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桑之落矣(一)
柏瞬站在車站等回家的公交車。
已經是晚上了,天空下起了小雨,柏瞬估計這雨會越下越大。他在圖書館看了會書,想着能偶遇到喜歡看書的虞子施,但是看來虞子施今天似乎真的有事情,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圖書館。
雨聲淅淅瀝瀝,柏瞬扯了扯衣服。他沒有帶傘,剛才一路淋雨走過來,現在感到了從打濕的衣服向他的皮膚傳來的涼意。他側頭向車來的方向看去,卻被一個畫面吸引了。
一個身着紅色大衣的漂亮女人正蹲在路邊,打着電話似乎在哭泣,但那細細的哭聲被雨聲蓋住了,他聽不清楚。
柏瞬糾結了起來:要不要上前詢問一下?可能會被當成不懷好意的變态吧?但是看上去真是可憐啊……
這時候車來了,柏瞬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上車之後他向窗外看去,那個女人剛好擡起頭來,柏瞬看到了她的臉,雖然憔悴不已,但看上去仍舊楚楚動人。柏瞬恍惚了一下,他突然思考是什麽令女人如此傷心難過,女人都是這麽脆弱易碎嗎……
公交車緩緩發動。
“姓名:桑榆,年齡:32……還很年輕啊。”虞子施停下了準備翻頁的手,語氣中帶着點驚羨:“而且看上去很漂亮啊……”
“漂亮的女人總是多災多難。”項沛掐滅了手中的煙。“而且現在人看來32歲不算年輕了吧,現在不是到處都是二十七八歲就被父母逼着相親催婚的麽?說什麽過了三十就很難嫁出去了。”
“Boss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你能不當着我面抽煙不?”虞子施一臉嚴肅。“我還是個寶寶。”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第一次見我問你介不介意我抽煙,你說不介意,我以為……”
“其實我當時就是客套一下。”
“……”
自那天之後,虞子施和項沛的關系近了許多。因為之前虞子施一直把項沛當作老板,打心眼裏敬畏,就像在學校裏和老師打交道一樣,絕對不會有過多的交流,別人的關心也會令她感到不适。而現在虞子施和項沛的關系更接近于朋友,之所以說“接近”,是因為虞子施心裏還沒完全把項沛當成朋友,因為畢竟他還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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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虞子施接着往下看資料。
“婚姻……已婚?”虞子施又翻回去看了眼案件內容,“沒錯啊,是情殺……還殺了好幾個。這個女人,有老公?”
“所以我才會接手這個案子。這位美麗的女士,被懷疑有精神障礙。”
虞子施沒有說什麽。她再次看向那個照片裏的女人,這是一張生活照,女人笑得溫暖而幸福,滿眼愛意地看着鏡頭,想必為她照相的人是她心愛的人。
“提供相片的人,是誰?”虞子施問。
“好像是桑榆的丈夫。”項沛說。“桑榆的丈夫是個商人,功利心很重,而且在外面也有情婦。我想桑榆之所以有那些情夫,可能也是出于報複丈夫的心理吧。”
“既然要在外面找女人,幹嘛要和桑榆結婚……”虞子施沒有說下去,她意識到自己又頭腦簡單了。現在有多少人對婚姻抱有敬畏心?有多少人能對一個人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有多少人這邊對人山盟海誓那邊對人互訴衷腸?
“可能也愛過吧,只不過後來不愛了。如你所見,桑榆是個漂亮的女人,很少有男人對漂亮的女人不動心。”項沛看了一眼虞子施,那張還帶着些青澀的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果然男人都是這樣啊”,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接了句:“不過動心歸動心,把持不把持得住要看男人自己。”
虞子施一愣,心想着莫名其妙,但她并沒有擡起頭。
“桑榆!快開門!阿良殺人了!殺了你的另一個情夫!現在他還要殺我!該死!你到底有幾個男人啊!”門被拍得直響。不知是隔壁還是樓下看家的狗被吵到了,汪汪直吠,桑榆已經無心去分辨,她腦子很亂,拍門的聲音和情夫的聲音混雜着狗叫,她腦子嗡嗡響。
她顫抖着手拿起手機,憑着下意識按出了一串號碼,手機提示她聯系人是“老公”。
老公?他們有多久沒通過電話了?真是諷刺啊,這種時候,她內心最深處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那個根本不在乎她的男人。
她點下了“撥通”,等待接通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敲門聲不斷,這時候她又胡思亂想了起來,剛和老公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馬上接通她的電話,然後漸漸的,她就看着他馬上接通那些哥們啊客戶的電話,接通她電話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可能是在猶豫吧?桑榆苦笑。
“喂。”
她一驚,看了眼手機,顯示着通話狀态,計時一秒、兩秒……
她把手機又放回耳邊:“喂,老公……我情夫好像殺人了……現在他到我這來了,我怎麽辦啊……”
“我不知道,你自己解決。”然後是“嘟”的一聲,桑榆再次看了眼手機,顯示着對方已挂斷。
桑榆覺得大腦裏好像有什麽崩斷的聲音。
“桑榆你快開門!我知道你在家!這個點你通常不都在家和我在一起嗎!”
桑榆聽的出來,那是阿智的聲音,但是她聽着阿智的聲音,卻想不起來他的樣子。阿智、阿良和阿浩都是她的情夫,一個幽默風趣一個溫柔體貼一個才華橫溢,都與她在機緣巧合下相遇,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對她表達了愛慕,她也都接受了,開始了她的婚外戀情,即使她心裏并不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她不愛他們,她甚至沒有心動的感覺,不想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共度餘生。她只是想報複她的老公,因為他出軌了,于是她也出軌。
她是真的愛他……但是他真的不在乎她。剛在一起時他簡直像一個完美的男人,但是婚後他漸漸變得冷漠,無論她怎麽做換來的都是冷臉相對和不理不睬。
你自己解決……
桑榆恍然回過神,她拉開抽屜,掏出她從家裏——現在應該是老公和別的女人的家裏——拿出來的老公不知從哪弄到的□□,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打開門,一把拉開。
門口站着帶着眼鏡的男人,是阿智。阿智正想說話,突然從身後出現一個人把他死死勒住,是阿良。
“桑榆……救……”阿智被勒着拼命發出聲音。
“砰”
桑榆擡手,子彈打中了阿智的頭。桑榆看着阿智一臉的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後死了。
“桑榆,”阿良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一幕,但他已經被沖昏了頭腦,沒有意識到危險,他松開已經死去的阿智,上前一步。“我愛你,我不能接受這些家夥和我共有你,你和你的老公離婚,和我結婚吧!”
你和你的老公離婚吧。
桑榆渾渾噩噩地擡起頭。
“砰”
桑榆看着倒在自己門前的兩個男人,原本平靜的內心突然害怕起來。
她殺人了。
晴空萬裏。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現在的地面上完全找不出昨夜滂沱的痕跡,雲銷雨霁。
柏瞬坐在座位上,四下張望,尋找虞子施的身影。可是直到上午的課上完,虞子施都沒有出現。這讓柏瞬有些慌張,一是因為虞子施以前從沒有曠過課,二是因為那個熟悉的身影不在他習慣的時間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讓他有些無所适從。
他打開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最後一條消息是他昨晚發給虞子施的。
[我在公交車站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紅衣服女人,看上去很可憐。]
虞子施沒有回複。
他盯着信息發呆,直到屏幕漸漸黑了下去。正在他準備收起手機的時候,屏幕突然亮了起來,伴随着一下他熟悉的震動。
[虞子施:你可和我說一下那個女人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虞子施又發來了一個地址。
[虞子施:見面聊吧。我在這裏等你。]
柏瞬幾乎是跳起來的,然後他想也不想地,把書扔給室友頭也不回就跑掉了。他心中感覺自己當時是奔向希望,前方就是光芒萬丈,虞子施在某個地方等着他,但是據舍友回憶他當時狂奔的樣子就像沖出栅欄的……
柏瞬趕到了虞子施發給他地址的地方,他站在一個辦公室的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後手伸向門把,打開然後走了進去。
他看到了一個坐在沙發裏的男人,男人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眉宇間透着成熟男人的自信。柏瞬看着他,覺得很眼熟,但是就是說不出為什麽眼熟。
項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你好,柏瞬是吧?我叫項沛,很高興認識你。”
在柏瞬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虞子施的聲音:
“柏瞬你來了?我泡了茶你要不要喝。”
柏瞬轉過身,果然是虞子施。
虞子施把茶放在辦公桌上,沒有聽到柏瞬的回答,于是她看向柏瞬。沒想到正好對上他的目光,虞子施微微把目光挪開了看向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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