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我可以陪你看日出到日落
海選入圍之後,鐘未時的神經也沒有完全松懈下來。
他在劇組,在話劇社,在海選現場看到了太多太多優秀的演員,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還遠遠不夠,只能拼命學習來彌補自身的不足。
顧禮洲從B市給他帶回來的那一捆書,他已經看完一大半,網校課程在聽第三遍。
第一遍聽個大概,第二遍加深記憶,第三次回過去的時候發現曾經那些搞不懂的知識點也已經像是劇本臺詞一樣,深刻地印在腦子裏。
也不是很難。
顧禮洲正在廚房幫小朋友搗鼓夜宵,臺面上鋪滿了亂七八糟的食材,他準備制作一款簡約而又經典的日本壽司,畢竟其他複雜的款式他也不會做。
為此,他還特意下載了一個app,裏面關于壽司的做法就有十多頁,他點進人氣最高的那款,掃了一眼,被簡介裏的第一句話給吸引。
——壽司!真的很簡單!只要是個人都會做!
“米飯倒入壽司醋,一小勺鹽,蜂蜜攪拌均勻,放涼,将黃瓜,甜蘿蔔,火腿腸,蟹肉 棒等切成細條狀。”他單手撐着竈臺,小聲研究菜譜。
“最後制作蛋皮……蛋皮?”
一旦遇到要用鍋鏟的東西,他的五官瞬間變形。
發布這個菜譜的人也沒想到會有三十多歲了還沒怎麽使用過鍋鏟的男人。
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話害慘了這個可憐的男人。
顧禮洲右手捏着雞蛋,在碗沿上輕輕敲碎,可惜力度不夠,雞蛋只是稍稍裂了點縫,當他再次敲下去時,蛋黃啪叽一下掉在他的拖鞋上。
“f u c k!”這次他沒繃住,罵了出來。
用抹布清理掉雞蛋之後,他又去浴室沖了一下腳,再次挑戰敲雞蛋。
第二次,蛋黃和碎掉的蛋殼依依不舍,一起滑進了碗裏。
……
他就像是做實驗一樣,戴起眼鏡,用筷子撈了半天才把那點蛋殼碎片給取出來。
攪拌,鍋裏倒油,加熱。
“等到油溫差不多的時候倒入蛋液。”
APP裏是這麽寫的,可他也不懂這個油溫差不多究竟是多少度。
于是在鍋子都快燒着的時候,倒入蛋液。
偏偏他還剛洗過手,涼水滴進熱油鍋,噼裏啪啦就跟放煙花似的全炸開了。
完蛋!
這情況菜譜裏也沒有寫到啊!
他頓時手忙腳亂起來,蛋液淋滿鍋子,他用筷子去挑粘在鍋邊的蛋液時,手指被滾燙的熱油濺到,碗沒拿穩,掉進鍋裏。
“砰——”
碗碎了,鍋歪了,鍋裏的熱油徹底炸開,吓得他縮着肩膀彈開兩米遠,躲在冰箱後頭。
場面慘不忍睹。
感覺下一秒就要起火。
他撿起地上的鍋蓋當盾牌慢慢靠近。
“怎麽了?”鐘未時在房間就已經聞到一股焦焦的味道,吓得趕緊沖進廚房。
當他看到鍋子裏和蛋液融為一體的碗筷後,哭笑不得:“你是準備給我做陶瓷炒蛋?”
顧禮洲從“盾牌”後邊冒出半個腦袋:“說出來可能不信,我準備做壽司來着。”
“……”他的确不太敢相信。
壽司是上回顧禮洲帶他去吃日本料理時候吃到的,因為他吃不慣三文魚,對壽司和咖喱豬排飯倒是情有獨鐘,顧禮洲就說下次會親手做給他吃。
鐘未時以為他只是随口說說,并沒在意。
老男人的情趣,真是說也說不清楚。
但咖喱豬排飯那種東西的制作難度對于顧禮洲來說就跟登天沒什麽差別,所以他選擇壽司這種拌一拌,切一切,卷一卷就OK的。
誰成想還是潇潇灑灑地翻了車。
“你進去看書吧,我再琢磨琢磨。”顧禮洲有些不好意思。
“我還是陪你一起琢磨吧。”
鐘未時把鍋子清洗幹淨,倒入一點橄榄油,拎起鍋子搖晃起來,熱油非常均勻地在鍋子裏滾了一圈。
顧禮洲看得目不轉睛:“我覺得你在做菜方面好有天賦。”
“這都是最基本的功夫好嗎?你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啊。”
“吃別人做的呗。”
“……”
懶人有懶福,總歸餓不死。
鐘未時趁着熱油的功夫,單手打蛋,攪拌均勻,然後倒入蛋液,再次拎起鍋子搖晃兩下。
一張金燦燦的蛋餅鋪在鍋底。
技術娴熟的簡直可以去樓下攤煎餅果子。
“米飯裏放壽司醋了嗎?”鐘未時問。
顧禮洲點點頭,“放了。”
鐘未時把米飯盛出來嘗了一口,味道勉強過得去。
“怎麽,你還不信我啊?”顧禮洲扁了扁嘴。
鐘未時頭也不擡:“陶瓷炒蛋,值得我相信?”
“……”顧禮洲撕下一片海苔塞進嘴裏,“這事兒還能不能翻篇了?”
“不能。”
鐘未時把海苔放在竹簾上,鋪好米飯,把顧禮洲切的那些粗細不一的玩意兒擱在上頭,然後撒上一點肉松。
最後一步卷壽司的操作是顧禮洲親自來的,卷到一半米飯從兩邊溢了出來。
鐘未時嫌棄他壓得太用力,顧禮洲又嫌棄他米飯放太多。
吵吵嚷嚷半天,鐘未時的嗓門越拉越高:“明明是你自己不行。”
“能不能對你英俊體貼又優秀的男朋友寬容一點!畢竟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怎麽了?我也第一次!誰不是第一次?”
“那不就好了,說明你米飯的量放得有問題,這個邊上就不應該放這麽多。”
“你閃開讓我來!”
“你自己再去弄,這個我做的。”
“哈!”鐘未時冷笑,“你做的?你再敢說一遍?”
最後還是一個深吻解決問題。
鐘未時背靠着冰箱門,下颌和後頸都被人用力掐着,分開時,嘴唇被吻得通紅。
接吻不僅是舌尖的觸碰,更是心靈的交流,吻過之後,人也變得膩膩歪歪。
“你會切嗎?”鐘未時舔了舔嘴唇,“下刀要快點,刀上先沾點水。”
顧禮洲依言照做,切出了大小不一、毫無美觀性可言的壽司。
鐘未時擠了點沙拉醬上去,挑了最大塊的塞進嘴裏。
“怎麽樣?”顧禮洲的眼睛裏仿佛在發光。
“唔,”鐘未時點點頭,翹起大拇指給足面子,“你切得很好吃!”
顧禮洲眉開眼笑,“我給你倒點果汁,你端進去慢慢吃。”
“你不吃啊?”
“我先去洗澡。”
“等你洗完澡出來就沒了。”鐘未時說着又往嘴裏塞了一個。
他吃東西的時候兩腮鼓鼓,像只小倉鼠,顧禮洲忍不住捧住他的下颌。
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個帶着響聲的吻。
“沒了就沒了吧,反正我學會了,下次再做給你吃。”
鐘未時對他戴眼鏡的樣子很是癡迷,幾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傻乎乎地笑了起來:“你戴眼鏡的樣子真好看。”
“那不戴眼鏡呢?”顧禮洲把臺面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轉過頭看他。
“也好看。”鐘未時啧一聲,“但就是少了點味道。”
顧禮洲眉心一蹙:“什麽味道?”
“衣冠禽獸的味道。”
顧禮洲哈哈大笑,“沒想到你還挺重口。”
“礙!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你壞。”鐘未時急忙解釋,“就你戴上眼鏡,顯得特博學,特正經,特不食人間煙火。然後就內什麽吧,會顯得,哇哦……原來你也會這樣啊!……那種感覺,你懂的吧?”
顧禮洲裝聽不懂,“內什麽是哪什麽?你給我形容形容,我做了什麽讓你覺得哇哦了。”
“哼。”鐘未時端着壽司回房,“我不跟你說了。”
顧禮洲盯着小男友的背影笑得不行,準備一會再讓他哇哦一下。
沐浴露是新買的,帶着清新的果香,顧禮洲從上到下抹得細致入微,這輩子都沒這麽認真洗過澡。
沖完熱水澡,毛孔舒張,整個人神清氣爽,散發出一股自然的香氣。
大概是荷爾蒙的味道。
他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咯咯傻笑,剛扣上的紐扣又解下兩顆,露出大片胸肌,側身又照照,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富婆剛點的牛郎。
想想又覺得還是讓小朋友幫他解開比較帶感,于是假模假式地扣了回去。
待他吹幹頭發,凹好造型,春光無限地推開房門一看,他的男朋友已經像是只煮熟的螃蟹似的趴在床上,雙目緊閉,嘴巴微張,酣睡如泥。
“…………”顧禮洲擡腳踹了踹他的大腿,“欸,醒醒,你還沒洗澡呢。”
“螃蟹”沒動靜。
顧禮洲俯身湊到他耳邊,拎起一只耳朵:“鐘未時,廚房着火了!”
鐘未時皺了皺眉,腦袋往另一側轉了過去,完全睡死。
這雷打不動的睡眠質量令顧禮洲感到無比羨慕。
顧禮洲把人往邊上翻了個面,擠過去,摟着他的胳膊。
“未時~”
“寶貝~”
“老婆~”
鼾聲漸起。
“……”
ok fine.
顧禮洲絕望地瞪着天花板,再次感嘆:年輕真好,這睡眠質量哪怕分他一半也好啊。
關掉臺燈,摸黑在男朋友嘴唇上親了親。
Love&peace.
六根清淨,一夜無夢。
隔天中午,鐘未時忽然接到趙奶奶孫女的電話,說奶奶這陣得了肺炎,懷疑是病毒感染引起的,還挺嚴重,都住院好幾天了,食欲不振吃不進東西,整天睡得迷迷糊糊。
鐘未時着急忙慌地收拾細軟回了趟老家,顧禮洲不放心他,也跟去醫院探望。
趙奶奶今年快八十了,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眼窩深深凹陷,看着很讓人心疼。因為有糖尿病的緣故,她雙眼視力模糊,剛進去的時候,還把顧禮洲當成了鐘未時,顫抖地握着他的雙手不肯放。
奶奶當年把鐘未時帶回家的時候,完全把他當親孫子養,一口一個寶寶,顧禮洲順口湊到她耳邊喊了聲奶奶。
十多年了,再次念出這個稱呼,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湧上心頭。
老人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我床頭有糖,你自己拿,都是你最愛吃的。”她也顧不得手上吊着點滴,拉開抽屜說:“你都拿去,吃完了我再給你買。”
老人的神志似乎不是很清醒,說話颠三倒四,可唯獨就記得孩子愛吃的東西,甚至還把外套口袋裏的錢全都塞給顧禮洲,讓他去買冰棍吃。
老人家的“錢包”就是紅色塑料袋,套了一層又一層。
顧禮洲捏着那堆零散破舊的毛票,忽然想起鐘未時說奶奶經常撿易拉罐賣錢的事情,這些錢不知道是攢了多久的,三十多的大男人,差點當場掉眼淚。
好在後來她的病情漸漸有了起色,臉色也不像剛見面那會那麽蒼白。
鐘未時趁着這次機會帶顧禮洲參觀了一下老家的小鎮子。
這地方雖小,但該有的娛樂設施一應俱全,鎮上有商場和電影院,顧禮洲在逛小商品街時給奶奶買了個可以放零錢的小錢包,還塞了幾張毛爺爺進去。
“其實你就算是給她錢她也不舍得花,肯定都囤起來了。”鐘未時說。
“那就囤着呗,只要她開心就好了。”顧禮洲嘆了口氣,“我爺爺奶奶走得早,我都還沒來得及孝順他們,有時候想想就覺得特別遺憾。”
“老人最大的心願就是子女平安吧,你健健康康的,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孝順了。”
顧禮洲擡手揉了揉他腦袋。
暮色降臨,街上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鐘未時牽起他的手晃到了小公園裏,“其實我們也總會有那一天的,這種事情只能想開點了,順其自然,你越想就越難受。”
“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走了……”顧禮洲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手指被捏緊了。
“我不要。”鐘未時說,“我才不要一個人。”
顧禮洲一怔。
鐘未時眼眶紅紅,“要是連你也走了,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哎,你別哭啊,我出門沒帶紙巾。”
顧禮洲擡手一勾,鐘未時的腦袋靠在他肩上。
小朋友十分憋屈地小聲嘟囔,“反正你得陪着我,一直看着我。”
孤獨的人,看起來刀槍不入,但一旦交付真心,心髒也比別人脆弱一百倍。
顧禮洲捏着他的耳垂,輕聲說:“那我要是走不動了,你要負責推着輪椅帶我到公園散步噢。我一直呆在房間裏大概會得老人癡呆,我可不想把你忘掉。”
鐘未時笑了起來:“那是當然,或許我還能給你表演翻跟鬥。開心包年卡還記得嗎?”
顧禮洲大笑,取出了藏在手機殼裏的包年券,“到那時候還是表演抖空竹吧,翻跟鬥太危險了。”
鐘未時的頭發比回來的時候長了許多,微風卷起的發絲拂過臉頰。
顧禮洲想起去年在公寓樓道裏和鐘未時第二次碰面的時候,小屁孩的頭發頂到他臉上。
也是這種觸感,很軟,還有點癢。
時間真是轉瞬即逝。
顧禮洲偏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那時候你還會陪我聊天麽?”
“我廢話很多,可以陪你看日出到日落。”
落日的餘晖揮灑下來,天際金燦燦的一片,兩個腦袋擠在一起,系着紅繩的兩只手緊緊相扣。
鐘未時:“一想到我的明天有你,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顧禮洲在心裏悄悄地接了一句:一想到我離開了,你會難受,我都不敢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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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