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要是沒想通, 她就會宣布單身。

之前說什麽想通了就回來,想他了就回來,都是騙他的, 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想法,任彥東許久都沒有說話。

也說不出來話。

冷風不時吹過,泳池裏蕩起一圈圈波紋。

池水裏原本倒映着的月亮和小星星,也瞬間成了虛影。

“你不問我了?”任彥東聲音沙啞。

盛夏覺得沒必要了, 解釋的話對她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事實本來就是那樣, 無非是她能不能想通, 能不能理解他的問題。

沉默便意味着默認,她什麽都不想問。

任彥東:“你要是沒什麽想問的,那我說說我暗戀的那件事。”

盛夏很矛盾, 排斥去聽, 可又想知道。

她沒置可否,他就接着往下說了。

“我對夏沐确實心動過, 糾結過, 失态過, 後來紀羨北向她求婚,我就決定回紐約。

走之前我去了小村支教,後來夏沐去紐約讀研, 我又遇到了她,那次她也知道了我對她不一樣。

那天我跟她聊了一下午, 什麽都說清楚了,也就翻了篇。”

任彥東喉間發燙,他喊了一聲,“盛夏?”

盛夏眼前發虛:“你說。”

“盛夏?”

盛夏這才意識到,剛才她說的那兩個字根本就沒發出聲。

她深呼吸好幾次,“聽着呢。”

任彥東:“我還說過謊,除了你已經知道的,還有一個。”

盛夏揉着那團面膜紙,小手指的指甲劃在了桌面上,用力過猛,指甲斷了,疼的鑽心。

她還是風輕雲淡的語氣,“什麽謊?”

任彥東一字一字,艱難的說了出來:“你在老萬那裏看到的那幅字,是我和夏沐一塊寫的,落款有我和夏沐的名字,後來老萬送你的那幅,是我趕過去補寫給你的。”

盛夏有瞬間的耳鳴,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指甲斷了的緣故,現在疼的冒虛汗,右手不自覺發抖,手機也拿不穩。她把手機放桌面上,劃開免提。

“紀羨北和夏沐都知道你暗戀這事?是嗎?老萬也知道?”

任彥東:“嗯。”他想抽煙,可桌上沒有,身上也沒帶。

盛夏眨了眨眼,愣怔數秒,明明是心裏想的,卻不自覺說了出來,像是自言自語,“就是說,那晚打牌時,就我一個人不知道是嗎?還有那幅字,我當成寶的一幅字,其實以前對你來說,是有不一樣意義的,對不對?那你怎麽還寫給我?我還在闵瑜那N瑟了一番。”

任彥東張張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他就像置身在黑不見邊的山洞裏,突然出口被堵住,洞裏的氧氣越來越薄,窒息感越來越重。

那種疼,那種悶,無處釋放。

“其他沒事了吧?我挂了啊。”盛夏想摁斷通話,可能是手指上有汗,摁了好幾次,觸屏才有反應。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最後一場小提琴演奏結束後,她做的那個夢,醒來後就是這樣的絕望感。

她站起來,眼前是迷茫的,不知道要做什麽。

扶着桌沿,站了好一會兒,小腿才有知覺。

手機再次響起,還是任彥東。

盛夏摁斷,回了句:【闵瑜以前跟我說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女孩子作踐自己,放心,我不會想不開。三哥,晚安。】

盛夏把手機關了靜音,直奔樓下,她把指紋系統重置,之前錄入的所有指紋都清除,再次錄入自己的指紋,這次還設置了密碼。

鎖上門,她去了樓上書房。

那幅字,如今就像探照燈,異常刺眼,她搬了椅子,把那幅字拿下來,将外框打開,字取出來,找了一個文件袋裝好。

在書房坐了兩個鐘頭,盛夏回卧室拿手機給闵瑜發消息:【放我三天假,下周一準時開工。】

闵瑜:【嗯,這兩天好好休息(抱抱)】

這一夜,異常的漫長。

第二天,依舊是天不亮時,任彥東就起來了,其實也根本就沒睡着,今天沒游泳,跑了十二公裏。

大汗淋漓之後,心裏的沉悶感一點都沒釋放出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七點,他給夏教授打去電話。

夏教授剛晨練回來,“彥東,什麽事?”

任彥東:“阿姨,我跟夏夏鬧矛盾了,是我的錯,三年前我暗戀過夏沐,我一直瞞着夏夏,不想讓她知道,她去了小村後,什麽都知道了。”

夏教授一時都沒緩過來,“彥東,你等等。”她微微調整呼吸,去廚房倒了杯水喝下去。

難怪一個春節期間,盛夏都不提任彥東。

她之前還訓斥盛夏,還偏偏拿夏沐跟她比較。

任彥東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就算是分手了,夏夏肯定也不會跟您說是我的原因造成的。”

夏教授也不好多說任彥東什麽,“阿姨心裏有數了。”

任彥東感覺到了電話裏的氣氛有絲清冷,“阿姨,那些事在我跟夏夏在一塊之前都翻了篇。”

和夏教授又聊了幾句,這才挂電話。

在去公司的路上,任彥東想給盛夏發條信息,寫了删,删了寫,删删減減十來遍,最後全部删去,退出聊天框。

現在不管說什麽,表誠意的話都成了辯解和敷衍。

他怎麽都沒想到,他和盛夏會走到這一步。

曾經,他一直努力地想要給她一段沒有瑕疵的戀情,如今經他的手,徹底成了一堆破碎的泡沫。

過了會兒,他再次點開聊天框,找到去年5.20那天的聊天記錄,那天零點,他準時給她發了消息:【我愛你。】

他把這頁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盛夏。

其實那晚他們在一起,他十九號就飛過去看她,那幾天她一直有排練,太累,還不到淩晨就睡着。

她特別注重節日的儀式感,即便當時她就在他懷裏,他在零點時還是給她發了消息。

任彥東收回思緒,看看手機,截圖已經出去十分鐘,盛夏還是沒回他。

他想讓她多想想以前他們在一起時的點滴,別去否定那些感情,減少一點她現在的痛苦,然而好像并沒有用。

一個上午,度日如年。

任彥東比前幾天更不在狀态,其中有個審核簽字,他竟然簽了盛夏的名字。

向秘書:“.”不提醒也不行啊。

“任總,這個地方不僅要簽領導的名字,您的名字也要簽。”

任彥東:“.”

然後‘嗯’了聲,在盛夏名字後邊簽上自己的名字。

一個上午,任彥東看的最多的不是文件,是他的手機。

他有微博號,從前年撤盛夏熱搜時就有了,不過沒人知道,一條動态沒發過,也只關注了盛夏一個人。

今天,他不時看看盛夏的微博,就怕她宣布單身。

一把刀懸在脖子上的感覺,不知何時掉落,那種擔心受怕,太過煎熬。

從昨晚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五六個小時,最激動最沖動的時間段應該過去,盛夏還算是比較冷靜的人,這段敏感期過去,她大概就不會突然宣布。

一遍遍,他在心裏寬慰着自己。

他自己也覺得可笑,沒想到有天,他需要這樣自欺欺人。

十二點一刻,任彥東合上電腦,去餐廳吃飯。

剛出辦公室的門,手機響了,是老萬。

任彥東隐約間有不好的預感,立即接通電話。

老萬憂心忡忡,“老三啊,盛夏是不是知道你暗戀夏沐的事兒了?知道那幅字是什麽意思了?”

任彥東的心懸了起來:“怎麽了?”

老萬又看了眼桌上的這幅字,“盛夏剛才讓人把這幅字送回來了。”

任彥東止步在秘書辦公區,忘了朝前走。

秘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老板怎麽了,臉色不對。

“老三?”

電話裏沒回應,老萬喊了一聲。

任彥東:“我知道了。”

老萬嘆口氣,不用再多問,從任彥東的反應來看,盛夏鐵定是知道了。

男人之間,無需煽情的安慰。

老萬只說了句,“也不見得是壞事。”

今天的電話湊到了一塊,剛挂了老萬這邊的,那邊沈淩又打了進來,一副幸災樂禍的語氣,“被甩也沒什麽,反正遲早的事兒。”

任彥東愣怔幾秒,一個字沒說,直接挂了電話,登錄微博,他就接了老萬電話的工夫,盛夏發了微博動态:

【我和任彥東先生和平分手了,感謝曾經給予我們祝福的所有人(心)】

她不再喊他三哥,稱呼他任彥東先生。

向秘書也看到了這條動态,過來請示他,“任總,這條動态應該很快就會上熱搜,要不要撤?”

任彥東回神,只說了一個字,“撤。”

話音剛落,家裏的管家也打來了電話,“任總,盛夏來別墅了,要把所有東西都搬走,門禁卡也還給了我。”

管家之前不知道盛夏和任彥東分手,今早盛夏回來開始收拾東西,他以為盛夏又要出差。

後來院子裏開進來一輛保姆車,下來三四個人,說給盛夏拿行李,他才感覺不對,進屋問盛夏怎麽了,盛夏說分手了,以後就不過來了。

他也不好多說什麽,更沒理由攔着她。

任彥東:“我這就回去。”

他跟向秘書說:“車鑰匙給我。”

向秘書擔心他的狀态:“我開吧。”

任彥東:“不用。”

向秘書知道,他不想讓司機或是外人看到他過于失态的一幕,便把車鑰匙拿給他。

今天是闵瑜陪着盛夏過來的,早上盛夏給她打電話,說要去任彥東別墅搬東西,還說要宣布分手,她就知道,已經沒了回旋的餘地。

雖然跟盛夏認識還不到兩年,但她已經挺了解盛夏。

愛的時候轟轟烈烈,走的時候幹幹脆脆。

盛夏把所有跟她沾邊的東西,不管是她自己買的,還是任彥東送給她的,全都打包帶走。

上次春節去上海,她順手拿了任彥東的兩件襯衫,這次她也帶了回來,挂在了衣櫃裏。

樓上的東西收拾完,盛夏檢查了一遍,跟她有關的一樣沒落下。

到了樓下客廳,她環視一周,樓梯旁有個花瓶,色澤精美,有一人高,是任彥東買給她的,被她稱為‘唐朝花瓶’。

她跟闵瑜說:“讓人把花瓶也擡走。”

闵瑜看着她:“這個還要帶?”

盛夏點點頭,“嗯。以後他要是再有了女朋友,萬一哪天知道了這個花瓶是給我買的,她不就成了第二個我?帶走吧。”

闵瑜在心底嘆口氣,讓人進來搬運花瓶。

一切收拾妥當,盛夏沒再逗留,上車前,她又不自覺看了眼那個泳池,還有邊上的休閑椅。

趕在任彥東回來之前,她們離開了別墅區。

任彥東在路上就接到了管家的電話,說盛夏已經離開,但他還是回來了,看到那個花瓶沒了時,心裏空了一半。

他快步上樓,卧室裏、浴室裏、衣帽間,只剩他一個人的用品,丁點跟她有關的痕跡都沒有,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來過。

他扶着衣帽間的門框,緩了緩,又趕緊去了書房。

他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那個抽屜裏也是空的,她之前給他所有的留言畫也全都拿走。

任彥東拿出手機給盛夏打電話,很快被挂斷,他發了消息過去,【那些留言條是我的!】

許久後,盛夏才發過來,挺長一條:

【那些留言條,只有我們在一起時,才有存在的意義,分手了,你再留着的話,以後會是你另一段感情的負擔,沒那個必要。

今天我宣布分手,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為了報複你,讓你難堪。

因為我可能想不通了。

聽說怨恨、嫉妒,會讓一個女人面目全非,甚至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我還是想做那個自信驕傲,優雅美麗的花瓶。

以後,你會遇到合适你的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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