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桑頓先生獨自一人在書房裏,他在研究從博覽會帶回來的關于英國生産的最新型紡織機的材料。這份材料他已經帶回家兩天了但卻一直沒看完,并不是這份材料有多麽長,因為那只不過是不到四十頁的小冊子;也并不是這份材料不重要,因為他打算為他的工廠訂購十五臺這樣的新型紡織機,急需盡快了解它的詳細性能。雖然這種新型的紡織機價格昂貴,但卻比老式紡織機工作效率提高百分之二十,這樣可以使他工廠的生産率大幅上漲。桑頓先生之所以沒看完這份材料是因為他總是在看這份材料時分心,每當他看這份從萬國博覽會帶回來的材料時,他總是回想起與Cali在博覽會相遇時的那一刻。

博覽會上當他看到亨利·倫諾克斯先生同她親密地在一起,一股莫名的不快如猛獸般襲擊着他。自桑頓先生認識這位亨利先生起,他就對這個人毫無好感,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人不認同,亨利先生本是他尊敬的貝爾先生的律師,還是黑爾先生家的朋友,他本應該對其更親近才對,但從何時他不喜歡他的呢?是亨利先生第一次來他家裏吃飯對他妹妹獻殷勤的時候嗎?是亨利先生代表貝爾先生狡猾地同他談判的時候嗎?還是他每次出現都和Cali親昵地在一起的時候?為人公正的桑德先生還是頭一次對一位先生莫名地生出這種不快來。

“Cali怎麽總是和他在一起呢?總是對他那麽友好,總是對他那麽溫柔。他知道Cali的事情嗎?當他知道Cali的真實情況後會同我一樣像個懦夫般狼狽地跑開嗎?”桑頓先生邊想邊擺弄着手裏那本博覽會上拿來的資料,毫無目的地翻了幾頁就随手放在辦公桌上裝文件籃子裏,看來這次他又沒有看完。

自從上次求婚後,桑頓先生變得更陰郁了,回家後他沒有對桑頓夫人提及任何事情,但看到兒子的表情,桑頓夫人什麽都明白了。因為顧忌兒子的感情,她并沒有當面數落這位美國來的Adams小姐,但內心中卻對她的意見更深了。為了表達自己的失望不滿情緒,桑頓夫人在聽到黑爾夫人病重的消息後也沒有去看她,因為黑爾家為那個不知趣的美國女孩提供庇護,她也很高興她兒子也不再拜訪黑爾家,但她不理解的是她兒子何必又總是派傑克送水果到黑爾家去呢?她還明令禁止桑頓小姐以後不要同Adams小姐來往,雖然桑頓小姐抗議母親的這種做法,但她看到哥哥那消沉的狀态也就勉強答應了母親的要求。從那天開始,桑頓夫人動用了一切外交手腕,不斷為桑頓先生介紹一些出身好,財産豐厚的年輕小姐。如果桑頓夫人對其中幾位小姐特別青睐,她就會邀請她們來桑頓大宅做客,甚至請她們在家裏住幾天,以此希望她的兒子能盡快擺脫對那個“不起眼兒的”Adams小姐的依戀,使他的兒子盡快振作起來,最好他的兒子能向她介紹的某位小姐求婚,成就一段自她看來非常美滿的姻緣。可是,桑頓夫人的計劃并沒有那麽順利——銀行家的女兒可愛的簡小姐、倫敦報業大亨的女兒溫柔的夏洛特小姐、甚至是最近這位鋼鐵大王的女兒理智的拉提瑪小姐,每個人都是無功而返。桑頓先生就好像對這些小姐們視而不見似的,每次他只是恭敬地對她們問好鞠躬,然後就是一臉陰沉不言不語,這也使桑頓夫人暗暗着急。

其實,桑頓先生并非對這些可愛的小姐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他總是能從這些女孩子身上看到Cali的影子,簡小姐有着同Cali一樣的秀發,夏洛特小姐的身材倒是和Cali有幾分相似,拉提瑪小姐說話時的表情同Cali別無二致——但她們都好像有某種欠缺一樣,她們不是“她”,或者應該稱“他”?桑頓先生一直都是困惑的,如此完美的女人怎能會變成以“他”來稱呼?如果她(或者是他)不告訴自己那些事情,現在他們會是什麽樣呢?或者當他們兩個人在新婚之夜時,那個人才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他們又會是什麽樣呢?“……我不能欺騙你,如果你剛才對我說的情話不是欺騙我,請你一定要這樣做,約翰!不然你會後悔的,我也會後悔的!”那個人那天是這樣告訴他的,那就是他剛才那些假設的答案。

“那個人是對的,那個人為什麽總是對的!”桑頓先生帶着股怨氣自言自語道,他埋怨那個人把他能體會到的甜蜜時刻過早地斷送掉,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他埋怨自己自以為是的自作多情,他埋怨上帝對他開了一個如此荒謬的玩笑。在去求婚前他是多麽的肯定他愛着那個人,他的感情是那麽強烈,他還記得把那個人擁入懷中的感覺,還記得自己親吻着那個人的嘴唇的那種甜蜜,但現在他并不确定自己對那個人的感覺了。“那個人”,對的,這就是桑頓先生現在給Cali的代名詞,既然他已經弄不清應該使用“他”或者“她”來指代,所以他絞盡腦汁才想出用“那個人”來指代Cali——這就是自求婚後到現在桑頓先生對Cali得出的研究成果,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雖然這笑裏夾雜着苦澀。

為了忘記那個人,桑頓先生更加把精力投入到工廠中去,這樣可以使自己如同那些勞累的工人一樣,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回到桑頓大宅只想倒頭便睡,無力再想其他事情。近一個多月的時間,他都是這樣度過的,直到這次去倫敦參加萬國博覽會,重新見到那個人,所有的煩惱又回來了,甚至更甚。亨利·倫諾克斯先生那種态度仿佛那個人是他的戰利品,仿佛他是一個勝利者,仿佛自己是個失敗的鄉巴佬,更可氣的是那個人還是那樣對他一如既往,甚至多了幾分溫柔和同情,就像是在可憐他的懦弱和偏執。

“告訴黑爾先生我和瑪格麗特明天就會回米爾頓去,我們會帶着許多新鮮事兒給他!”那個人在他走時這麽說的,雖然他沒有在口頭上做成任何承諾自己一定會帶消息給黑爾一家,但他從倫敦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黑爾先生寫了封短信讓傑克送去,把那個人的囑托和情況帶給黑爾家。桑頓先生這樣告訴自己,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這是作為一位紳士所應盡的本分,而并不是那個人的原因。

一陣晚餐鈴聲從門外傳來,由桑頓夫人派來的男仆通知桑頓先生晚餐已經準備好了,他點點頭打發走男仆,整理完自己的書桌後來到餐廳裏。他的母親和妹妹已經落座了,仆人們首先為他們端上清炖雞湯,大家都在靜靜地喝着湯,時不時傳來餐具碰撞的聲音,為晚餐乏味的氣氛打着同樣乏味的節奏。

“今天上午我去逛街的時候遇到亨利·倫諾克斯先生了!”桑頓小姐首先打破了沉默,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近來晚餐上的氣氛,但她不知道她剛才提起的那個名字是她哥哥最不想聽到的,她毫不在意她母親和哥哥的莫不搭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亨利·倫諾克斯先生是要送黑爾夫人和她的妹妹,我記得叫肖太太,去火車站的——哦對了,還有黑爾小姐,亨利先生和黑爾小姐要送她們去倫敦的,黑爾小姐說她母親要在倫敦休養一段日子,我看黑爾夫人氣色很好,不像是有什麽病的樣子,真不知道她得的什麽病!”

“唐納森大夫給她做的手術,所以黑爾夫人很快就好了,當初還是我給他們家介紹的唐納森大夫呢!”桑頓夫人對女兒有些自豪地解釋道。

“說道病,黑爾小姐告訴我說Adams小姐倒是真的病了,并且她已經昏迷不醒兩天了,從倫敦回來她就病倒了……”桑頓小姐的這句話讓她的哥哥注意了起來,他終于停止了喝湯,擡起頭看着妹妹,等待着她繼續往下說。

“又不算是什麽嚴重的病,昨天下午我聽唐納森大夫說Adams小姐得了猩紅熱——小孩子得的病,你們小時候都得過,沒想到她身子骨這麽弱!”桑頓夫人面無表情,輕描淡寫地說道。聽到母親這樣說,桑頓先生清楚地記得在他父親在世家境殷實時,他的妹妹才兩歲就得過猩紅熱,當時全家人都擔心小範妮随時可能會死去,他母親在病床前守着小範妮三天三夜才使其脫離了危險,這種病并不是什麽簡單的病。桑頓夫人瞥了一眼旁邊的兒子,看來她得轉移話題了。

“這位黑爾小姐聽說剛從外邊回來,我還沒有見過她呢,不知道黑爾家的女兒怎麽樣,她可從來沒有正式拜訪了咱們,當然我并不想同黑爾家有什麽更進一步的了解,尤其是那件事之後!”桑頓夫人評論道。

“母親,這麽說您已經早就知道Adams小姐生病了?”桑頓先生無心再管什麽黑爾小姐,他雖然說得不不動聲色,但桑頓夫人卻嫌惡地瞥了個白眼,并沒有回答而是說道,“我一直想問問你約翰,你還要多久才能把那些愛爾蘭人送走?罷工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那些愛爾蘭工人還有大部分滞留在這裏。他們既不能明目張膽地在工廠裏幹活又得一直照顧他們——很多事情既然不能達成,就應該盡快完結,不能猶豫不決!”他母親提出的愛爾蘭工人的事情他一直都有考慮,但如今米爾頓的工人已經恢複到原來的崗位之中,愛爾蘭工人也不可能像他之前大批請來的那樣,再把他們在大批的送走,這樣只怕會重新激起米爾頓工人們的矛盾。因此他選擇分批每次按三至五人為一批,坐晚間的火車送愛爾蘭工人出米爾頓,因為晚間火車每周只有兩班,所以六十多個愛爾蘭工人離開米爾頓的進展也比較緩慢。但桑頓先生聽出母親的話裏不僅僅指愛爾蘭工人的事情。

“母親,這樣的事情我能處理好,您已經夠操勞的了,不需要勞煩您插手!”桑頓先生微微提高了聲音說道,态度堅決且帶着某種指責,這種态度連一貫木然的桑頓小姐都察覺到了,她沒想到哥哥能如此拒絕母親,即使母親硬把那些小姐塞給她哥哥時候,約翰對這種做法再怎麽反感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有這麽大的反應。桑頓夫人同樣也吃驚于她兒子的态度,睜大眼睛看着他,并不知道兒子哪裏來得這樣大的火氣。幸好這時仆人們扯下湯,為主人端上了烤鳜魚,使餐桌上的每個人不至于因冷場而尴尬。桑頓先生匆匆忙吃了兩口美味的烤鳜魚,就推脫說自己吃飽了還有工作要做,回到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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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房裏,桑頓先生再也看不進去他書桌上擺着的任何資料,他想着關于“那個人”生病的事情:他前兩天在倫敦見到那個人時,還是健健康康的,泛着潮紅的雙頰和一對不安的眼睛,因夾在他與亨利之間顯出某種害羞的神色,怎麽就會突然染上猩紅熱呢?亨利·倫諾克斯怎麽就沒照顧好那個人呢?他怎麽能還信誓旦旦地說“在倫敦比在米爾頓臉色紅潤的多”這樣的話來呢?

“如果我從沒有認識過那個人該有多好!”桑頓先生就這樣胡思亂想着,甚至一整夜都沒有睡好,一直在做夢。他夢見自己站在教堂的墓地中央,好像參加某個人的葬禮,但他卻不知道他參加誰的葬禮,只知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參加葬禮的人只有他和一名為死者祈禱的牧師。他隐約感覺死去的是他父親,但好像又不是他父親,是他妹妹好像不是他妹妹,是他母親好像又不是他母親,他一臉茫然地看着牧師為死者誦讀着《聖經》,旁邊如死神般臉色蒼白的掘墓人在模糊的誦讀聲下為墓穴填土,他感到孤獨和絕望,他想努力想起這名死者到底是誰,為何他是那樣的悲傷,後來他才意識到死者的墓碑上應該刻着名字,但除了上面刻着“那個人”這幾個字外什麽都沒有。

桑頓先生一身冷汗地醒來,責怪自己胡思亂想和意志不夠堅定,一大早他就走出家門去工廠檢查巡視,希望他的工廠能給他力量與勇氣,讓繁忙的工作沖刷他的頭腦。當他決定要休息一下時已經是過了中午了,他剛走出工廠,就看見唐納森大夫從大宅方向走出來,他急忙走過去朝大夫打着招呼。

“下午好,桑頓先生!請不用擔心桑頓小姐,她只是有一點兒受驚了,不用擔心有得猩紅熱的危險。”唐納森大夫如此說道,聽得桑頓先生好生詫異。

“您說猩紅熱,大夫?範妮為什麽會認為她得了猩紅熱?”

唐納森大夫微笑着回答道:“聽桑頓小姐說她前兩天在倫敦與Adams小姐有過碰面——我想您一定聽說了Adams小姐從倫敦回來後深染猩紅熱的事情,今天桑頓小姐覺得有些頭疼就請我來看看。但不必擔心,僅僅同尚未發病的病人見個面是傳染不到的,況且據桑頓夫人告訴我她在小時候已經得此病,所以體內早已有抗體了。”

“Adams小姐,她怎麽樣了?”桑頓先生略帶猶豫地問道,他不知道如此直白地問道那個人的情況會不會引起唐納森大夫的猜忌。只見唐納森大夫嘆了口氣,收斂了剛才的微笑,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說道:“真是讓人心疼的女孩子,高燒一直不退,我試過了所有的辦法一直不見效果,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真是不敢想象她會怎麽樣!”

“Adams小姐是在倫敦染上的嗎?”桑頓先生追問道。

“聽黑爾小姐說,Adams小姐離開黑爾家那段時間裏一直照顧在孤兒院染上猩紅熱的孩子,一定是在那時候染上的,這種病被傳染後一般潛伏期在三到五天左右才爆發。”說到這裏大夫又嘆了口氣,“身為一名優秀的護士,Adams小姐按理應該清楚自己照顧那些孩子所存在的危險,可她實在是太善良了!我真不希望這樣一位心地善良又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就這麽早早地逝去了,真希望上帝能幫助我治好她的病!為了防止其他人被傳染,Adams小姐已經被隔離,我已經勸說大病初愈的黑爾夫人跟着她妹妹肖太太去倫敦休養,本來我建議黑爾先生也跟着去倫敦,但他堅持要呆在家裏守着Adams小姐。鑒于黑爾先生沒有抗體,我只有邀請他以及其他沒得過猩紅熱的人不要輕易靠近隔離區域……”

“但有誰在照顧她呢?”不等醫生說完桑頓先生焦急地又問道。

“黑爾小姐說她小時候得過此病,不怕被傳染,所以由她一直照顧Adams小姐,并且貝爾先生也一直在照應着黑爾家。好了,桑頓先生,咱們也不多聊了,我該走了,再見!”唐納森大夫看了一下懷表,與桑頓先生握手告別後走出了工廠的大門,一輛馬車早已等在工廠大門的門口,望着大夫離去的身影,桑頓先生悵然若失。

難道那個人要死了嗎?

一霎那間,他好像對那個人的怨恨都消散了——不,不是“那個人”,而是Cali——上帝啊!Cali!

桑頓先生回想起今早自己所做的夢境,想起那個孤獨的墳墓和只有自己一個人所參加的葬禮,渾身感到不寒而栗。他害怕自己的夢境真的會應驗,無論如何他不希望Cali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逝在他的生活中,盡管他早已同Cali的生活分道揚镳。

難道這是上帝給我的懲罰?

唐納森大夫帶來的訊息使他惴惴不安,甚至連他的工廠好像都無法讓他擺脫那種糟糕的感覺。他如何度過的下午,如何度過的晚餐,如何又獨自一個呆在書房裏,他已經渾渾噩噩地記不得了。他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他需要去外面走一走。

米爾頓初秋的夜晚因少了白日裏煙囪的煙好像清新了一點兒,但夜空中仍然看不到月亮,月光只能透過厚重雲層所留下的縫隙擠進來,可憐地在有限的空間內釋放着微弱的光芒,新街上零星的路燈所能提供的亮度與那些自然的光線比起來同樣也毫無優勢。沒有幾個行人在如此昏暗的夜晚前行,只是偶爾能遇到一位巡邏的警察,才使得街道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有些生氣,與車水馬龍的白天形成鮮明的對比。桑頓先生漫無目的地沿着新街前行,勉強能看清前面的道路,但對于此時的他來說,四周的環境他根本就毫不在意,胸中的憋悶感一直揮之不去。他覺得很累但又不想停下來,一陣帶着灰塵味道的風吹過,使他打了個寒戰。桑頓先生此時停下腳步,環顧了一下周圍想要辨別自己到了什麽地方,透過略帶月光的黑夜他認出了不遠處街對面那幢久違了的房子。

“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黑爾家,真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桑頓先生自言自語道,他停下腳步并沒有轉身往回走,他看到黑爾家三樓的一扇窗還亮着燈——也許那就是Cali所處的房間吧。就在此時那幢房子的門開了,他下意識地不希望被別人發現,他把自己隐藏在暗處,看見黑爾先生和一位年輕小姐(桑頓先生記得他是黑爾先生的女兒瑪格麗特小姐)把一位工人打扮的漢子送出門口,那個漢子背對着使他看不清其面孔。桑頓先生隐約聽到他們告別的聲音,随後那扇門又關上了,只留下那漢子孤獨地站在門口,并且就像剛才的他一樣,好像猶豫着是否想要真正離開。那漢子擡頭望着黑爾家那扇亮着的窗子好一會兒,最後終于決定要離開了,他緩緩地走着如同喝醉酒般恍惚,尋着勉強能看清的道路前進。桑頓先生從隐藏的陰影中走出,這個漢子引起了他的好奇,他雖然還是看不清這個漢子的相貌,但心中不知怎麽同情起他來。他看着他很痛苦地前進,看着他在黑爾家門口徘徊,隐約感覺到這一切也許同Cali有關——也許我能從他口中得知Cali的情況,但我要如何開口呢?剛想到此,就見那個步伐沉重的漢子好像被路上的什麽東西絆倒,重重地摔趴在地上。

“先生,您沒事吧?”桑頓先生見狀連忙跑過去想要扶他起來,但漢子緩慢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土回答道:“我沒事,謝謝您的關心,先生。天太黑了,我只是不小心被絆了一跤。”雖然桑頓先生現在離這個人很近,但漢子頭上戴着的帽子的帽檐在其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使他還是不能看清這個人的臉,唯一能看清的是陰影中的一對反射着渾濁月光的眼睛——那是一雙絕望且痛苦的眼睛。桑頓先生禁不住問道:“您看上去并不像是沒事的樣子?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當然,我這樣問可能有點兒奇怪,畢竟我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是啊,您确實幫不上忙,好心的先生!我的女兒昨天死了——我可憐的小貝西,而我今天才得知我非常關心的另一個人正受着病魔的折磨,在死亡的邊緣掙紮,她是我女兒生前最好的朋友,這讓我更加的痛苦!”

“願上帝保佑您的女兒!”桑頓先生嘆了口氣問道,“那您的另一位朋友得的什麽病?我認識一位醫術非常高明的醫生,唐納森大夫,可以介紹給您。”

“唐納森大夫已經看過她了,他也束手無策。她得的是猩紅熱,我妻子也是死于猩紅熱,是被我的小女兒傳染上的,我太清楚這個病的厲害了,最終的結果是我的小女兒僥幸活了,但我妻子卻死了——我真不想再經歷這一幕了,也許這是上帝給我的懲罰!”漢子的聲音深沉,桑頓先生能感受到他的那種壓抑。

“為什麽要這麽說呢,先生?”桑頓先生又問道。

“看您是位心底善良的紳士,告訴您這樣的陌生人倒也無所謂了——因為我對這位朋友抱有超出朋友範疇的感情,我根本配不上那個人,也不敢奢望能得到回報——她是那樣的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熱心地幫助每個有困難的人,有着無比的寬容與包容,但我心中仍然懷着罪惡的情感,一天比一天熱烈,這就是上帝給我的懲罰,讓我再一次體會到失妻之痛,甚至這一次他也把我的女兒也帶走了……”漢子有些說不下去了。此時的桑頓先生聽到這個漢子的回答感到震驚,他可以确定此人口中“生病的朋友”就是Cali,如果他同自己一樣知道Cali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還會抱有這樣的感情嗎?一股醋意沖擊着桑頓先生的舌頭,脫口而出道:“也許您的那位朋友根本不像您所了解的那樣。”

“先生!”漢子的語氣帶着強硬的責備,“如果我不知道您的好心,聽到這樣的話我一定會同您決鬥!謝謝您剛才傾聽我的唠叨和對我表示的同情,但我絕不允許您诋毀我的朋友!”桑頓先生滿臉羞愧,慶幸夜色如此昏暗同樣使對方看不清他的臉,他後悔說了那樣的話,就如同被魔鬼引誘後所得到的悔恨。他感到自己比這個工人打扮的漢子要軟弱的多,而從前“軟弱”這個詞是從來不出現在他的字典中的。

“對于剛才的話,我感到抱歉!”

“您确實應該這樣做,先生!我想我們現在該就此告別了!”漢子不再理會這個陌生人,繼續在黑暗中前進,桑頓先生先生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最後擡頭仰望那扇亮着燈的窗戶一眼,剛才那個漢子有一句話說對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帶着比剛才來時更加惆悵的心情返回了家。當桑頓先生走向自己的卧室經過起居室的時候,他發現起居室裏還有燈光。

“約翰,是你嗎?”桑頓夫人的聲音從起居室裏飄出來。

“是的,母親。”他無可奈何地走進房間裏,“沒想到您還沒有睡。”

“你不想告訴我你去哪裏了嗎?”桑頓夫人表面上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只是出去散步了。”

“你去黑爾家了?”桑頓夫人的問題一針見血。

“我确實散步路過那裏,但我沒有去拜訪黑爾家。”他并不想欺騙母親,但此時的一幕讓他感到似曾相識,他記得這是他想向Cali求婚前一晚時也曾與母親有過這樣的對話。

“哦!約翰!”桑頓夫人深情地呼喚了一聲,随後看了看兒子的臉,說道:“你還會向那個美國姑娘求婚嗎?”

“她快要死了,媽媽!這種問題已經不重要了!”桑頓先生沒想到自己會說得這樣平靜。

“如果她痊愈了呢?你會再向她求婚嗎?”

“我不知道,媽媽,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他從沒想過。

“約翰?”桑頓夫人窮追不舍,她希望得到答複,她需要知道最終的答案。在晚餐時,當她看到兒子得知Adams小姐生命垂危的消息後,從他的反應中,她就一直擔心着這樣一個問題。現在他的兒子如此猶豫,回答的如此模糊,這讓她很不甘心。

“如果您想從我這裏得到确定的答複,我就告訴您我不會再次向她求婚的,媽媽,如果這樣的回答能讓您滿意的話!”桑頓先生最後不耐煩地說道。

“約翰!”桑頓夫人的呼喚充滿了一種心滿意足的感激,她真想擁抱他,但兒子身上此時産生的某種距離感讓她覺得他望而生畏。

“我今天累了,媽媽!祝您晚安!”桑頓先生不想再多說什麽了,他禮貌地輕吻了一下母親的手作為告別,随後就返回了卧室。

思想的重擔讓他筋疲力盡,雖然是一個無夢的夜晚,但清晨起床時他卻是頭昏腦漲。用冷水洗了個臉,勉強着振作精神,今天上午他還要去參加工廠主們召開的一個關于更新設備的會議。會議地點在米爾頓雄鹿酒店的紳士俱樂部裏舉行,當桑頓先生走進俱樂部的會議廳,跟他熟識的幾位工廠主漢珀、小斯利克森以及斯萊特兄弟已經到了,他簡單地同他們打了招呼,加入到他們的談話中。幾個人首先談了幾句桑頓先生在倫敦博覽會上的見聞,又談到了自家工廠的愛爾蘭工人遣送情況。

“沒想到那位Adams小姐把愛爾蘭工人的問題全說中了,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啊!”斯萊特兄弟的弟弟突然冒出一句來,這讓桑頓先生心頭一顫,随後老漢珀提到了從倫敦回來的Adams小姐身染重病的消息,但這恰恰是桑頓先生不想提及的話題。

“真是紅顏薄命啊!”斯萊特兄弟中的另一個嘆息道。

“家父也很關心Adams小姐,并委托我昨天上午的時候還帶着花去拜訪黑爾家來着,但黑爾先生并沒有讓我進門,怕猩紅熱傳染到我,聽黑爾先生說Adams小姐确實病得很重。”小斯利克森先生也搖搖頭說道。

“多好的姑娘,不僅是個美人兒,多才多藝,甚至還有一座農場繼承,可惜命不久矣!我本想讓我家的小漢珀娶她的,看來現在是不行了!”老漢珀自言自語地嘀咕着,但他的話卻被其他幾位先生聽到,不由得對他瞟了白眼,雖然其他幾位先生好像都有這種心思。老漢珀轉過頭對桑頓先生問道:“我說約翰,您一向與黑爾家走得很近,關于Adams小姐的病情一定比我們大家都清楚吧?這位小姐真的像大家說的一樣會死去嗎?她有沒有痊愈的可能?”

這可是幾位先生都關心的問題,他們把目光都投射到桑頓先生身上。這幫追名逐利的工廠主把Cali當成什麽了?桑頓先生面無表情地敷衍道:“抱歉,我一直忙于工廠的事情,并沒有去親自拜訪黑爾家,具體情況我并不比你們知道的多。”他的回答并沒有讓這幾位工廠主滿足,當小斯利克森先生還想追問下去的時候,有人提醒大家可以開會了。

這次會議是關于桑頓先生最近關心的工廠機器設備升級改造問題,但他卻怎麽都聽不進去,想着Cali在這裏會有多少個男人為她傾倒,而那些男人同過去的他一樣對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卻一無所知,只為着她的外表所迷惑。

“可是她就要死了!她不會投入任何男人的懷抱,包括我的!”他的心中既悔恨又不舍,嫉妒夾雜着憤懑又一次抓着他的心,他不希望Cali死去,他甚至想替她去死,但他卻不能對Cali的秘密釋懷,它們就像蛀蟲一樣慢慢地啃噬着他,讓他痛苦。恍惚中會議結束了,他頭一次覺得這樣的會議是如此冗長,毫無意義。會後工廠主們往往還會在俱樂部的休息室裏彼此閑聊一陣,但為了避免老漢珀他們向他再次追問Adams小姐的病況,桑頓先生直接告辭返回工廠,連會後為工廠主們準備的午餐都沒有吃。

走進工廠的辦公室,助理傑克向他報告了工廠上午的情況,并把今早收到的信件給他,助理特別提到了貝爾先生的一封信,确切的說是一張便條。助理先生解釋道:“今早送便條的人說這很重要,桑頓先生。那人稍口信說貝爾先生本應早來同您面談,但最近有事一時走不開又因為事情緊急,所以先送來這個便條給您。”桑頓先生打開貝爾先生送來的便條,便條上貝爾先生簡單寫了關于投資的事情是關乎工廠未來的發展,并希望委托自己的代理律師亨利·倫諾克斯先生能親自登門洽談此事。

又是亨利·倫諾克斯先生!

桑頓先生不能拒絕貝爾先生對于他工廠發展的好意,況且他确實想知道他工廠的的出租人貝爾先生會帶來什麽樣的計劃,随後他寫下兩張便條交給他的助理吩咐道:“傑克,你把這張便條派人送給貝爾先生,說我願意今晚邀請亨利·倫諾克斯先生來桑頓大宅吃晚飯詳談;另一張便條給桑頓夫人,請她今晚在家裏準備一下。”

“好的,先生。”傑克領命接過兩張便條出去了。

好在下午有一批訂單出貨了,桑頓先生整個下午都在處理這件事情,并親自安排了新的生産計劃,一直忙到工廠下班的汽笛聲響起,他才記起今天晚上貝爾先生的代理人要來家裏做客,戀戀不舍地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返回桑頓大宅。桑頓夫人見兒子回來,急忙催促他上樓換衣服,等侯客人的到來,并說她已經安排廚子多做了幾道菜。

“只是邀請亨利·倫諾克斯先生一個人而已。”桑頓先生對于母親這次晚餐的興師動衆感到奇怪。桑頓夫人不以為然地說道:“當然不僅僅是那個倫敦來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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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