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案件受理
桑頓先生對于聯合其他工廠主購買新機器的計劃最終還是失敗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按原計劃為自己的工廠添置新設備,這顯然讓他本來就很緊張的資金周轉變得更加惡化,并且桑頓先生即将要支付給貝爾先生下一年工廠廠房及土地的租金,這又讓他的資金周轉變得雪上加霜。桑頓先生不得不寫信給貝爾先生,希望他能延長租金的支付期限,有可能的話,他還希望貝爾先生可以投資他的工廠,或者暫時借給他一筆錢,好讓他的工廠能挺過這次前所未有的危機。桑頓先生把現在工廠所遇到的情況輕描淡寫地告訴給他母親,桑頓夫人是個聰明的女人,雖然桑頓先生說工廠情況時,話語中帶着希望,但她知道工廠所面臨的危機有多麽的嚴重——工廠需要錢,她必須為兒子分擔壓力。
“好在最後一批愛爾蘭工人明天就能全部送走,我們也不用白白養活他們了,我也會盡我的所能為家裏節省開支,我覺得為芬妮婚禮的開支也要從長計議,精打細算,雖然這樣可能會招來你妹妹的不滿,但她也是桑頓家的人,她也應該做出些犧牲。”桑頓夫人慈祥地對兒子說道。在桑頓先生的書房裏,桑頓夫人坐在一張舒适的木雕椅子上,每次她同兒子單獨談論工廠的事情時,總是坐在這張椅子上,顯得既睿智又威嚴。
“謝謝你,母親!都是我的無能,無法說服工廠主們贊同我的計劃,才造成現在的局面。”
“這不是你的錯,約翰!只怪那些人目光短淺,只追求眼前利益。當你購買的那些機器投入使用,給工廠帶來巨大的效益後,他們就會後悔當初沒有贊同你的計劃——好在我們可以指望貝爾先生,他今天不是已經同你談過了嘛!”
“是的,他已經同意工廠的租金可以暫緩交納一段時間,并讓倫諾克斯律師修改了租賃合同,但是對于借錢或投資工廠的事情,他說要考慮一下。當然,我非常理解貝爾先生的做法,他能同意暫緩租金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桑頓先生皺了皺眉頭,他離開母親身邊走到窗邊,不希望母親看到自己的困窘,但這瞞不過桑頓夫人的眼睛。
“約翰,你老實告訴我,咱們現在到底缺多少錢?”
桑頓先生猶豫着,他知道不管怎麽樣,母親早晚會知道情況有多糟糕,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們現在急需100英鎊,如果沒有這些錢,下個月初發工人的工資就沒找落了,有些欠賬我們還沒有收回來,如果熬過了下個月,資金周轉情況可能就會好些了……”桑頓夫人聽到這些,瞪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約翰,我明天就會去拜訪貝爾先生,我會邀請他看戲,吃飯,希望他能在我的盛情招待和說服下記起桑頓家與他的交情,答應借錢給我們。如果這樣不行我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沃森先生身上了,他和芬妮還沒有結婚,雖然現在向他借錢會給芬妮造成影響,改變他對我們桑頓家的看法,但這也是迫不得已了!”
“母親,謝謝您!謝謝您為我做的一切!”桑頓先生感激地說道,眼中飽含着無比的敬愛。“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約翰!”她走到兒子身邊,給了兒子一個溫柔的吻,随後離開了書房。
接下來的一天,桑頓先生一直惦念着母親試圖說服貝爾先生的事情,桑頓夫人下午就離開了家,她預定了米爾頓最好的餐廳,請貝爾先生吃飯,并且投其所好在米爾頓的劇院預定了一個包廂,請貝爾先生看戲。雖然在旁人來看着算不得什麽,但桑頓先生知道母親自身一直信守着清教徒般的生活,她不能容忍戲劇之類的東西,一直認為一切戲劇表演都是罪惡,所以她只允許芬妮聽聽音樂會,這也是她溺愛女兒所做的最大讓步。而這次桑頓夫人則親自邀請貝爾先生去劇院看戲,打破了她一直恪守的宗教原則,這是母親為他所做的最大犧牲。
桑頓先生心不在焉地看着最後幾名愛爾蘭工人走進車廂,這列火車是一輛運貨火車,他看着對面客運火車的站臺,不禁有些落寞。因為手頭拮據的他,現在只能安排這些工人搭運貨火車回家,寒冷的夜晚和無星的夜空讓這種落寞感無限延伸。忽然對面站臺上一個高挑的女子的臉龐映襯着月光進入他的視線——是Cali!她怎麽會在午夜出現在火車站?更讓桑頓先生詫異的是,她和一位看不清面孔的男子在一起,那男子一副紳士打扮,正與她說着話,兩個人看起來如此的親密——她和那男子是什麽關系呢?
“先生,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這時,一位愛爾蘭工人走上前來同他說話,桑頓先生恢複了以往的嚴峻神情,不失禮貌地同這位工人握了握手,這位工人上了車,其他幾位已經上車的工人也脫帽向他致敬,揮舞着帽子同他說再見。列車開走了,而當桑頓先生再想找尋對面站臺上Cali和剛才那位男子的身影的時候,他們兩人已經不見了。桑頓先生只好離開了火車站,他腦中很亂,為什麽看到剛才Cali與其他男人在一起時會讓他亂了方寸?她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才對,但“那男子和Cali是什麽關系”的問題就如同蒼蠅一般總是盤旋在他腦中,趕也趕不走。
桑頓先生在車站附近找了間酒館,雖然已盡午夜,酒館卻很熱鬧,從車站輪夜班下班的鐵路工人和一些等待火車的乘客擠滿了這裏。桑頓先生來到吧臺坐下,點了杯威士忌,想要讓酒精來麻痹一下自己的腦子,但這酒的效果卻恰恰相反。
“午夜,一位女子送一位男子上火車,不是親人就是情人,兩個人的舉動又那樣親密,還能是什麽關系呢?”桑頓先生邊想邊把酒一飲而盡,随後又向酒保點了一份威士忌,“她這麽快就有新的情人了嗎?那個男人知道她的真實面目嗎?當然,這麽親密一定是接受她了吧!他會向我一樣向她求婚嗎?不知道那個家夥是好運還是倒黴蛋兒,她一定很愛他吧!真好笑,那個男人竟然沒像我一樣逃跑——真好笑!酒保,再來一份威士忌!”桑頓先生把第三杯威士忌也一飲而盡,看來酒對于他毫無作用,他重重地把空酒杯放到吧臺上,付了錢,讓酒館的小厮幫忙叫了一輛出租馬車,返回了家。
剛走進客廳,桑頓先生看到妹妹正坐在沙發上哭泣,她見哥哥回來只說了句“等你們回來等得頭疼”,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威士忌的酒勁兒此時也開始發揮效力,他的頭開始隐隐的發痛,甚至他的心也感到痛,他沒有在意妹妹剛才的歇斯的裏,只是癱坐到沙發上。酒精并沒有麻痹他,而是讓他覺得一切感覺更敏銳了,他已經和那個人沒有關系了,他怎麽還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她?這時,他隐約聽到屋外的馬車聲,一定是母親也回來了。
不一會兒,桑頓夫人來到客廳,向自己的兒子報告她的勝利成果——貝爾先生答應借100英鎊給他們,看來今天也并不全是壞消息。桑頓先生給了母親一個擁抱,感謝她為自己所作出的一切。第二天上午,貝爾先生同桑頓先生商談了具體的借款事宜,因為事情緊急,貝爾先生答應桑頓先生下午就返回倫敦去銀行辦理這件事情。兩天後,桑頓先生的銀行賬戶就收到了這筆借款,工廠暫時擺脫了困境,但桑頓先生并沒有就此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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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收到借款的那天,還有兩件令桑頓先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是自己的妹妹主動請求母親讓她去黑爾家看望Addams小姐,桑頓夫人雖然一開始不願意,但最後還是答應了;另一件則是他在警察局的朋友,梅森警官對他的拜訪。
梅森警官的個頭不高,臉上總是帶着一種淡然的表情,一點兒也沒有警察的那種威嚴,但他卻很精明,辦案一絲不茍。桑頓年長梅森兩歲,并且他對桑頓很是尊敬。當桑頓先生的父親破産去世後,他曾經和這位梅森警官在一家工廠裏當過學徒,兩個從此結交了深厚的友誼,後來身為地方治安官的桑頓先生和這位梅森警官在工作上的配合也是天衣無縫,他對桑頓也極為信任。當梅森警官走進他的辦公室時,一向和藹的警官卻是一臉煩愁。
“打擾了,桑頓先生,有一件事需要身為地方治安官的您去定奪。”桑頓先生随後跟着他來到警察局的停屍間,把他帶到一具蓋着白色裹屍布的屍體前說道:“兩天前,也就是14號午夜12點半在火車站外發現了這個人,今天早上他在醫院裏去世了,他不是米爾頓人,我們在嘗試确認他的身份。”說着梅森警官掀開裹屍布,露出一張慘白的已經死去的男人的臉,桑頓先生看到這個人連死後都無法閉上眼睛,如同怨恨着造成他死亡的一切。這個男人相貌讓桑頓先生覺得熟悉,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想我知道這個人,梅森。”
“您認識他,先生?”梅森警官及詫異又驚喜,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得到此人的線索。
“我記得他叫倫納茲,他是我妹妹侍女的未婚夫,他來過我們家幾次——我記得他,我會叫那名侍女來确認屍體的。對了,此人的死因是什麽?”
“死因尚未查明,先生。據醫院的醫生說,此人被送進醫院時一身酒氣,并且有明顯的摔傷。但醫生不敢肯定摔傷就是這個人的死因,因為這個人本身也身染惡疾,可能是摔傷或者酗酒引發了身體的一連串連鎖反應,導致了他的死亡。醫生建議我們對此人進行驗屍,這樣才能判斷他的真正死因。我本來想安排明天進行驗屍,既然剛才您已經提供了此人的身份線索,我想在您家的侍女确認完屍體之後,再進行驗屍——當然,驗屍的事情是需要您的授權和簽字的,桑頓先生。”
“我會盡快叫那名侍女來确認屍體的,梅森警官。”
“那太好了,桑頓先生!謝謝您的幫助!我會繼續追查此案,并及時向您報告案件的進展情況。”梅森警官一邊道謝一邊與桑頓先生握了握手。
當天晚上,桑頓先生就把那名叫簡的侍女叫到自己的書房,把她未婚夫死亡的消息告訴了她,并請她盡快到警察局去确認屍體。這位侍女一聽到未婚夫死亡的的消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邊哭一邊不停地重複說着“我總是叫他少喝點兒酒的!”這句話,最後甚至到了歇斯底裏的程度,直到桑頓先生一面安慰一面勉強把所有事情說完後,她就飛奔着跑回自己的房間大哭特哭去了。不一會兒,桑頓小姐也一來到他的書房,詢問她的侍女簡出了什麽事情。桑頓先生把簡未婚夫死去的消息告訴了她,他注意到妹妹的臉色也白得像紙一樣,她有些驚慌失措。
“芬妮,你沒事吧?”桑頓先生關心地問道。
“我只是有點兒替簡感到擔心罷了,看到她剛才哭的那麽傷心,我真替她感到難過,你知道簡是我最喜歡的女仆。”桑頓小姐回答道,臉上有點兒強顏歡笑的感覺。
“我會給簡放幾天假,讓她及早去确認屍體,并且還可以讓她有時間緩解一下心中的悲傷。”
“真是太好了,約翰,我替簡先謝謝你。”桑頓小姐此時的謙虛倒叫身為哥哥的桑頓沒想到。聯想到今天妹妹又主動要求去了黑爾家拜訪,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好奇和意外,難道芬妮這些變化是與那個人有關?
“你今天拜訪黑爾家怎麽樣?黑爾先生還好吧?”
“還不錯——約翰,我有些頭疼,我需要去休息!晚安!”芬妮看來并不想多談,找了個理由走了,也許剛才她的謙虛只是一時興起的緣故罷了。
又過了兩天,梅森警官再次出現在他的辦公室,看來案件又有了新的進展。
“桑頓先生,死者的未婚妻昨天已經确認了死者,他确實叫倫納茲,并且我們找到了事發當晚的目擊者……”梅森警官說道這裏停下了。
“還有呢?”桑頓先生追問道,他看出梅森警官希望他追問下去,梅森警官清了清嗓子,問道:“桑頓先生,請問您認識一位黑爾先生吧?”梅森警官突如其來的問題到讓桑頓先生沒想到。
“是的,我認識。”桑頓先生回答道。
“那您一定也認識現在寄住在黑爾先生家的Addams小姐了?”桑頓先生一聽到這個名字好像心被某只手抓了一下,這案子怎麽會同Cali有牽扯呢?
“Addams小姐?我确實也認識她,這位小姐和這案子有什麽關系?”
“桑頓先生,有目擊者稱事發當晚在站臺上,一位小姐和一位男士在一起,那個男人和倫納茲打了一架,這可能就是倫納茲死亡的原因。據目擊者說當晚天太黑并沒有看清楚那位女士和男士的臉,但他卻聽到了那位小姐有美國口音。據我們調查,米爾頓唯一的一位從美國來的的女士就是Addmas小姐,她也帶着很明顯的美國口音,所以事發當晚她一定在現場。”聽完梅森警官的解釋,桑頓先生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你确定?”桑頓先生本想問“你确定是Addams小姐嗎”,但突然意識到自己抛出問題時要顯得自然,接着改口道:“你确定那位男士和這案子有關?”
“我有充分的證據,先生。”
“你向Addams小姐确認過嗎?”
“當然了,桑頓先生,當然了!我已經親自去向Addams小姐證實目擊者所說的那些情況,但是Addams小姐否認她在場。”
“我記得案發時間是14號午夜12點半左右是吧?”
“是的,先生。”
桑頓先生回憶起他在火車站送愛爾蘭工人的那天就是14時號午夜12點,并且他在客運站臺上确實瞥見到Cali的身影,他百分之百确定梅森警官的推測沒有錯。
“先生?”梅森警官發現這位治安官有點兒心不在焉。
“Addams小姐确實否認過她在現場,是吧?”
梅森警官點點頭表示确定,他看到桑頓先生陷入沉思,“所以……所以先生,這就是問題所在。盡管Addams小姐極力否認,但目擊者仍然十分确定自己沒有聽錯,我們将安排接下來的屍檢,确認死因,繼續争論剛才的問題就會顯得十分尴尬,沒有人願意質疑一位體面的女士所說的話……”
“她真的否認當時在車站嗎?”桑頓先生打斷了梅森警官的話問道。
“兩次,非常堅決。我告訴她我将會再次進行詢問。我想,既然您是黑爾家和Addams小姐的朋友,就先來您這裏……”
“你做的很正确,梅森!先別采取任何行動,驗屍的事情也暫時推遲,讓我來處理。”桑頓先生最後對梅森警官指示道,對方點了點頭表示服從這位治安官的命令,随後與他握手告別。
當梅森警官離開後,桑頓先生腦中産生了更多的疑問,他自認為了解Cali并不是一個說謊的人,她甚至在自己向她求婚時把她的秘密都告訴了他,她一直都是那樣的誠實,但為什麽她要對那天出現在火車站的事情上撒謊呢?一個女人為保護一個男人而撒謊,這個女人是出于什麽原因呢?
桑頓先生腦中不斷閃過那天晚上他在火車站上見到的情景,他真傻!剛才的問題他不是已經想過一百遍了嗎?為什麽他還要一遍又一遍地忘掉那個事實呢?Cali是因為愛那個男人才心甘情願的去保護那個男人才對——這是約翰·桑頓不願承認的事實,Cali再也不愛他了,盡管他早已因為她的愛而遠遠跑開。一種失落感侵透桑頓的全身,他離開自己的辦公室回到家,看見母親正坐在起居室的書桌旁看信,他的妹妹正對着母親坐在沙發上看一本雜志。
“你不舒服嗎,約翰?”母親擡頭看着兒子問道。
“沒什麽,只是因為簡未婚夫的案子的事情,進展并不順利。”桑頓先生敷衍道。
“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給簡放了一星期的假。”
“你的心腸真好,母親!雖然簡的未婚夫據我了解并不是個好人,但簡對他的感情倒是讓人同情。”
“我也要謝謝你,媽媽!”桑頓小姐這時也說道。
桑頓夫人看着兩個孩子,嚴肅的臉上閃過一絲溫柔,随後她好像想起了什麽,又說道:“你知道,通過簡未婚夫的事情,我意識到一個壞男人會誘惑一個好女人,讓她們變壞,就像蛇引誘夏娃吃上帝的禁果。簡未婚夫的為人我也有所耳聞,也許簡是因禍得福也說不定。哦,對了,約翰,我中午的時候聽仆人在談論Addams小姐,說她某天晚上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別人說什麽,母親,你也應該這樣!”桑頓先生不想再聽母親的絮叨,這是他頭一次對母親的唠唠叨叨感到厭煩,他需要回到自己的書房好好地靜一靜,好讓自己縷清那件案子的整個脈絡。他一直想要和Cali做一個了斷,也許這次的案子就是他和她的了斷,了解完這個案子,他和她就真的兩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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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