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晚上一個人睡覺的時候會害怕嗎

顧禮洲覺得一定要用這世界上的一樣東西形容鐘未時的話,應該就是風。

微風,陣風,旋風,暴風,龍卷風……

各式各樣,瞬息萬變。

前一秒還耷拉着腦袋一臉崩潰,下一秒已經可以咧着嘴巴罵人了。

“我小時候才不醜,只是瘦好麽,然後又有點貪玩,就比別的小朋友黑好幾個色號。”鐘未時邊說,邊登錄QQ空間。

顧禮洲抱着靠枕坐下了。

相冊裏躺着幾十張照片,幾乎都是用手機對着相片拍的,人像很模糊。

第一張照片中央是兩排小孩,邊上站着兩個頭發花白,笑容慈祥的老奶奶,看起來精神矍铄,還有兩個較年輕的看護懷裏抱着兩個小孩子。

背景是一棵巨大的槐樹。

不過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好幾個小孩兒身上都有些大大小小的缺陷。

有一個女孩長得特別漂亮,可惜只有一只眼睛,最靠右的那個男孩笑容燦爛,可惜少了條胳膊……

“這個是我。”鐘未時點了點其中一個被抱着的小孩。

顧禮洲發表客觀評價:“嗯,好像是挺醜。”

“那會我都還沒長開呢!”鐘未時橫了他一眼。

顧禮洲:“我沒長開的時候就很帥了。”

鐘未時翻了個白眼,“拉倒吧你,沒圖說個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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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別老說髒話。”

“沒圖說個雞毛。”

“……”

後面幾張基本上能看得出鐘未時長大了,顏值倒是上漲不少,就是太瘦了,胳膊細的像木柴,看着就像個不中用的病秧子。

可是誰能想到二十年後,活潑的像是一只竄天猴呢。

“每次福利院有小孩被送進來或是被領養,院長都會帶我們拍張合照留念,她那兒有好幾本相冊。”鐘未時說。

“欸?這個是不是強子啊?”顧禮洲放大照片,指着一個小寸頭說。

“對啊,這你都認得出。”鐘未時說,“我記得他是三四歲那會被送進來的,他的右腳只有三根腳指頭。”

“這樣啊……”顧禮洲皺了皺眉。

在看到這些照片的時候,他的心裏就跟堵着塊大石頭一樣,很不好受。

“不過他運氣比我好。”鐘未時說,“他的親生媽媽把他找回去了。”

“哦?”顧禮洲很吃驚,“是後悔了嗎?”

“不是。”鐘未時搖搖頭,“據說他爸爸當年因為賭博欠下了很多錢,又有暴力傾向,他媽沒能力養活他,不得已才把他送進福利院的,後來他爸爸進監獄之後,他媽就把他領了回去,前幾年他跟我一起來到了譽城。”

顧禮洲實在難以把這麽一言難盡的家庭背景往他認識的那個皇甫強身上套。

同樣的,也很難想象擁有歡脫性格的鐘未時曾經經歷過那麽多事情。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成為了一顆顆野草,一點雨水,一點陽光,就足以滋潤它們成長。

容易知足,也容易感到快樂。

“你認得出哪個是我嗎?”鐘未時問。

“這個吧。”顧禮洲指了一個抱着小熊的男孩。

鐘未時:“厲害啊,這都能認得出。”

顧禮洲:“真的太醜了。”

鐘未時“操”了一聲,一拍大腿,“不看了!”

顧禮洲笑着握住他手腕往跟前拽了拽,“別啊,再讓我看看,我已經感覺你越長越帥氣了。”

“我也這麽覺得。”鐘未時笑着揉揉鼻子,把手機遞了過去,“可惜運氣不怎麽好,要是小時候長得好看,說不定早就被人撿走了,現在被迫繼承億萬家族企業也說不一定。”

“你想得倒美。”顧禮洲連翻了好幾頁,發現越到後邊,人就越少,看護孩子的就只剩下兩個老奶奶。

最後一張照片上,一個面容滄桑的老奶奶坐在輪椅上,笑容也有些疲憊。

鐘未時指着輪椅上的老奶奶說:“這是我們開心福利院的院長,她那時候都已經快九十歲了,自己都需要人照顧了。”

這些照片就像是一把打開童年記憶的鑰匙,每一張都有一個故事。

顧禮洲第一次聽鐘未時滔滔不絕地說着小時候的事情,有酸有甜,有苦有樂。

“或許沒有被領養,才是你的運氣。你的人生會有無數種可能。” 顧禮洲退出空間,把手機遞還給他。

“哎——”鐘未時癱在了沙發上,“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真覺得我太倒黴了,每次都接不到什麽正經角色。”

“這麽想出名?”顧禮洲問。

“廢話,當演員的,誰不想出名啊。”鐘未時瞪着天花板說。

顧禮洲原以為會在他口中聽到一個膚淺又真實的理由——掙錢。

不過這次的回答比較出乎他的意料。

“我想知道,他們會不會後悔扔掉我。”

顧禮洲沉默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個“他們”指的應該是他的親生父母,而不是那些沒有領養他的人。

風扇将鐘未時額前的碎發吹得一翹一翹。

顧禮洲想起自己之前看過的一篇關于心理學的報道,一個人的心理健康和其童年經歷息息相關。

被遺棄的小孩子內心難以建立起安全感,那種長期壓抑的恐懼多多少少會改變他的人格。

化悲憤為力量是好事,但要是過了頭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顧禮洲擡手拍拍他的肩膀,“人要為自己而活。”

鐘未時愣了愣,扭頭看他。

其實想出名的這個理由他和很多朋友都說過,所有人都附和說:“一定要掙大錢發大財,氣死他們,讓他們後悔去吧。”

今天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人要為自己而活’。

鐘未時摳着褲腿上的破洞,心情有些複雜,“我是真的挺喜歡拍戲,就算找不到他們,我也不會後悔踏入這個圈子。”

顧禮洲“嗯”了一聲,“我看得出來。”

鐘未時豎起一根食指,“我曾經給自己定過一個目标,要是二十八歲之前沒有接到什麽像樣的角色,就放棄這行,重新找份養得活自己的工作。”

“為什麽是二十八不是三十歲?”顧禮洲問。

“三十歲太老了,工作不好找。”鐘未時脫口而出後立馬意識到了什麽,求生欲暴強,可惜嘴巴已經完全跟不上思維速度,“我我我……我沒有說你老的意思啊!就就,就……你明白我意思吧?就是在演藝圈裏,三十歲算……不是不是,哎……”

顧禮洲冷哼一聲。

“怎麽說呢,三十歲也有三十歲男人的魅力,像你就很有魅力。不是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嗎,你這會都算花骨朵呢!”

“呵。”

“好吧,”鐘未時噘着嘴,“那我就把目标調整到三十歲可以了吧!”

“不說四十才開花嗎?”

“……”

兩人順着這個話題聊了好半天,鐘未時才忽然想起房租的事情,趕緊打電話問強子借錢。

顧禮洲攔住他,“我都已經幫你付清了。”

鐘未時驚得差點從沙發上蹦起來,“這麽好?你就不怕我忽然跑了啊?”

“跑了就跑了呗,”顧禮洲聳聳肩,“就當是花錢看人心了。”

鐘未時一聽這話,心裏很不舒服,“我不會跑的。至少在還清欠款之前,不會跑的。”

顧禮洲勾唇一笑,“兩個月的房租加水電,一共四千五百六,給你抹掉個零頭,還我四千五就行了。”

鐘未時打了個響指,撅着屁股從床底下拖出來一個鐵盒子,裏面滿滿當當,全都是一塊五毛的硬幣,沉的像塊巨石。

“這裏面應該有五百,你拿回去數一數,多退少補。”說着又從袋子裏拿出四條內褲 ,“這個,進口貨,也說咱們兄弟一場,算你便宜點,一千一條。”

顧禮洲咬着牙,“你還是個人嗎?”

鐘未時龇牙一笑,“你不是有錢人嗎?”

十點多的時候,曹智恒發來一條消息:人呢?

[清醒着的廢人]:301,你女朋友走了?

[曹智恒]:不是,我女朋友今晚住這兒,我一會準備睡你那屋。

[清醒着的廢人]:都住這兒了還分兩個屋睡?你行不行啊?

[曹智恒]:你懂什麽!都還沒結婚呢怎麽能搞那一套,有損我在她心目中的傳統好男人形象,再說了,談戀愛要有儀式感,我準備在我們新婚當晚,送出我這一生最珍貴的染色體。

“……”

顧禮洲對于曹智恒的思維模式感到相當震驚。

人都送到家裏來了,還想着分床睡!?

這狗男人到底是怎麽交到女朋友的?

[曹智恒]:羨慕也沒用!你要不嫌棄我打呼就跟我睡,要嫌棄的話就跟小弟弟商量一下,擠一擠吧。

鐘未時在旁邊數硬幣,顧禮洲扶着腦袋,都不知道該回什麽好。

曹智恒的呼嚕聲就跟開拖拉機一樣,晚上隔着一堵牆都能聽見,真要躺在一起那就別想睡着了。

至于旁邊這位……

“288,290,292,294……”

“那個……”

“嗯?296,298……”

顧禮洲看着他,醞釀了一會,“你晚上一個人睡覺的時候會害怕嗎?”

“嗯?”鐘未時扭頭看了他一眼,“害怕什麽?——啊呀卧槽!我剛數到哪裏來着!?”

顧禮洲一手勾着他的肩膀,一手推開那堆硬幣,環顧四周,換上一種貪生怕死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難道不知道這間屋子以前鬧鬼嗎?”

“什麽!?” 鐘未時手指一僵,瞪圓了眼睛。

“原來房東沒有跟你說過啊……”顧禮洲陰恻恻地壞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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