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如果現在換一個環境呢？”秋赤西站在電臺, 對着手機裏的人問道。

“也不是不可以, 病人的情況還算好，沒有傷人傷己的傾向。”醫生想了想道。

“謝謝醫生。”秋赤西道謝後挂掉電話。

章明卉顯然受到了外界的刺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見到了秋建成。

當年秋建成一走了之, 甚至連房子都沒留下。他把房子悄悄賣了, 她們母子倆沒錢, 最後連一間房子都沒有。章明卉本就是從南方小城鎮來的, 家裏人原本指望着她照顧一二, 後面知道她這個狀況, 二話不說便斷了聯系。

這也是壓斷章明卉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秋赤西站在天臺吹了一會冷風，便進去屋內，章明卉已經睡着。

房子上個月就看好了, 全靠着柳知緒幫忙, 柳知緒還抱怨他請了一尊大佛回去。

秋赤西沒介意他說的話，柳知緒這人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租金比現在貴了好幾倍，不過秋赤西可以支付的起。

兩人下午才從醫院回來，晚上還得做飯，秋赤西想了想，拿起校服外套打算出去買菜。

秋赤西确實得了不少錢, 每一分一毫做什麽用途都被她算得清清楚楚，唯獨忘記給自己買件過冬的衣服。

秋赤西像秋建成，個子偏高，如今已經一米七五了。初中雖然營養不良, 一直沒怎麽發育，但到了高中個子蹿得快，以前的舊衣服都穿得緊緊巴巴的。校服現在倒是合适，只不過天氣漸涼，只靠見外套還是冷了。

手揣在校服口袋中，秋赤西走下樓。

握手樓間的空隙極小，通常兩人并肩走都有些擠。白天都陰陰暗暗的，更別提現在快到冬天，下午剛過四點半天便開始暗了下來。

一樓什麽店鋪都有，隔壁樓有家批發豬下水的，味道極重，地面本就坑坑窪窪，再加上長年累月積下的血水和污水，常人根本下不了腳。

秋赤西仿若未聞到周遭刺鼻的味道，對腳下的污水也視而不見，淡漠熟練避開那些水窪，想着有什麽章明卉能吃的。

“阿秋？”帶着驚喜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

秋赤西猛地朝旁邊看去，一張幹淨清隽完全不屬于這裏的臉映入她眼簾。

借着昏暗的光線，寧景塵快速朝秋赤西走去，唇角隐隐揚起好看的弧度。他剛才去了夜市，卻沒見到秋赤西，問了老板才知道她辭工，有一陣沒來。

問清楚地址，寧景塵便往這邊繞了過來，只不過他有點找不到确切的地址，正巧秋赤西從樓上下來了。

“別動！”秋赤西低聲喝道，寧景塵被她語氣中的冷厲吓住，然而邁出去腳根本收不回。

一雙幹淨的白鞋就這麽踩在了髒兮兮的污水中，偏偏寧景塵沒有察覺，無措看向秋赤西，就着陰暗的光線打量她，心中惴惴。

秋赤西盯着寧景塵腳下被污水沾了的鞋子，眉心擰起一道豎紋。

不待寧景塵反應過來，秋赤西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人拉出這條狹窄昏暗的巷子。

微涼的手圈在自己的腕上，寧景塵心瞬間跳快了不少，他落在後面只看得見秋赤西的側臉。弧度清淡，只有下颌線繃緊，代表着主人的情緒。

所有人都誇獎舒歌有多好看，寧景塵卻只覺得牽着他的這個人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位。

走了出來，外面也談不上多繁華寬敞，至少比之前好上不少。

“你來這幹什麽？”秋赤西轉頭問道，語氣較之前緩和了些。她倒不是在意自己住的地方被他發現，只單純覺得別讓寧景塵弄髒了鞋。

幹幹淨淨的一個人，身上時不時還夾帶着淡淡的甜橘味，不适合來這種地方。

寧景塵還未從剛才秋赤西厲聲中緩過神，聲音難免低落下來：“我……和家裏鬧矛盾跑出來了，正好就見着阿秋了……。”

寧景塵低着頭，沒看見秋赤西詫異的眼神。

前世秋赤西在某個宴會見過寧家人和寧景塵，寧家人對寧景塵的縱容可以說整個上流圈無人不知，怎麽可能會鬧矛盾？

心中這麽想，秋赤西倒沒問出來，這與她無關。

見秋赤西不說話，寧景塵擡頭，軟聲問：“阿秋要去哪？”

他話裏軟意中帶着分撒嬌，若換個男生，這要叫娘娘腔了。不過他人長得好看俊美，聲音又清朗帶着少年音，并不惹人厭。

“買菜。”秋赤西松開手後，語氣緩和了下來，恢複以前淡漠表情。

寧景塵一聽便捂住肚子，幹淨眉眼染上一絲委屈，小聲道：“我能陪你去嗎？”

這副作态，常人一見便知道明顯想蹭飯。

“你肚子疼？去醫院看看。”秋赤西收回目光，寧景塵是寧家的獨子，再有矛盾也會消散。“打電話叫你家人接你走。”

寧景塵一窒，極快恢複可憐模樣：“不去，我只是餓了。”

餓了就去吃飯，秋赤西還未說出這句話，對面寧景塵便委屈看了秋赤西一眼：“出來急，沒帶錢。”

不等秋赤西說出借錢的話來，寧景塵又道：“可不可以在阿秋家蹭飯吃？”

寧景塵算明白，要讓對方從迂回的話中知道自己的意思不大可能，非要直白說出來。

秋赤西愣了愣，下意識想拒絕，餘光卻見到寧景塵失落的神情，不知道怎麽回事她想起前世寧景塵低頭掉淚的模樣。

秋赤西心中無奈，她前世欠寧景塵一回，看樣子是還不清了。

沉默轉身往附近的菜市場走去，寧景塵在她後面呆了一會，立刻擡步跟了上去。

菜市場這時候也沒多少好菜，多是被人挑剩下的。秋赤西便多走了幾圈，如今買菜的錢不必要省，她總要挑好一點的買。

倒是寧景塵從未來過這裏，一邊好奇，一邊又被菜市場散發的異味所困擾。

“不習慣？先出去等我。”秋赤西扭頭道。

寧景塵搖頭：“阿秋，我陪你。”說話間靠近秋赤西幾步，好似她能幫自己擋住異味。

秋赤西腦子沒想過那些情情愛愛的事，對這方面相當遲鈍。在她眼底寧景塵貴公子一般嬌氣，說起話來嬌氣也是應當的。

以前她見房東寵她的外孫也差不多是這樣，那外孫人高馬大的，在房東面前卻總是愛撒嬌。

外孫？想着，秋赤西又看了一眼寧景塵，他正伸出修長手指去戳人家的菜。

“這菜上有水。”寧景塵驚奇道，又戳了戳。

他沒見過這種赤.裸裸擺在攤子上的菜，即便去超市路過，也都是些大型的超市，裏面的菜全用精致的盒子包裝好了的。

“這裏的菜是不是很新鮮？”寧景塵靠近秋赤西好奇問道，他稍微高秋赤西一點，說話間吐息全撲在秋赤西的耳邊。

秋赤西移開了點位置：“不是，他們撒了水。”

“哦。”也不知道寧景塵聽明白沒，秋赤西在旁邊挑菜付錢，他就站在旁邊看，等攤主裝好了菜就伸手接過來。

寧景塵樣貌好，在這菜市場簡直像會發光一樣，攤主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最後落在秋赤西的校服上，意味深長。

買完菜後，走到巷口，秋赤西道：“跟着我，別踩了污水。”

寧景塵愣了愣，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聲調上揚：“好。”

樓道不寬敞，牆上每一個空隙都被貼上了小廣告，像極了牛皮癬。樓道的燈昏黃，照着人都黃了不少。

寧景塵這回沒有到處亂看，只乖乖跟着秋赤西後面。

“待會帶電話給你家人，讓他們來接。”秋赤西走上天臺前轉身說道。

見寧景塵不說話，她頭疼道：“別鬧。”

本身她心中壓着一股腦的煩悶，若不是想着不讓寧景塵和她一起，指不定他又和舒歌搭上，否則怎麽也不會搭理他的。

“嗯。”寧景塵看着秋赤西一閃而過的疲憊，心中刺了一下。

天臺上的房間狹小的讓寧景塵說不出話，秋赤西卻沒有任何反應。屋子內是不可能做飯的，怕弄髒後，對章明卉透析不好。所以秋赤西在天臺上搭了個棚子，做飯的東西都放在裏面。

本身鐵皮屋都是違章搭建的，再做個擋雨的棚子也沒什麽要緊，房東也幹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幫你。”寧景塵蹲在水龍頭下面要來洗菜，只是他哪會這些。

“你去裏面拿椅子坐。”秋赤西推開他的手，并不讓他插手。兩菜一湯，簡單的很。

寧景塵抿唇進屋去拿椅子，裏面有股消毒水的味道，淡淡的，不難聞。他個子高，進去掃一眼便将房內看了個一幹二淨。

床上躺着阿秋的母親，她應該睡熟了，被子都滑了一大截下來。寧景塵想了想，上前替她将被子蓋好。剛一退後餘光便發現床的右邊豎着一捆被子和草席。

寧景塵雖受人照顧關了，基本常識還有。他打量底下的地面，幹幹淨淨的。顯然有人一直将被子墊在這裏。

目光重新放回床上，那張床上睡了阿秋的母親，再睡不下任何人。

所以……

寧景塵捂着胸口，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他心心念念的阿秋，一直以來都這麽生活的？

等他出去時，秋赤西已經将一碗湯燒好，盛了起來。

“打了電話？”秋赤西轉身看着寧景塵，語氣中帶着催促，很容易讓人誤會成她不耐煩。

而秋赤西只不過單純認為寧景塵像一朵室內好看名貴的花朵，經不起外界惡意。

寧景塵揚唇笑了笑：“我現在打。”

秋赤西點頭，不再理會寧景塵，她有太多事要去考慮，連這一點話都是從腦中擠出來的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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