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當往事已成回憶(三)
周末,周成言推開房門,看見喬瑾琛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初冬的晴空碧藍如洗,陽光倒映在她身上,肌膚白暫,長發柔軟。她不忍心開口打擾,但又想到喬父的囑托,這種事朋友來講,她可能情緒更好發洩一點吧。
“琛琛。”
女孩睜開眼,看見是他,笑了起來:
“你又翹了自習啊。”
周成言敷衍地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
“挺好的。你臉色不對,有什麽事麽?”
“琛琛,你聽我說完,別太激動好麽?”她握住她的手,心裏忐忑。
喬瑾琛皺眉:“怎麽了?”
“你聽我說,譚穆清今天就走了。”
喬瑾琛好笑道:“我以為多大事呢。他是要回來了麽?怎麽還怕我激動地跳起來麽?”她神情輕松,似乎說的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周成言不忍見她這個樣子,心裏埋怨着不靠譜的長輩,這種艱難的任務竟然交給她。
“不是回來,是離開。琛琛,譚穆清今天去美國。”
“……你在說什麽啊?”
“他要離開了,很久很久的那種,不回來了。”
喬瑾琛用了很久消化這個消息,她坐起身,不在乎肩頭的疼痛,掙紮着下床。
周成言拉住她:“你幹什麽!你現在能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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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找他。我要去問清楚……”淚水在那一瞬間決堤,她猛地拉開周成言,崩潰地吼道:
“不要攔着我!我一定要見到他!”
周成言萬萬沒想到喬瑾琛會反應這麽大,急忙按鈴喊護士過來:“喬瑾琛你瘋了麽!你手上還在輸液你亂跑什麽!”
喬瑾琛像沒有痛覺一樣,手上将冒血珠的枕頭拽掉,藥水混着血水滴了滿地,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腿上的傷口還在愈合,她乍一走路險些跌倒。
幾位護士跑了進來,連忙扶住她:
“小姑娘怎麽回事啊?你還不能出去!”
喬瑾琛被她們桎梏,掙脫不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是搖着頭,一句一句重複着: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她等了這麽久,被壞人欺負的時候,無助地躺在醫院的時候,她一直在等待着,希望他風塵仆仆地推門而入,如往常一樣親親她的臉頰,笑着跟她說——對不起,他來晚了。
而不應該是這樣!
這算什麽!
“放開我!你們都給我讓開!”她尖叫出聲,再沒一絲風度。
周成言怔愣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喬瑾琛,那個驕傲的、優雅地甚至帶着一點小驕縱的女孩,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你們都松手吧。”
周成言走上前攙扶住喬瑾琛:
“走,我們去找他。”
計程車司機将人匆匆放下就離開了,任誰看到一個精神渙散身穿病號服的女孩,都會覺得不對勁。
喬瑾琛走向這個熟悉的小洋樓,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院子裏的花因為缺乏照料已經有了枯萎的征兆……
她來晚了一步……
這裏每一處都是記憶,幼時她跟在他身邊聽他讀故事書,她喜歡在院子裏午睡然後被他抱進房間她偷偷裝作自己沒有醒來,長大了他在閣樓抱着她教她怎麽接吻……
回憶如排山倒海湧來幾乎讓她暈眩,虛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周成言抱住她:
“別看了,他真的走了……”
喬瑾琛眼淚止不住地流,她甚至懷疑淚腺已經失去了控制。
她抱緊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好友,嗓子哭得幾乎說不出話:
“阿言,這是為什麽呀……”
不是不懂他的苦,不是不懂他肩膀上的負擔,究竟為什麽要選擇用這種方式離開她……
他從她出生時就強勢地進入了她的生命,他憑什麽認為這樣她就能忘掉他!
琛琛,別哭了,會好起來的。
她聽到有人這樣跟她說。
可是該怎麽做到呀……
誰能告訴她,怎麽才能不哭,怎麽才能不心痛……
她好像身體有哪裏……已經壞掉了……
日子還是要過,經歷了再多,她喬瑾琛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三學生。
搬家後,她意識到家裏對自己的擔心,收起自己自怨自艾的心思,重新投入了學習當中。住院時落下了不少課程,新學期的考試排名稱得上是慘不忍睹。
學業繁重,她讓課業壓榨掉自己所有空餘時間,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機會。
在老師同學眼中,她又變回了以前那個喬瑾琛,冷靜沉着,她用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排名榜上飛速上升。
一切進展都很完美,無風無浪地度過高三,然後就是高考,她近乎淡漠地結束了人生中第一段重要旅程。她沒有意外地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只不過那時候她對自己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憧憬,那個人還說大一後他們就搬出來一起住……
現在想起來不知可悲還是可笑。
“喬瑾琛,快回答呀!”坐在旁邊的女生搗她的肩膀催促着。
高中散夥飯,班裏的人自發每個人對自己的高中生活說段話,喬瑾琛沒有那麽多悲春傷秋的情緒,聽着聽着就走了神,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這個男聲面紅耳赤地站在那裏,衆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喬瑾琛,我知道你不可能乍一下就接受我。可是可以給我一個機會麽?我想照顧你!”
這下再遲鈍也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喬瑾琛盯着手裏那杯紅酒,顏色晶瑩,在燈光下是漂亮的紅。
這群人剛解放就喝大了吧……
“好啊。”
她聽見自己這麽說道,聲音沉靜,沒有一絲少女情動的羞澀。
對面的男生顯然太激動沒有注意到她語氣的冷淡,激動地繞過圓桌走過來,伸出手卻不敢有進一步動作。
男生長相周正,雖不算帥氣但是看起來很舒服,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太激動,臉上泛着健康的紅暈。
她嘆口氣,放下手裏的酒杯,站起身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同學們歡呼起來,還有人發出起哄的怪叫,紛紛離開了座位繞到他們身邊,氣氛熱火朝天:
“親一個!親一個!”
不知是誰碰倒了她的酒杯,晶瑩剔透的紅色順着潔白的桌布傾倒成空。
她閉上眼睛,接受了男生顫抖着落在她額頭上的吻。
就這樣吧。
她告訴自己。
喬瑾琛,就這樣吧,不要再等了。
你等的人他不會回來了。
趙倩倩今年剛上大一,來到憧憬已久的T大,小姑娘興沖沖地跟着學生會的同學們出來聚會。
會長說為了迎接新成員這次帶大家出去好好浪一把,據說此人家底殷實,每次請客不是小手筆,衆人紛紛興奮起來。
當會長帶他們來到這家叫“離岸”的會所門口,她有些遲疑。作為一個傳統式的乖乖女,她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雖然名字正常,但是在門口她已經能聽見裏面震耳欲聾的音樂,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地方。
“走吧走吧!”同寝室的女孩顯然很好奇,催促着大家進去。
趙倩倩不想掃興,躊躇着跟着同學們走了進去。
一開始大家只是坐在一邊喝酒,漸漸地周圍和她一起的女生們都下去跳舞了,只留下趙倩倩一個人,她握緊手裏的杯子,她為了保險只是點了氣泡水,現在神志清醒,反而更慌張。
“倩倩,那裏好像有什麽事!”
她相識的老鄉見有熱鬧,拉着趙倩倩就往最擁擠熱鬧的地方走去。
趙倩倩一眼就被牌桌前的女生吸引了注意力,對方穿着簡單的露肩白襯衫,半長袖子随性地卷起,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棕色長發柔軟順滑,彎成了一個柔美的弧度,燈光傾灑在她精致柔媚的五官上,女子自顧自地打了個哈氣,像舒緩脖頸的白天鵝,高貴優美。她看見她輕啓兩片紅唇,慢吞吞地說:
“還不開牌?”
雪白的指尖輕點牌桌,昭示着主人的不耐煩。
趙倩倩第一次看一個女人看呆了,忍不住小聲贊嘆道:
“她好漂亮啊……”不是那種頂尖的五官,但周身的氣質,她作為女性都感受到那種骨子裏的勾人。
老鄉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驚奇道:
“你不會不認得她吧?”
趙倩倩驚訝:“你認得?”
“她是我們法學院的風雲人物啊!喬瑾琛,今年大三,我們學校辯論隊的頂尖選手,看到那副狐媚樣子沒,據說是典型的能力和男朋友數量齊名,我們會長也曾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你剛來怎麽知道那麽八卦?”
“哎哎哎,有工作人員找她了!難道她出老千?怎麽跟拍電影一樣!”
喬瑾琛聽完小哥吞吞吐吐的話笑了:
“贏到上限了?沒意思。”
說完站起身,将桌上的牌随手一掀,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輕飄飄走人。
趙倩倩聽到老鄉失望的聲音:
“什麽?這就沒了?”
人群漸漸散開,老鄉見沒了熱鬧看,丢下趙倩倩找人跳舞去了,她一個人只好回到原來的地方拿起她的氣泡水接着喝。
漸漸地身體發熱,有些暈眩,迷迷糊糊間想起同學叮囑的話——離開後回來不要再喝剩下來的酒水。
該死!她怎麽就忘了!
拿起包強撐着身體往外走,剛走出會所門口,就有一群男人圍了上來,趙倩倩一向厭惡這種流裏流氣的男生,奈何頭腦越來越沉,眼見着自己被比如旁邊的巷口,正想着怎麽逃生時,她聽見一個清麗的響起。
“在這個地盤做壞事你以為這裏的老板能放過你們麽?”
趙倩倩瞪大眼睛看去——喬學姐!?
女人倚靠在牆邊,從口袋裏抽出一盒摩爾,抽出一根點燃叼在嘴裏,摩爾煙身細長,咖啡一般的顏色點綴着煙尾一點火星,被她拿在手裏煞是好看。
趙倩倩一向是不喜歡女人抽煙的,但是她卻覺得喬瑾琛拿起煙來帥的不行。
“怎麽還不走麽?那我現在叫安保出來了?”對方不緊不慢地從風衣口袋裏拿出手機,做出打電話狀。
“別別!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說來只是剛混社會的小青年,随便一點風波就能吓得尿褲子,幾個人匆忙跑走了。
趙倩倩走到喬瑾琛面前,真心道:
“謝謝學姐!”
喬瑾琛挑眉:“法學院的?”
趙倩倩重重點頭:“是的!”
對于小鮮肉她一向寬容:“學妹以後來這種地方小心點,牛鬼蛇神太多。”說着将還沒怎麽抽的香煙随手扔到了垃圾桶,見對方表情訝異,笑着解釋道:
“我最近在戒煙了。剛剛裝逼做全套嘛。”
偶像跟想象的高冷不大一樣,趙倩倩不禁笑了出來,真誠贊美道:“學姐你剛剛真的帥呆了!”
喬瑾琛笑着搖了搖頭:
“剛剛看你走路都不穩了,我叫車送你回家吧。”
送走了人,喬瑾琛看看手表,時間消磨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叫了輛車去了機場。
臨近午夜的機場空蕩蕩的,喬瑾琛到的有些晚了,按照短信裏的指示到了指定的出口等着。
不一會兒,一個俏麗的身影随着人群走出來,女孩身材玲珑,身着黑色修身打底衫紅色高腰拼接流蘇半身裙,腳踩着喬瑾琛前不久送她的威茲曼粉色鑲鑽一字帶高跟鞋,老遠就沖着她揮手。
喬瑾琛則有些擔心她那異于常人大小的行李。
這是買了多少回來……
周成言上學期去韓國S大交換一年,按理說早該回來了,然而這厮又是旅游又是買東西,竟然生生拖到新學期開學才回來。
“你開車來了麽!”
看着這大包小包,喬瑾琛終于知道此人一直要自己來接她是為什麽了……
“我昨天從律所回去太晚,疲勞駕駛,開到防護欄上了,今天拖去維修了……”
周成言大怒:
“卧槽!”
喬瑾琛以為對方要關心一下自己的健康安全。
“那你特麽不知道租一輛車過來接我麽!”
“……小的錯了。”
喬瑾琛已經跟着學長在律所實習,為了方便在校外租了房子,周成言沒事就跑過來跟她一起住,比如說現在。
她任勞任怨陪着大小姐整理她這些衣服、化妝品、保健品、鞋子、紀念品……
“表哥說你今天又去會所搗亂了。”周成言剛下飛機就接到倒黴哥哥的舉報電話,現在來興師問罪。
喬瑾琛舉起雙手,坦白從寬:“我絕對見好就收了。”
周成言随便走了個過程就略過了這件事,反正喬瑾琛一向玩得有分寸:
“哦好吧,我也給你買了不少,看看看!”
喬瑾琛坐在床上,撐着手看着周成言展示她買來的睡衣,笑得放松。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吧,挺好的。
她有家人、有朋友,玩的夠快活,這樣就可以了。
她自己一個人過得一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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