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做人要低調

現有的出版合約有兩種支付稿費的形式，一種是買斷，即不管你書稿是多少字，出版商支付一定數額的稿費，從此以後你的書稿就跟你本人沒有什麽關系了，而因為這個年代幾乎所有的女性作者都選擇匿名或是用筆名出版小說，作者也無法從小說的暢銷中獲得名聲；另一種是委托出版，出版商不事先支付稿費，而是在小說出版後，根據實際銷售數字，去除成本後，抽取10%的傭金，再行支付作者稿費，這種出版形式的風險是，如果實際銷售數量小于印刷數量，作者将承擔成本風險。

而這個時代小說的出版數量非常之小，一些極為暢銷的小說的印數也只有500本到1000本，很多小說連500本的印數都沒有；而出版成本又非常高，因為印刷機需要熟練工人手工操作，以及出版用紙的昂貴——這一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小說跟什麽低廉的政治宣傳單不同，從紙張、印刷油墨、手工裝訂都力求精益求精。

這個時代閱讀小說還是屬于有錢有閑階層群衆的消遣，他們希望拿到手的書籍能夠顯出他們的社會地位，出版商也就迎合市場需求，用紙、裝幀高大上，一本小說的定價通常高達15先令或是18先令，而1英鎊是20先令，這就意味着小說閱讀想要在鄉紳階層以下普及是非常困難的。即使因為印刷術在歐洲各國普及後，民衆的識字率大大提升，但收入并沒有随之大大提升，鄉紳階層以下的人民忙着養家糊口，沒空閱讀小說。

“但如果作者已經有了一些名氣呢？”愛麗絲問。

“那就相對要好得多，出版商可以提前預售，這樣就對小說能賣多少本有一個大概的數字。”

愛麗絲想了想，點點頭：這就好比後世名作者總比新人能獲得更多的版稅比例是一樣的，讀者也會更傾向于熟悉的作者。這麽看來的話，第一本适合買斷，這樣出版商能獲得盡可能多的利潤，談下一本的出版合約的時候，也會願意給一個更優厚的合約；要是走運的話，她只需要出版3、4本書就能達成1000英鎊的小目标——嗨！這好像看起來并不難！

她興致勃勃的遐想了片刻，但接着問題就來了：她現在才6歲，這個年紀寫什麽小說，還出版了，賺錢了，是不是太超前了？這可不符合她低調做人的初衷啊！

亨利很好笑的看着對面的小妹妹一會兒興高采烈的樣子，一會兒又愁眉苦臉，小臉上表情可豐富了。

“想什麽呢？”

“啊——在想簡願不願意把她的小說拿去出版。可能她會覺得年輕的小姐寫小說只是消遣，要是以此來賺錢，就不太有格調了。”

亨利不以為然，“她願意寫小說當做消遣，那沒什麽好說的，但要是因為能有一筆收入，不是更好嗎？錢到用時方恨少啊！”他嘆氣。

“我以為像我們這樣家庭出身的女士是不好做除了家務活之外的工作的，也不适合在外有什麽名聲，那個詞叫什麽來着？literacy lioness，是嗎？”

“我覺得這種觀念很老舊。”亨利蹙眉，“為什麽中世紀會有‘獵殺女巫’的宗教運動，實際上是在迫害有知識的女性，這造成了中世紀的蒙昧時代。你想想，我們的母親也接受過很好的教育，要是她不能閱讀、沒有知識，父親根本不可能認識她，也不會跟她結婚，那就不會有我們了。”

愛麗絲乖巧的點點頭。

“別看母親整天忙着做家務，父親很忙碌的時候，她也可以給我們上課的。是不是沒想到？你能想象我們說什麽話題，她卻聽不懂嗎？”

愛麗絲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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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覺得造出這個詞組的人壞透了！明明他們都想娶一個知書達理的淑女，對妻子的要求還非常高，但居然一會兒限制這個、一會兒限制那個，大概就是覺得如果女人懂的知識多了，就會把他們遠遠甩開吧。”

愛麗絲忍不住笑，“那你呢？你也是男人。”

亨利得意洋洋，“我不一樣，我是個高瞻遠矚、心胸寬闊的男人，我還很尊重女性，包括你，我的小妹妹。”

愛麗絲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亨利先帶着愛麗絲去牛津民兵團報到銷假。

民兵團說起來是個現役軍事組織，幾年前參與了法國革命戰争，亨利就在那一年碩士畢業，并加入了民兵團，不過沒有趕上前往法國戰場的那一撥。他沒有上過軍校，但因為出身好以及學歷高，進了民兵團就是中尉軍官。

亨利去向他的長官報到，就把愛麗絲放在辦公室門外，叮囑她不要亂跑。

來往的一些軍官和士兵好奇的看着她，都知道她肯定是哪位軍官家裏的妹妹或是女兒。

過了一會兒亨利就出來了，“走吧，帶你去我的宿舍看看。”

軍官宿舍可以說是很舒适了，在軍營的一旁有幾棟磚木混合結構的四四方方的樓房，中尉軍官們住在其中一棟樓房裏，亨利有自己的套房，一間卧室帶起居室，加一間會客室，還有一個專門的勤務兵處理雜事，比如清洗熨燙制服、擦靴子、備馬、傳遞信件等等。

勤務兵将亨利的房間收拾的很幹淨。

“有人帶妻子住在這兒嗎？”愛麗絲好奇的問。

“有一些低級軍官帶着妻子一起住。”

“那你以後要結婚了，怎麽辦？”

“我希望能有錢給她在附近租一棟房子，你想想，什麽樣的女人才能忍受住在宿舍裏？”

确實，相對于家裏來說，宿舍裏的軍官套房還是太小了。

愛麗絲贊同的點點頭，“你有錢嗎？”

亨利失笑，“你還真是會替我操心！”

“愛德華又不可能一直借錢給你。”

亨利有點窘，趕緊換了話題，“現在時間還早，我現在就送你去安娜家裏。”

亨利帶愛麗絲去了安娜的住所，是一間小巧的別墅，裏裏外外都很幹淨整潔，透着一股兒冷淡的氣息。Lady安娜是一個年輕的寡婦，大概30歲左右，是利家的遠親。她一個人居住，家裏有盡可能少的一些仆人，據說她不喜歡太多人在身邊。

喬治牧師之前寫了信給她，她回信說愛麗絲可以在她這裏暫住，回信很冷淡，但也并沒有拒絕，就是那種對什麽都不太熱情的語氣。

安娜不太漂亮，那種對什麽都不很熱情的冷淡的神情也給她的容貌打了折扣。她跟同樣身為寡婦的伊麗莎表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伊麗莎就是一個快樂的寡婦，有錢，寡婦身份壓根不影響她出去參加舞會、結識漂亮的年輕男子。

“這是我們的表姐安娜，安娜，這是我家的小妹妹，愛麗絲，你還沒見過她。”

安娜打量了一番愛麗絲，“她可真小！她幾歲了？”

“6歲。”愛麗絲回答，“你好，安娜表姐。”

“蘇麗會帶你去你的房間，有什麽需要，你就跟她說。”安娜搖動桌上的一個黃銅鈴铛，一個40多歲的女仆進來，帶走了愛麗絲。

蘇麗帶她上了二樓，一面低聲對她說了這棟別墅裏的規矩：女主人不喜歡吵鬧，所以她雖然是個小女孩，但不能到處跑來跑去；有什麽需要都找她，女主人說了，一切要求都可以滿足；想吃什麽都可以，女主人不差錢；沒事別去找女主人，要是想找人陪她玩，明天蘇麗會帶幾個孩子來讓她挑選。

又說了一日三餐怎麽吃：女主人在房間裏吃早餐，午餐跟她一起吃，下午4點半開飯；晚餐在晚上9點之前，女主人不吃晚餐，所以她在7點到9點之間都可以吩咐廚房開飯，但最好有一個固定的時間。

愛麗絲便說，8點整吃晚餐。

蘇麗點頭說行，記下了。

帶她去了客房，途中經過安娜的房間，跟她的客房幾乎在二樓走廊的兩個對角，果然是非常喜歡安靜的一個人。剛好愛麗絲也覺得能住的很遠也不錯，可以說皆大歡喜了。

蘇麗又說，待會兒下來晚餐，她會有一個專門的女仆，負責她房間裏的一切瑣事，包括給她梳辮子。

不大一會兒，她的專屬女仆拎着她的行李箱上來了。

蘇麗為她介紹，“莉迪亞，這是愛麗絲小姐。”

莉迪亞趕緊放下行李箱，行了個屈膝禮，“愛麗絲小姐。”

蘇麗離開了房間。

愛麗絲這才打量了一下莉迪亞：年紀不大，大概也就15、6歲，很瘦，不漂亮，只能說長得一般，看着挺老實的。她還沒有使喚過自己的女仆呢，就有點——試試看那是什麽感覺吧。

“把我的衣服挂到衣櫃裏，然後，找一疊書寫紙給我，太太寫信的紙也可以。還有筆、墨水。知道去找誰要嗎？”

莉迪亞點點頭，“知道。”

“好。一會兒我要下樓吃飯，你挑一條裙子給我，我要換衣服。”她琢磨着，莉迪亞大概是作為貼身女仆來培養的，不然蘇麗不會讓莉迪亞來伺候她。蘇麗應該是女管家。沒有男主人，可能沒有男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

*literacy lioness，意譯“識字母獅”，名人。那個時代女性羞于“有名”。

*亨利跟簡的關系很好，之後成為簡的經紀人，為她聯系小說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