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電話鈴聲短促地響了幾聲後, 截然而止, 緊接着一陣平靜後,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短信被送了進來。

元幸手裏捏着自己的小手機, 低頭看了一眼屏幕。

是張玥發來的消息,跟他講發工資的事情, 說信封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他病好了來店裏工作時再拿。

将手機放下後, 元幸長長了出了口氣。

還好。

還好是玥玥姐發來的消息,如果是家的電話和短信,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興許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 元幸已經忘了自己之前已經收到家裏打來的電話了, 這才在收到電話短信的時候如此緊張。

不過張玥的電話和短信也來得及時,前幾天生病時他把家裏的囤糧給吃完了,昨天是王愆旸帶他吃的飯, 現在元幸口袋裏只有不足一百元, 再不發工資他就真的要打開窗戶喝西北風了。

這麽想着,元幸打算等下午暖和一點的時候就去火鍋店把工資拿回來,先去買點菜, 如果可以的話買個鹵雞腿吃,然後存一部分的房租……

想到房租,元幸這才想到自己上個月已經給家裏彙過款了,彙的就是他攢的房租錢。

元幸的房租是三個月一交,一次交六千塊, 這月月初他交的是十二月到三月的房租,也就是說到3月初之前,元幸需要攢夠下一個季度的六千塊,這才不會被趕到大街上。

本來按元幸每個月攢出兩千塊的規劃,到三月初時他正好可以攢夠六千塊。

但上周他聽到奶奶生病,一下就給家裏彙去了他一個月的房租錢……

元幸搓了搓手機屏幕,腦海裏算了一道又一道的數學題,最後決定這幾個月吃少一點,避免被房東趕出去。

于是他打消了買鹵雞腿的念頭,決定老老實實地買火腿腸和大白菜。

左右王愆旸叫來搬箱子的工人還沒來,元幸便去給自己煮了碗飯,吃完後刷完後再用剛剛那個鍋燒熱水,準備一會兒吃藥。

電磁爐似乎是便宜沒好貨,每次燒熱水都要許久。

趁着這個空檔,元幸認真地看了看開心先生塞給自己的小字條還有糖果巧克力小餅幹。

紙條上的字跡遒勁有力,上面寫着——小元幸,早上沒吃飯的時候吃一顆糖,晚上不能多吃,吃糖後記得刷牙。

這是那天在醫院,王愆旸聽到醫生說元幸低血糖後特意準備的,就是怕他哪天又突然暈倒。

不過元幸可能體會不到這層深意,只當是開心先生送的禮物,小聲說了句他聽不到的“謝謝”。

巧克力和火鍋店的一樣,小餅幹的包裝袋上印着元幸看不懂的英文,于是元幸就去琢磨那盒糖果。

糖果是棒棒糖,糖棍還是十分環保的紙棍,與普通棒棒糖不一樣的是,這盒糖的紙棍裏分別藏着一棵花的種子。

“花?”元幸看着包裝上的字,疑惑地念出了聲。

“适合,春,春天播種,晨間澆水一次,一個月即可長出,花,花來。”元幸認真地讀着,“花卉品種,驚喜。”

元幸念完後擡起頭,歪了歪腦袋:“驚喜花?”

他之前吃過棒棒糖,但糖棍兒總是吃完糖就扔,這種能種出花來的還是頭一次見。

窗臺上正好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花盆,那是前任租客沒帶走的,元幸一直沒舍得扔就一直留到了現在。

拆開包裝,元幸發現裏面只有12根棒棒糖。

而距離春天還有一個多月,元幸算了算,決定三四天吃一根,這樣到春天來臨時可以把小花們種下,等一個月後就能看到漂亮的花花了。

吃過藥後王愆旸叫來的工人也把大大小小的箱子伴搬走了,元幸的小房間一下子就空了出來。

他四處環視了幾番,除了多出一個洗衣機外,一切如常。

但總是覺得冷冷清清的,不過不是因為缺少了那些箱子的緣故。

元幸站在門口想了又想,沒想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好關上燈出門去火鍋店拿工資了。

張玥一如既往地照顧元幸,上個月他請假的幾天都沒扣工資,反而還多給了他一些。

多出來的有三百塊錢,元幸還是數了出來還給張玥:“玥玥姐,我的工資是,三,三千塊。”

張玥正在算上午的營業額,沒擡頭:“哎呀我早就給你漲工資了你忘了嗎元幸?”

元幸沒想起來,張玥只好擡起頭來提點他一句:“上個月,你要把錢還給那個打賞你300塊錢的客人的時候,我說給你漲到3300,想起來了嗎?”

“啊。”元幸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張玥:“漲工資還不樂意了?後來那300塊你還回去了嗎?”

元幸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沒有還回去的,不僅如此,還又欠了對方一點錢……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還沒有呢,等等我有錢了再,再還。”

“傻元幸。”張玥忍不住戳了戳他的額頭,“我說一句你還真去還錢呢,不準還啊我跟你說。”

中午這會兒客人基本都在就座吃飯了,張玥索性就站在櫃臺和元幸聊了聊天:“你昨天突然暈倒真是要吓死我了,還好你那個朋友在,哎你那個朋友是做什麽的啊?你什麽時候認識他的啊?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嗎?”

元幸聽完後,搖頭,來了個一問三不知。

張玥探口氣,摸摸他的額頭:“你不會還燒着吧?跟你說了病好了再來拿工資,非要跑來……”

她正說着,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哎元幸稍等下我接個電話。”

接通電話後,不知對面說了句什麽,張玥變得無比暴躁:“我跟你說開除了就是開除了?你回去問問他到底幹了些什麽到底?”

“哈?趙眠付你有病啊?沒吃錯藥吧!老娘開的是火鍋店不是藥店!行行行也是你的店!我專門在店裏給你辟一塊地讓你賣藥行吧!滾蛋吧你!”

張玥瘋狂怼過電話那邊的人後挂掉了電話,但她的手還在元幸額頭上放着。

這讓元幸一下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在車上,開心先生和自己額頭貼額頭時的情景。

雖然不懂什麽叫暧昧,但元幸會覺得當時情景有些微妙,那種微妙感是他現在所不能描述的。

他描述不出來,身體卻做出了反應。

簡簡單單的臉紅了。

手下溫度突然增高,張玥以為他還發着燒,厲聲道:“元幸,你,現在,給我,打車,回家!”

張玥把手一拿開後,元幸面部溫度又恢複了正常。

元幸從沒見過如此惱怒的張玥,于是問:“怎,怎麽了呀玥玥姐,不,不要生氣?”

“沒事。”張玥撥了撥頭發,打發元幸回家,“你趕快回家呆着,天這麽冷還在外面晃悠,再生病了怎麽辦,誰來門口發零食,趕緊回家去。”

元幸乖乖地應了聲好,不過他沒聽張玥的話,沒有直接回家。

商圈附近有一家菜場,是張玥告訴元幸的,菜價比元幸家附近的要便宜一點,元幸打算去這個菜場買點菜回去。

他會做的飯不多,西紅柿炒雞蛋已經極限,大多是煮面條裏放各種菜,吃不飽還能喝湯,煮面還不會糊鍋。

溜達了一圈,元幸買了青菜和幾挂面條,拎着塑料袋出了菜場。賣青菜的婆婆看他長得可愛還額外送了他一小把香菇,此時他正傻樂呵着。

菜市場附近有一家市私立高中,元旦也有不少高三生來學校補課,此時正值中午休息時間,不少學生都趁着這個時間出校在附近吃飯。

私立高中費用昂貴,自然硬件設置也比較好,學生們都穿着精致的西式校服,女孩們穿着深藍色的裙子,男孩們打着小領帶。

他們背着書包走過,即便身處寒冬,也能帶出一片青春盎然。

駐足站在路邊,元幸拎着塑料袋忍不住朝他們看去。

兩名學生談論着關于自己理想大學的事情。

“你想去哪個學校啊?”

“離家遠一點吧,不是很想在家附近呆着,每周都要回去真是煩死我了。”

“我也是,我想出國但是家裏不讓。”

“嗨,就剩半年了你出什麽國,老老實實考個國內的大學吧。”

元幸聽着他們的交談,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袋子。

沒有變成現金這副模樣之前,元幸也曾經拿到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雖然不是什麽知名學府,但以他家鄉高中的教育條件來說,已經是相當不錯的了。

拿到通知書的那個暑假,元幸多次想象過自己的大學生活會是什麽樣子的,他可能會成為班委,參加學生會,每年拿到獎學金,讓自己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再努力往上攀爬,考說不定還會去考研。

而如今他口袋裏揣着一張殘疾人證,站在街頭豔羨地看着他人,已經無緣這些光輝與美好。

不過腦海裏大多數記憶都在生病後變得模糊不清,所以見到此情此景的元幸也沒有過分難過,只是心裏頭微微有一點不舒服。

街邊拐角處開着一家炸雞店,香噴噴的味道從店裏傳來,元幸吸了吸鼻子,朝那邊邁着步子。

我就聞聞,我不買……

拐角旁邊是一條小巷,頭頂是從校內探出來的參天大樹,将小巷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但元幸還是看到了小巷內的情形。

幾名高個子的男生堵在外面,團團圍住一個個子稍矮些的男生。

“你不要以為你腿斷了我們就不敢揍你?”

“一個瘸子來私立高中湊什麽熱鬧啊?我看你應該去殘疾人學校哈哈哈哈哈!”

“他腿斷了不影響他上學啊?依我看應該把他打成腦殘。”

元幸皺了皺眉,不管是鄉下的三流高中還是大城市的私立高中,都存在着校園欺淩事件。

被圍在中間的男生一直低着頭沒說話。

“喂喂喂令秋遲你怎麽不說話了?剛剛在班裏的時候不是很神氣嗎?啞巴了?”

令秋遲中午一般回家吃飯,家裏有司機會在放學時來接他,但今天司機路上堵車耽誤了,這才沒有準時接令秋遲回家。

因為身體的原因,他的飲食被家裏控制得很合理,一點垃圾食品都不讓吃,而學校門口有家炸雞店,令秋遲多次經過,一直很想吃一次看看。

今天司機沒有準時來,令秋遲就自己推着輪椅到了炸雞店門口,然而他剛買了份炸雞走出店內就被這幾個人粗暴地推到了小巷子裏。

在家雖然是個少爺脾氣,但令小少爺似乎有兩張臉,在學校人緣其實不差,要不然他一直坐着輪椅也無法融入正常校園生活。

這幾個人因為在廁所抽煙被令秋遲發現,所以才如此找茬。

而此時,元幸也發現了被圍在正中央的人是令秋遲。

是開心先生的弟弟!

于是元幸想都沒想,拎着塑料袋就朝巷子裏跑,使出吃奶的勁扒開那群人,擋在令秋遲前面。

“你,你們不準欺,欺負他!”元幸緊張地說着。

眼前幾個男生都比他個頭高,元幸不得不仰起頭來跟他們說話,無形就形成了壓迫感。

令秋遲認出這是那天是市殘聯時見到的人,看着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詫異的同時更多的是震驚。

他已經給司機發了信息,本來計劃是只要拖延時間就行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小傻子,直接打亂他的計劃。

明明也是殘疾人,瞎逞什麽能!

令秋遲握緊了手,骨節發白。

“哦豁?來了個小結巴”幾名男生樂了,壞心眼地學着元幸說話,“你,你們不準欺,欺負他哈哈哈哈,小結巴你說我學的像不像?”

元幸抿了抿唇:“快,快走開,不然我就報,報警了!”

“我好怕啊哈哈哈。”幾人捧腹樂作一團,“你這麽矮,是哪個初中的學弟啊?哥哥們勸你趕快回去背課文吧別管閑事。”

其中一個男生邊笑邊踢令秋遲的輪椅,力道沒收住,差點把令秋遲踹個人仰馬翻,令秋遲驚呼一聲堪堪穩住身形。

元幸見狀,怒了:“不,不準踢他你這個壞蛋!”

他拿着手裏的塑料袋,胡亂地朝那個男生身上掄去:“壞蛋!”

“什麽玩意?!”那名男生怒吼一聲,抓住元幸手裏的塑料袋,發現裏面是兩顆大白菜還有幾挂挂面。

大抵是沒見過這樣的打架工具,那名男生直接愣了,而元幸則趁機奪回塑料袋,抓起一顆大白菜就朝他們身上砸去。

沒見過這陣勢的幾人以為他扔了個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紛紛朝後退去,等發現是大白菜後,令秋遲的司機和學校的教導主任已經來到了巷子門口。

“你們幾個幹什麽呢!都跟着我去政教處!記過批評!”

幾名欺淩者被帶走,司機向元幸道謝後,令秋遲也要跟着司機回家了。

司機是令菡安排的,會向令菡彙報令秋遲的情況,令秋遲當然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手裏的炸雞,于是他趁司機不注意,一下就把裝炸雞的袋子塞進元幸懷裏。

權當,權當謝禮了……

令秋遲這樣想着,頭也不回地由着司機推着他出了小巷子,留元幸拿着一袋香氣四溢的炸雞站在小巷子裏懵逼。

元幸呆呆了愣了一會兒後才有所反應,他沒有第一時間吃炸雞也沒有撿自己的白菜,而是掏出了手機。

上次在市殘聯見過令秋遲,王愆旸說令秋遲是自己的弟弟,年級比元幸後小,元幸就一直在心裏稱呼他為弟弟。

開心先生的弟弟被欺負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告訴開心先生一聲,畢竟自己收了開心那麽多禮物,照顧一下弟弟是應該的。

而且,元幸之前在老家的時候,可喜歡親戚家的弟弟妹妹了。

于是他給開心先生發了條短信——

“開心先生,我剛剛在外面買白菜和面條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高中的學校,然後我看到了弟弟,弟弟被欺負了的,開心先生你問一問弟弟吧。”

作者有話要說:想了很久元元拿大白菜打架的場景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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