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桑之落矣（二）

“這是我老板，是一名心理師，你是不是覺得他很眼熟？”在好一會兒的沉默之後，虞子施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是啊。”柏瞬說。

“喂虞子施你又要說什……”項沛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淡定的表情有些松動，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阻止不了了。

“因為他經常上一些雜志嘛，但是他不火。”

項沛感覺自己的心上被捅了一刀。

“而且雜志上每次都說他是‘心理界男神’，但是好像并沒有多少人關注這個男神。”

又一刀。

柏瞬看了看項沛面部表情的微妙變化，又看了看一本正經的虞子施，心想虞子施實在是太耿直了，耿直得那麽可愛。

“那麽言歸正傳。”項沛打斷了虞子施，以免她再繼續補刀下去。他看向柏瞬，這讓柏瞬一下子又緊張了起來。“我們看了監控，昨天晚上你在公交站，碰到了和我們現在在調查的一件案子所相關的一個很重要的人。”

柏瞬看向虞子施，眼中透露很明顯的驚訝。他沒想到虞子施這麽厲害，已經開始調查案子，他更沒想到自己接觸到的人是這個案子的重要人物。

紅衣女人。他想起了虞子施回複他的短信。

“看樣子你想起來了。”項沛恢複了他的表情，他勾起嘴角，鼓勵柏瞬去回憶。“請你盡量去回憶你說的那個紅衣女人，她的動作，她的神态，她說的話……一切你能想起來的，都盡量詳細的告訴我們。”

“她……”柏瞬看了一眼虞子施，發現虞子施也以一種很認真的眼神看着他，于是他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真的很重要，因此他一邊努力回憶着，一邊斟酌着詞句：“我見到她的時候，她蹲在路邊，拿着手機好像在打電話，我聽不清楚，但是我看見她在哭，身體在微微發抖。眼神很可憐。”

“關于眼神，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虞子施打斷道。

柏瞬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後說道：“她眼睛邊上是紅的，而且可能因為哭了很久，眼睛很亮，但是很失神，看上去很無助……很絕望。”他閉上嘴，看着陷入沉默的虞子施和項沛，說：“我只記得這麽多了……幫不上你們真是抱歉。”

“不，你幫了大忙。”項沛溫和地笑笑。“因為我們從監控中看不到那個女人真切的神态，你幫助我們更完整了她的人格。但是有一點不論是你還是我們從監控中看到的，都錯了。”

Advertisement

“什麽？”柏瞬疑惑了。

“她沒有在打電話。”虞子施接話，她剛才一直在思考，在腦子裏想象和琢磨桑榆的神情和心理，現在她有了一點頭緒。“警方調查了她的通話記錄，在那個時段她并沒有打電話，但是她給她的丈夫發了一條短信。內容是一個百分號——‘％’。”

“是精神分裂症。”見柏瞬還是一臉困惑，項沛說出了答案。“‘％’是離婚的意思。”

在柏瞬還處于有些懵的狀态的時候，項沛站了起來，虞子施見狀也跟着站了起來。項沛拍拍柏瞬的肩膀說：“我就只能和你透露到這裏啦，你有興趣的話可以找虞子施聊這個案子，不過得等這件事情結束。現在，我們得走了。麻煩你過來一趟了。”

柏瞬看向虞子施。

虞子施朝他點點頭：“謝謝你。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回去再和你說。”

柏瞬看着虞子施，看了一會，他才說：“好。”

“那個男生好像蠻喜歡你的樣子。”虞子施坐上項沛的車，突然聽見項沛這麽說。“你好像也喜歡他。”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看到你差點想打電話給他。”項沛笑了。“我給你打電話你都會毫不猶豫挂斷的，居然會想主動打電話給人。”

“沒有沒有，Boss你打電話我還是會勉強猶豫一下的。”

“勉強這個詞用得很微妙……”

虞子施看向窗外，街邊的風景流動。

她刻意跳開了和柏瞬有關的問題。她不知道自己對柏瞬是怎樣的情感，她知道柏瞬喜歡她，她看得出來。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她不敢給柏瞬希望，也不敢令他傷心，所以她會刻意去考慮說什麽樣的話會傷害到柏瞬，什麽樣的話會讓他想多。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她也不敢去喜歡一個人，她對未知的東西總是有些害怕。

虞子施晃晃腦袋，想讓自己從這胡思亂想中抽離出來。這時候她感覺有些不舒服，于是她從包裏拿出了水壺和藥，然後開始吃藥。

“你生病了？”

“沒有。老毛病了，得天天吃藥。不然指不定哪天就over了。”

“等事情結束我送你回學校。”

虞子施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她昨晚就沒有回學校，在辦公室将就睡了一晚，現在身體狀态已經不容她拒絕了。

“好。”

“我先去警局，然後我們去哪兒？”項沛問。

“人在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會選擇最讓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虞子施說。“去藍海公園吧。”

“為什麽在那裏有安全感？”

“我在桑榆房間桌上的相片裏看到的，我猜那個地方對她很重要。”

“你猜對了。”項沛手握方向盤看着前方。“那裏是她和丈夫第一次約會的地方。那時候她丈夫還沒有那麽有錢，兩個人的小日子還挺單純。”

虞子施沒說話，靜靜看着窗外。

桑榆坐在公園的某個長椅上。這個公園以前她很喜歡來，總是選一些像今天這樣的好天氣。今天天氣真好，陽光普照。但是和她的心情相反，她有些煩躁，為什麽在她的心這麽難過的時候，還會有陽光包裹着她，讓她無法逃脫。

她想，上次來這裏，是什麽時候了？

桑榆記得很清楚，那次她發現丈夫出軌了，她頭一次感到了五雷轟頂。她去問丈夫，得到的是他的沉默，她找到了那個女人，那個年輕豔麗的女人塗着漂亮的指甲油，一臉不在乎地說她并不是丈夫唯一的情人。

從那以後丈夫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大膽，似乎因為她發現了，他也就不再有所顧忌了。直到桑榆發現他把女人帶回了家，她大吵大鬧，換來的卻是一句“你鬧夠了沒有”。

然後她就離開了家。

桑榆揉了揉太陽穴，她的頭又開始痛了。

“你好，請問是桑榆嗎？”

一個女孩的聲音讓桑榆擡起了頭。然後她看到了在不遠處陽光中站着的女孩。她看着那個女孩，雖然樣貌并不豔麗，但是清秀耐看，皮膚緊致光滑，是所有年輕女孩傲人的資本。

“我叫虞子施，想問一下你關于你的情夫……”虞子施正斟酌着詞句，卻發現桑榆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然後朝自己走來。她有些驚詫和不知所措：“桑榆小姐……？咳！”

桑榆掐住了她的喉嚨。

桑榆根本沒有聽清虞子施在說什麽，她聽到這個女孩叫她的名字，她猜測這個女孩和她的前夫有關。就算無關，她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年輕女孩……

桑榆的腦子裏出現了那個年輕漂亮情婦滿不在乎的臉，而且越來越清晰，她甚至回憶起了那個情婦的指甲油，是鮮豔的紅色。

因為年輕……因為漂亮……

桑榆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虞子施感覺呼吸困難，她抓住桑榆的手，卻發現桑榆簡直是拼了命想掐死她。她漸漸掙脫不動，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她的視線變得模糊，隐隐約約看見警察和項沛的身影，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虞子施醒來的時候發現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她坐起身，她的舍友見她醒了，一邊罵罵咧咧“真是長大了知道夜不歸宿了啊”一邊給她遞水。

“送你回來的大叔說讓你醒了給他發信息。”

然後虞子施就掏出了手機。沒想到手機剛好振動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項沛。

虞子施接通了。

“沒想到你居然接通了。”

“給你個面子。”虞子施說。

“那真是謝謝你給我這麽大一面子。話說真是吓我一跳，你倒在地上的時候臉色慘白，我和警察都吓得不輕。”

“桑榆怎麽樣了？”

“初步診斷她患有精神分裂。在她清醒的時候警察審問了她，她承認自己殺了她的情夫們，因為絕望，因為恨。她還讓我和你說對不起。”

“沒事。”

“對不起。”

“我說了沒事了。”

“這句是我和你說的。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冒險，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是我沒想到的。”

虞子施有些驚訝，她沒想到Boss會和她說這樣的話。

“沒事。也是我自己說要去問桑榆的。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那你好好休息，詳細的我以後再和你說。”

“嗯，拜拜。”

挂掉電話，虞子施看到了很多條信息。除了10086的提醒，其他全部顯示來自柏瞬。

她點開，柏瞬和往常一樣都是在說一些發生的事情。說他很開心可以幫到她的忙，說今天上課發生了什麽什麽事情。

除了最後一條。

[我想更了解你，可以嗎？]

虞子施看着那條信息，想了一會，然後她點了一下屏幕的某個地方，接着把手機放在耳邊。

手機響起了嘟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