有所好轉,相反,鐘驿很生氣,他從來沒有見鐘驿那樣生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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