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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顏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

不是原來在K74系統內那種對于機械的操縱感，而是真正的對于□□的感覺。

雖然還沒有睜開眼睛, 意識也還混沌着沒有辦法保持完全的清醒, 但他朦胧中可以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上, 被子柔軟而幹淨, 空氣裏泛着好聞的氣息，似乎還有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他臉頰生出了點暖意。

或許是因為習慣了之前對于機械的那種掌控，那相對于人體來說沒有那麽自然流暢，但卻比掌控人體要方便許多，現在對比之下, 他明顯的感覺到了對自己身體掌控的滞澀。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擁有□□的感覺了。

思緒到了這裏，時顏微微一怔, 這才回想起不久之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自己因為襲擊而進入從前的失控，因此回到黎山研究所，成為研究所內的智能管家系統K74，因此在十三年前的研究所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日子, 見到了過去的戚所長他們, 也見到了過去的自己和鐘驿。

那段日子對他來說就像是做夢，但那段時間的每段回憶卻又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腦中。

他可以肯定的告訴自己, 那不是夢, 那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但現在呢？他在哪裏？

他回想起研究所最後的那場大火, 想到軍部的進攻, 還有機器人大軍的救援, 還有最後逃離的安洲, 被救出去的瑞昊和望凜以及戚所長，想到他們現在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況，時顏意識不斷掙紮，終于在最後沖破屏障，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白得刺眼，沾染着陽光的顏色。

睡夢中想到的那些念頭瞬間晃過，時顏這時候待在安靜的房間裏，竟然瞬間無法分清現在和從前。

竭力平複着呼吸，他擡起手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然而努力嘗試之下，他卻發覺自己的雙手虛軟無力，連微小的動作都充滿了艱難。

他沉默片刻，用超過常人的自制力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接着他側過頭看向房間裏的四周擺設，發覺自己應該是在某處适宜療養的房間當中，房間裏的擺設簡單而幹淨，明明看起來十分陌生，卻又擺放着不少他十分熟悉的東西——那都是他從前曾經用過的，擺放在他自己房間裏的。

看清這些擺設，時顏的腦海中嗡然閃過一絲念頭，整個人不禁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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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東西，其中某些是他在成為情報局長之後所用的，或者是在他和鐘驿假結婚之後擺放在自己房間裏的。

所以……

他回來了？

回到了原來的時空？

那原來的時空呢？他在那裏經歷過的事情，那些發生過的事情要怎麽算？

時顏再也無法平靜，他虛軟無力的雙手撐着床沿，竭力支撐着自己消瘦的身軀，在費勁幾番力氣之後，他終于能夠好好的坐了起來。

然而他想要擡步下床，卻是無法做到。

時顏茫然坐在床上，側過頭看着窗外的景色，神情疲憊而空洞，就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世界。

他感覺到了深深的倦意。

他在被襲擊之後意外穿越時空回到了從前的研究所，他以為自己能夠改變許多事情，他盡力去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最終他也的确成功救出了衆人，他親眼看着戚所長被費峻接走，身影消失在窗外，然而現在，他竟然又回到了過去的時空。

那個結局最壞的，研究所裏的衆人全都已經不在了的，他和鐘驿分道揚镳的時空。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紮，似乎都随着這改變而成為了泡影，他怎麽能夠甘心？

時顏沉默得像是一尊石像，他定定坐在床上，側頭看着窗外的豔陽與花鳥，漆黑的雙眼裏沒有半分情緒。

就在這時，房間的大門開合，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然而進門的腳步聲很快就停頓下來，時顏緊抿着唇回頭看去，視線裏随即映出了鐘驿身穿軍裝高大挺拔的身影。

鐘驿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身上穿着風塵仆仆的外套，臉頰因為高溫的天氣還滲着些汗意，他手裏面拿着的東西不知道是終端還是別的什麽設備，他看着時顏，雙眼裏瞬間籠罩無數情緒，這瞬間似乎所有的外物景象都成了空，而他的眼裏只有一個時顏。

房間裏說不出的靜，只有窗外的鳥鳴偶爾響起，讓時顏和鐘驿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顏微微晃了晃，這具剛剛蘇醒的身體明顯還不夠體力去支撐他太長時間的坐下去。

鐘驿恍然回神，腳步很快的來到時顏的身邊，扶着他打算讓他躺下休息。

時顏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鐘驿碰到，那雙有力的手扶着他的手臂，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讓他不禁垂下了眼簾。

他張了張口，正打算說點什麽，然而面前的鐘驿卻突然改變了主意似的，沒有順勢讓時顏躺下，而是身體微微前傾，就着這個動作抱住了他。

鐘驿的擁抱很用力，但不過片刻，他就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放松了動作，只是虛虛的圈着時顏的胳膊，但就算是這樣，他依然沒有半點要松開的意思，這擁抱雖然不帶力量，但卻堅定而溫柔，很長時間也沒有松開。

直到好一會兒過去，鐘驿才終于像是回過了神，他把頭埋在時顏頸間，悶着聲音說：“你回來了，我們回來了。”

這句話伴着感慨欣喜和悲愁，時顏從中聽出了許多種意思。

前半句是在指他自己，如果鐘驿之前所說的事情他沒有記錯的話，在原來的時空裏，他被襲擊已經是三年之前的事情，在這三年裏，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去，是鐘驿把他失去意識的身體待了回去。

從現在這房間的情景看來，鐘驿似乎從來沒有認為他已經死去，依然把他安頓在房間裏好好的照顧着，認為他總有一天能夠醒過來。

而鐘驿剛才的後半句話，是在向他解釋不久前發生過的事情。

包括穿越時空，包括成為K74系統和掃地機器人，包括他們救下了研究所的衆人。那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只是現在他們回來了。

時顏閉了閉眼睛，驟然經過這麽多事情，就算他已經承受過這世間許多種不愉快的經歷，卻依然很難立刻将自己的心情調整回來。而鐘驿守在他的身邊，扶着他緩慢躺下，這才悄然轉身出去離開了房間。

沒過多久，大概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幾名醫生從房間外面走了進來，開始替時顏進行起檢查。

時顏沒有出聲，配合的進行着檢查，期間他不難從幾名醫生的眼裏發現驚異的情緒，但他沒有理會，就像沒有知覺般任由他們擺弄，直到最後看到他們向鐘驿溝通着他的身體狀況，最後轉身離去。

直到最後那幾名醫生離開，時顏才重新睜開眼睛，看向了房間裏除了自己之外的唯一一個人。

鐘驿接觸到時顏的視線，他緩慢地來到床邊，撩起軍裝外套的下擺在床邊坐下，伸出手輕輕捉住時顏細瘦蒼白的手腕，這才出聲道：“醫生說你的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躺了太久剛醒來還沒有力氣，這段時間你需要配合做點鍛煉，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恢複了。”

時顏沒有回應鐘驿的話，鐘驿接着說道：“我比你要早幾天醒過來，軍部其他人也都回來了，事情已經暫時結束了。”

聽着鐘驿的話，時顏聽着自己的心跳，終于說道：“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鐘驿沉默片刻，終于展現了個笑容，低聲說道：“軍部這次的任務達成得很順利，那個時空的研究所被我們救下來了，所有人都沒事，不過研究所是救不回來了，最後他們替老頭建了個新的研究所，段時間內也沒人再去找黎山研究所的麻煩了。”他看時顏一言不發，于是接着解釋：“後面的事情是費峻他們告訴我的，當時我跟着你待在研究所的火場當中，我的機械身體消失，我的精神力就跟着提前回到了現在的時空，費峻他們沒事，所以他們是處理完後面的事情才回來的。”

時顏認真聽着鐘驿的話，張口幾次才終于在最後問出來：“這個時空的戚所長他們……”

鐘驿搖頭，眼神發暗：“沒用，你應該很清楚，兩個時空彼此沒有關聯，穿越時空只能改變那個時空的事情走向，卻改變不了我們這個時空已經發生的事情。”

時顏垂着眼睫，忍不住擡手以手背遮住了眼睛。

他當然知道，他之前在那個時空就已經聽機器人鐘驿說起過他們的計劃，他們去往那個時空本來就只是為了調查某些事情，從來沒有要改變歷史軌跡的意思，因為那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說，在他們的時空裏，所有的一切依然還是原來的樣子。

現在的黎山，依然是那片森冷的墓園。

鐘驿明白時顏在痛苦着什麽，他眼神黯淡，捉着時顏的手，沙啞着聲音說道：“我們改變不了過去，但至少我們知道了，他們在那個時空裏……過得很好。”

時顏依舊沒有看鐘驿，他遮着眼睛，像是在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緒，只是在鐘驿話音的最後，輕輕地“嗯”了聲。

等到這聲回應，鐘驿目光柔和了些，又說：“我暫時沒有通知其他人你的情況，你們情報局那邊太亂，你現在又還沒有徹底恢複，我想你能夠好好靜養恢複一段時間，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打算，如果你想盡快回歸，我也會陪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聽到時顏說：“我想去黎山墓園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