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紀春尤不知道一切什麽時候結束,昏厥後,身上又多了幾處紅痕和齒印。

醒來時,和室中只有她一人。

支起疼痛的身軀,連站起來都覺困難。隔扇透光可見,外面等着有人,聽到室內的動靜便拉開隔扇走進來。

是雪生,她并不驚訝。

想起以前伊東佑晴尋歡/作樂時,她和雪生共處一室煎熬渡過,那時他就靜靜等待,或許,昨晚他也一直等在外面。

雪生把她昨天的衣物遞來。

她本該高興,卻笑不出來。

離開那座和風建築,雪生把她送到巷弄口,她混身疼痛,一下車就打了個趔趄,最後扶住車門站好。雪生坐在車裏淡淡瞥來一眼,說:“下午五點。”

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沒有感到驚訝。

“不要逃跑。”雪生說完,讓司機開車。

沒有了車門依靠,紀春尤摔在地上,望着遠去的汽車,竭力抑制發抖的身軀。是害怕,還是恨,或者兩者都有。

回到家裏,紀國棟對她大難不死表示慶幸,還說一定要好好謝謝章應曦。他以為她是被憲兵隊胡亂抓去頂罪了,一定是章應曦幫忙疏通,紀春尤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只得默認。

紀國棟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則去向章應曦報平安。

紀春尤由他去,不敢表露絲毫心緒。

她掩飾得很好,還強撐着做好飯菜等紀國棟回來,可他卻帶回了噩耗。

章應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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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與悲傷壓得紀春尤喘不過氣,碗筷脫手摔在地上,她想起伊東佑晴衣領上的血跡。

紀國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悲痛之餘勸她別難過,巡捕房已經着手調查。

可是,她該如何解釋,再多調查也不會有結果了。

“顯顯。”她木讷地說,“我們回老家吧。”

紀國棟還沉浸在章應曦已死的悲痛中,聽她這麽說頓時一頭霧水,以為她悲傷過度糊塗了:“二姐你說什麽呢?這裏起碼有外國人管着,日子苦點也能過,可眼下回去我們哪有活路?”

“活路......”她低聲呢喃,突然想起餘敬之和他的家鄉,靠近渤海的一個小漁村,他曾說要帶她去看海,她從未去過卻無比思念的地方,如今也成了淪陷區。

租借裏,他們無處遁形,想離開,天大地大,卻無處可去。

她重新從碗櫃拿了碗筷,坐上桌讓紀國棟吃飯。

紀國棟有點被吓到,不敢多問怕刺激到她,低頭只顧扒飯。

紀春尤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中,她既是姐姐,又像母親,再苦再難,日子總要過下去。

她的弟弟是如此年輕而充滿希望,連她自己也不過二十出頭,他們相依為命,少了誰都不可以。

下午五點,雪生準時等在巷弄外。

紀春尤做好晚飯就說要出門,明天回來。紀國棟本就擔心她,問什麽事非要現在去,還要耽擱一晚上。

他一個勁兒勸她在家多休息,直到雪生上門。

雪生穿着深色西裝,看起來和普通職員差不多,只是更為光鮮。紀國棟愣愣的,聽他一開口,臉色忽地變得很難看。

他對紀春尤說:“車在外面。”

紀國棟難以形容的震驚,她覺得自己已經用不着解釋了,跟在雪生身後。

“二姐?”

這聲呼喚蘊含了多少情感,她回過頭,眼睜睜看到紀國棟的神情由呆滞轉為盛怒。

他揮拳沖向雪生,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他,紀春尤慌了神,連忙去拉雪生手中的槍,

最後,紀國棟并沒有沖動到以命相搏,靜靜目送他們離去。

紀春尤不敢回頭,一步一步越走越快。

她被推進車裏,向着煉獄出發。

在車上,她問雪生:“你有兄弟姐妹嗎?”

雪生冷淡地說:“沒有。”

“我還有一個姐姐。”紀春尤定定地注視他,“她死在你們刀下,還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雪生凝視她許久,問:“你也想死嗎?”

她想了想,搖頭說:“我只想你們死。”

他面無表情地別開臉:“在少爺面前少說話。”

她嘲諷地笑了笑,在伊東佑晴面前,不說話他要發火,說話他也要發火,真難伺候。

“你為什麽不再幫我了?”趁此機會,她問出了心中疑惑,“那也是幫你自己,不是麽?”

“因為,這樣更方便。”

紀春尤等他繼續說下去,他卻已經不再開口,看似回答的一句話并沒有解答疑問,她還是不明白。

雪生看向車窗外,一路靜默。

在身份上而言,他仍然看不起她,沒有必要耗費時間解釋什麽。

所謂方便,是對他自己而言,與其看着伊東佑晴在她逃離後被舊傷折磨,陷入失常的狂暴,不如就像現在這樣,至少在他可控範圍之內。

此外也更安全,毫無疑問,伊東三郎絕不會允許自己侄子的住所出現這樣身份的女人,即使像犯人那樣被囚禁也不行。

伊東家誓死效忠天皇,唯一繼承人代表的是家族榮辱。租借不是戰區,除卻炮火血肉的厮殺,這裏多的是漢奸、特務和間諜。《華盛頓郵報》特派員史蒂芬·貝寧就有一位秘密的日本女友,他們對英美等國做的事,不代表中國不會做。

雪生确信紀春尤只是個普通人,但伊東三郎絕不會冒險,即使除卻這方面風險,他也不會放任一個支那女人成為伊東佑晴的污點。

污點,雪生就是這樣看待紀春尤。她像一灘正在擴散的污漬,沒有辦法解決,只有掩蓋起來。

伊東佑晴将她踩在腳下,而這灘污漬仍在擴散,也差點弄髒雪生的鞋,這令他想起幼時所患的猩紅熱,症狀可怕,也是由伊東佑晴傳染給他。

汽車在昨天的和風建築前停下,雪生終于從窗外景色中回神,吝惜語句一言不發,用眼神示意紀春尤知道該怎麽做。

還是那間和室,紀春尤換上和服,兩個日本女人上好妝将龛鏡轉向她,她只看了一眼就将鏡子打翻。

她以為又會等到深夜,不料伊東佑晴今天來得很早。鏡子剛被扶起,隔扇就被拉開。

他站得筆直,又似有些随意,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紀春尤的視線與他相觸,短暫停頓後落在他受傷的手背上。

手背的輕傷是犯人頑抗時造成,他已經用獄中刑具讨了回來,此時突然想起什麽,問她:“護士?”

紀春尤沒有回答。

許醫生曾說,合格的醫者應該無差別對待傷患,可他卻害怕考驗。而那位替她取出彈片的法國醫生崇仰紅十字會,僅在亞洲就救助過不少朝鮮人、俄國人、中國人還有日本人,紀春尤欽佩他的善行,可面對仇敵,一個殺人魔鬼,她滿心憎惡,救死扶傷的神聖使命感蕩然無存。

但她還是不得不替伊東佑晴處理傷口。

伊東佑晴今天脾氣出奇的好,無視她的不情願,從頭到尾沒有發火,安靜地任她在自己手背上擦拭,注視着她嚴謹而認真的表情。

救人是她身為護士的職責,所以那場大火中她救了他。

消毒過程中,刺痛感令他下意識握拳,卻不為其他,只是握住她的手,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紀春尤的動作頓了頓,另一只手繼續熟練地清理消毒。藥箱裏有一把醫用剪刀,她開小差地想,若拿起那把剪刀......

這個想法被否定,紀國棟還在家中等她。

握在手上的力道漸緊,她微一皺眉,下巴被擡起。

她被迫仰起頭,臉上毫無表情。

他的拇指反複揉弄她的嘴唇,直至姣好的唇妝暈開。她的花臉娛樂了他,嘴角浮現淡淡笑意,不易察覺,但的确是笑。

她有些愣神,突然整個人被大力拉過去,他的吻比昨天輕柔了許多,但仍讓她喘不過氣來。事實上,被他看一眼她都覺得難受。

呼吸被掠奪,她只能撓他的手背,提醒他傷口還沒處理完。他已經懶得管這些,捏住她的手腕便去解腰帶。

她渾身一僵,立刻一動不動了。

他耐心地在她身上各處點火,她猶如死水,始終無動于衷。

終于,他耗盡了耐心,褪去溫和僞裝,落下的吻也帶着狠意,幾乎是在咬。他俯身/壓下,将她的腿環在腰間猛一頂撞,他溢出低吟,她也痛哼出聲。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得到回應。

沒有鋪墊,他直接沖撞起來,她別開頭去,緊咬牙關不出聲,卻被一個深長的吻撬/開唇齒。

直到每一次索取換回她的哀吟,他才感到得逞般的快/慰。

堪比淩遲的酷刑折磨得紀春尤精疲力盡,第二天清晨醒來,伊東佑晴仍在熟睡。

她微微轉頭看向他,幾乎同時,他也睜開了眼。

陰冷的氣氛在沉默中醞釀,她毫無緣由地覺得,他可能又要發火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

雖然眼神不善,但至少沒有動手,只是起身有條不紊地穿衣服,并不在意手背上未處理的小傷。

她把和服往身上罩,這是唯一可以遮蔽身體的選擇,但脖頸上的痕跡無論如何都遮不住了。

伊東佑晴站在她身後,望着和服下瘦弱的身軀出神,她披頭散發的模樣有些落魄,完全穿不出和服的高貴,更與他心中大和撫子的形象相去甚遠。

讓她這樣裝扮是雪生的主意,毫無疑問的自欺欺人,但還是得到了他的默許。

也許哪天被叔叔發現時,他可以謊稱她是個妓/女。他自嘲地想,不知叔叔會不會誇他招/妓也不忘家鄉風情?

家鄉,他無比熱愛的家鄉。

紀春尤的猜測沒錯,伊東佑晴最終還是毫無緣由地發了火,狠狠甩了一耳光讓她把和服脫下來。

她已經麻木了,動手褪下和服,剛褪至肩頭又被阻止。

他将和服重新攏上,憤怒與兇狠在眼中燃燒殆盡,最後化作迷惘。

因為離家太遠,他迷失了嗎?

紀春尤靜靜等他開口,或者免去說話直接動手,他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如果這樣還要挨打,她也只有承受。

他突如其來地生氣,又莫名其妙地平靜了,推開她轉身離去。

隔扇打開又關上,他的背影看不見了,紀春尤終于松了口氣。

和上次一樣,雪生來歸還衣物,不用伊東佑晴下令,她早就想換下這身灼傷皮膚的布料。

與此同時,雪生遞過來一個小藥瓶,裏面裝着一枚白色藥片。

紀春尤愣愣的,像在發呆,又像在想事情。

雪生姿态挺直端正,蔑視她道:“一位朋友向我說起他駐守東北的見聞,英勇無畏的戰士們也需要安慰,女人的身體就是最好的安慰,你知道,一個懷孕的支那女人會有什麽下場嗎?”

紀春尤臉色慘白。

“我們好心提供藥物,可總有人害怕是毒/藥,不肯服用。”雪生神色淡然繼續說:“作為懲罰,她被砍下頭顱,剖開子宮。”

他露出微笑,“子宮,這個詞我說對了嗎?”

紀春尤毫不猶豫地把藥片倒入口中,雪生滿意地遞來水杯,她仰頭飲盡,恨恨地将杯子扔向他。

他穩穩接住玻璃杯,摸了摸額頭的舊疤,緩緩警告道:“再有下次,我會加倍還給你。”

紀春尤頹然,發現自己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兩次打傷雪生,對伊東佑晴卻不敢還手。

她又不能殺了他,任何還手都沒有意義,還會讓自己遭罪。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完結,又怕太倉促......

想慢慢寫,又怕大家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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