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傍晚時分,終于抵達雲州城。

在雲州城門外等待進城時,霍姝派盧侍衛過去和聶屹道別。

其實她挺想親自去的,可惜因為就要進城了,艾草正在抓着她趕緊換回女裝,因為女裝比較繁瑣,還要弄頭發,若是等進城後再換,到時候恐怕會趕不及。所以只好讓盧侍衛過去了,這讓她心裏有些遺憾,這次一別,以後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那位美少年。

盧侍衛心知聶屹身份不簡單,客氣一些準沒錯,便驅馬過去。

“聶公子,等會就要進城了,我家公子派屬下來與聶公子道別。”盧侍衛客氣地道。

一只修長的手掀開車簾,盧侍衛看到半掩在石青色金線繡萬字底的細布簾子後的半張俊容,不禁愣了下,然後就聽到那位聶公子道:“這次多謝虞公子相助,改日得了空,我再上門拜會。”

盧侍衛心下微驚,若真讓這位上門去拜訪,那姝小姐的身份豈不暴露了?爾後又一想,這不是他該煩惱的事情,便客氣幾聲,直接驅馬離開了。

聶屹的視線随着前方進城的人而去,半晌方才放下車簾。

進城後,彼此分道揚镳,虞家的車馬直奔雲州知府的府衙而去。

抵達雲州知府府衙之前,霍姝已經在艾草的伺候下打扮得差不多了。

裏頭是一件白绫祅,下面是白色的挑線裙子,外面罩着一件嶄新的寶藍色繡牡丹穿蝶花紋的绡紗褙子,烏黑的頭發梳成雙平髻,上面插着蓮子米大小的珍珠頭箍,點綴着細小的茉莉花形狀的翡翠珠花,雙耳上戴着赤金鑲翡翠水滴墜子,那碧翠的色澤,與墨黑的發間的翡翠珠花相輝應,襯得她肌光勝雪,宛若生暈一般。

艾草看了看,又從暗格中拿出兩對手镯為她套上。

一對是通體潔白的羊脂玉雕花手镯,一對是通透無瑕的翡翠手镯,每只手腕一對,一白一碧,在袖子間若隐若現,與頸下的珍珠項鏈交輝相映,更添幾分明麗。

“好了麽?”霍姝再次不耐煩了,非常不識趣地說道:“天色将晚,屆時光線不好,打扮得再好看,旁人也看不到多少。”

艾草去翻找壓裙的玉佩,嘴裏道:“我的好小姐,您這是第一次登門拜見素未謀面的姑母,自然要打扮得光鮮亮麗一些,才不至于教人小瞧了去。”也省得霍家的姑奶奶以為霍家的姑娘在虞家生活不好。

艾草知道自家姑娘雖得虞老夫人疼愛,可到底是姓霍,看霍家十幾年來從未有人過來詢問一聲,便知道霍家的态度。不管當年發生什麽事情,姑娘到底是在虞家長大的,代表的是虞家臉面,這第一次登門拜訪長輩,自然不能教人小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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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找出來的一枚色如羊脂的玉佩壓在裙擺間,艾草仔細打量自家小姐,發現沒有不妥當的,終于滿意了。

這時,馬車已在葛家的管事的迎接下,緩緩入了知府衙門的後院。

雲州的知府府衙前面是辦公之地,後頭是住所,和女眷居住的後院隔了道門。

馬車停下來時,就見前日見過的李嬷嬷帶着一個穿着茜紅色掐蔥綠芽邊比甲的丫鬟迎過來。

李嬷嬷前日去了平南城虞家,得了虞家的話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因她見過霍姝,霍萍便讓她過來迎接,以示對這侄女的重視。

另一個丫鬟是知府夫人霍萍身邊的得用大丫鬟丹霞,當下和李嬷嬷走到馬車旁,笑語晏晏地道:“是霍家七姑娘麽?奴婢是丹霞,我們家夫人聽說七姑娘昨日一早從平南城出發,今兒午時就一直在家裏等着了,聽說七姑娘到了,使奴婢過來迎接七姑娘。”

馬車車簾被一只素手掀開,一個長相秀麗、丫鬟模樣的少女先下車,然後才回身扶着一個容貌姝麗、打扮貴氣的少女下車來。

當那少女揚起臉,朝她們璨然一笑,丹霞忍不住愣住了。

這霍家的七姑娘,實在生得漂亮,容貌明麗張揚,極富攻擊性,只一眼便讓人驚豔不已。特別是笑起來時,那笑容之燦爛,宛若明珠朝陽,朝氣逢勃,非常有感染力,讓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心情都愉快幾分。

霍姝先叫了一聲李嬷嬷,然後才對丹霞道:“有勞丹霞姑娘了。”

丹霞忙稱不敢,收斂起心神,和李嬷嬷一起将這位嬌客迎去正廳。

正廳裏,霍萍已經帶着兩個女兒等在那兒了。

霍萍看着是個不到三十的婦人,五官秀麗中自有幾分柔媚,格外吸引人。

她保養得不錯,雖已年過三旬,皮膚卻是白晳細膩,看不出年紀,身上穿着一件香色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烏黑的雲鬓插着一支精致細巧的丹鳳朝陽銜珠釵,端坐在那裏,自有一身雍容氣度,教人不能忽視。

她身邊坐了兩個姑娘,五官和霍萍有幾分相似,大的那個約莫十五歲,穿着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烏黑的頭發簡單地挽了一個纂兒,黑絲間插着一支金鑲芙蓉石杏花簪子,安靜地坐在那裏,自有一番娴雅清淡的氣質;小的那個十二三歲,臉上還有些嬰兒肥,身上穿金戴銀,打扮得珠光寶氣,像個吉娃娃似的,透着一種天真的嬌憨。

當看到被丫鬟扶進來的少女,霍萍目光落到她臉上,微微有些愣神,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面上堆着笑,和氣地道:“這是小七兒吧,我是你三姑母,快過來。”

她身邊的兩個女孩子也齊齊地看過來,年長的那個還能克制一些,吉娃娃那個臉上毫不掩飾驚豔之色。

霍姝朝她笑了下,過去行禮請安,叫了一聲“姑母”,又與霍萍身邊的兩個表姐妹們互相見禮。

霍姝事前已經知道這位姑母嫁入葛家後,和姑父葛季宏共育有兩女一子,長女葛玲,次女葛琦,最小的兒子葛諄十歲,在外院讀書,還沒回來。

互相厮見後,霍萍拉着霍姝的手打量,面上笑盈盈地道:“沒想到一轉眼,你就這麽大了。你長得像你娘親,特別是笑起來時更像了。”

霍姝笑道:“外祖母和舅舅們都這麽說。”

霍萍心裏頓了下,面上卻無異樣,繼續問道:“你外祖母還好麽?身子如何?我也有好些年沒有見過她了。”

“她老人家挺好的,身體還算硬朗。”

一問一答間,那種初見面的生疏去了不少。

霍萍是個慣會營造氣氛的,妙語連連,不會讓人冷場,而霍姝也是個萬事不愁的,于是這對素未謀面的姑侄倆第一次會面,氣氛還不錯,就像時常見一樣。

敘了會兒話後,霍姝直奔主題,好奇地問道:“姑母這次怎地特地派人去平南叫我過來?”

此話一出,室內原本歡快的氣氛便滞了下。

這話問得太直白了,一點也沒有世家貴女的委婉從容,艾草有點想捂臉。

霍家當沒這個姑娘,這些年來一直不聞不問,霍萍是已經出嫁的姑奶奶,娘家的事情她自然是插不上手的。霍萍随丈夫來雲州城,也有兩年時間了,這兩年間雖有派人去平南問候,可也多數是禮數周全罷了,沒真的将侄女叫過來見一見。

霍萍被小姑娘直白的話弄得神色滞了下,方才緩緩地道:“小七難不成不想見姑母?這次姑母的生辰,便想叫你過來熱鬧熱鬧,你兩個表姐妹從小在外,手帕交不多,好教你們一塊兒玩。”

“那倒不是。”霍七姑娘再次老實地說,“我長這麽大,從沒見過姑母,沒什麽想不想見的。”

霍萍:“……”

霍萍被噎住了,眉頭抽了抽,方才微微笑了下,轉開了話題。

侍立在旁的艾草瞅了一眼她家小姐臉上還未消的疑惑之色,又看了一眼葛夫人有些艱難的表情,在心裏同情這位葛夫人。

不管這次葛夫人為何突然叫她家小姐來雲州賀壽,小姐向來是個直爽的性子,不懂就問,以後少不得要再繼續問個明白,可不是她扯開話題就能扯走的。

葛玲安靜地坐在一旁傾聽母親和這位外祖家的表妹說話,并不開腔,偶爾目光往霍姝那張過于明媚張揚的臉上掃上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安靜娴雅,透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

倒是年紀尚小的葛琦倚在母親身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霍姝看,在霍姝發現後,轉頭朝她笑時,她也回了個笑容。

于是表姐妹兩個莫名的就因為這笑搭上話了。

等葛季宏帶着兒子葛諄進來時,聽到一室歡笑,看到屋子裏多了一個陌生的小姑娘,便知道這位是妻子娘家侄女,是那位養在平南虞家的七姑娘。

葛季宏是個年過三旬的中年男人,面皮白晳,氣質俊雅,颌下留着一绺美髯,看着十分沉穩的模樣。

“爹,諄哥兒,您回來啦。”

霍琦見到父親和弟弟,高興地起身迎了過去,挽着父親的手臂,一臉嬌俏,顯然平時在家裏是極為得寵的。

葛諄長相肖父,小小年紀便十分沉穩,過來給母親和姐姐請安,然後對霍姝叫了一聲“七表姐”。

好一番見禮後,霍萍見天色已晚,知道霍姝舟車勞頓,便讓她先去歇息,明天再給她辦接風宴。

霍姝也不推辭,朝葛季宏夫妻行了一禮,便在丫鬟的帶領下,去了客院歇息。

洗去一身煙塵後,霍姝便趴在床上,由艾草給她保養按摩,和丫鬟有一下沒一下地說話。

“姑母長得和我一點也不像。”她抱怨地說道。

“當然不像了,小姐您像過世的夫人,府裏的老夫人和幾位夫人都這麽說。”艾草不以為意,今兒她也見到了葛夫人,覺得葛夫人美則美矣,若是和她家小姐相比,那就差得遠了,兩位葛家的表小姐也不如她家小姐好看。

艾草有些自豪,果然她家小姐長得最好看的。

“那姑母應該長得像霍家的人了?”霍姝又問。

“奴婢也沒見過霍家的主子們,不知道。”艾草非常幹脆地說。

霍姝唔了一聲,沒再糾結這話題,轉到了姑父葛季宏身上,“聽說姑父不只姑母一個妻子,還有兩個姨娘,至于通房有沒有就不知道了,不過姨娘們都無所出。”

艾草聽罷,不禁嫌棄地小聲道:“葛大人看着挺好看的,沒想到竟然納妾,這天下的男人,應該像咱們虞府的爺們才對。”

虞家有家訓,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所以虞家的老爺們都只有妻子無妾侍通房,府裏所有的孩子都是正妻所出。虞家雖無妾侍通房,虞家的子孫卻非常興旺,虞家的媳婦個個都是頂能生的,三年抱兩不在話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家的風水好,還是虞家長輩有挑媳婦的眼光。

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下,虞家的很多丫鬟也養成了看一個男人好不好,先看他們像不像虞家的爺們一樣不納妾沒有通房,這一點非常重要。

對于葛姑父內宅的妻妾配置,霍姝就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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