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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頓時面露驚詫,「你說什麽,皇帝帶着殊寒去見羽妃?!」
「沒錯。」
「殊寒的祖母才剛過世,殊寒還在孝期,皇帝這時召他進宮想做什麽?」太後霍地起身,也顧不得魏青晚還在,命令宮人道:「來人,擺駕鳳來宮。」
她與唯一的妹妹感情素來親密,可自韋宣塵與妹婿相繼離世後,妹妹沉浸在喪夫喪子的沉痛中,身子越來越差,鮮少再進宮,兩人的情分因此疏離不少,前日遽聞她的死訊,她已派人前去韋府傳達她的慰問之意。她心中除了哀痛妹妹的死,還有一抹歉疚。
韋殊寒是韋家唯一的根苗,她不能再讓他出事,否則百年之後她實在無顏面對妹妹。
太後未召魏青晚陪駕,因此她沒有跟随太後一塊過去,目送太後離開後,她心付,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一樣,太後知道父皇對韋家所做的事,這些年來太後對韋殊寒之所以格外關心,興許是源自于對韋家的虧欠。
韋殊寒沒想到突然被皇上召見,竟被皇上領着來到鳳來宮。
這麽多年來,他明知母親就在鳳來宮裏,經過這裏無數次,與母親只相隔着一道牆,卻從未能相見。
瞞着世人囚困了母親這麽多年,皇上卻陡然帶他來此,究竟想做什麽?他忽然良心發現,決定要讓他們母子相見?
韋殊寒當下便否決了這個想法,思潮疊起,但神色卻仍維持着一貫的冷靜,眼瞅着就要見到分離近二十年的母親,他緊掐着衣袖裏的手掌,跟在皇上後頭,一步一步走到靜室。
來到靜室門前,魏冀停下腳步,望向仍端坐在裏頭的包語露,懷着一抹惡意,冷冷出聲道:「羽妃,你擡頭瞧瞧,看朕帶了誰來看你?」魏冀再看向韋殊寒,吩咐道:「殊寒,來見見羽妃。」
聽到皇上喚裏頭那名背對着門口,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女子為羽妃,韋殊寒的心倏然一震,但很快的他壓抑住這抹激動,鎮定如常的躬身朝羽妃施了一禮,「臣韋殊寒,參見羽妃娘娘。」
當年皇上為了隐瞞他所做下的醜事,事後命人将幾個知情的太監和侍衛滅了口,沒想到其中一名侍衛被砍了一刀後,摔下山崖,被河水沖走,僥幸保住一命。
一個多月後,那侍衛不甘心,拖着重傷的身子悄然來到韋家,将皇上陰狠的手段全都告訴祖父,說完不久,侍衛便因重傷身亡。
得知真相的祖父怒急攻心,大病一場,幾個月後撒手而去,死前叮囑祖母,要将這秘密一輩子爛在肚子裏,不得洩露出去,以免為韋家招來災禍,尤其不能讓孫兒知道。
然而祖母在夫死子亡後,懷着滿心的怨憤,在他十五歲那年将這件事告訴了他,并要他為爹和祖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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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他一直佯裝什麽都不知道,處心積虎,步步為營,最後終于得到皇上的重用,掌管武衛營。
如今時機還不到,他不能讓皇上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所以縱使母親就在眼前,他也不能與母親相認。
羽妃聽見兒子醇厚的嗓音,纖痩的雙肩幾不可見的顫動了一下,但是她沒有擡頭,更沒有轉過身子,只是緊閉着雙眼端坐着。
她緊抿着唇,逼自個兒吞回眼眶裏的淚,兒子就近在一臂之遙,卻不能相見,她心中悲苦,但為了兒子好,她不能表現出任何異狀。
魏冀見羽妃在聽見韋殊寒的名字時,依然端坐不動,心頭驚疑不定,她現下已心如心灰,就連自個兒的兒子都不肯相認嗎?他不信她真如此冷漠,想再試她一試時,忽聞太監的喊聲——「太後駕到。」
魏冀皺起眉,不得不打住即将出口的話,離開靜室,轉往前頭去迎接。
「母後怎麽來了?」
「哀家突然想起羽妃,過來看看她,皇帝怎麽也來了,還把殊寒也給帶來了。」太後望向皇帝的眼神,隐隐流露出一抹責備之意。
「殊寒有事禀告,朕恰好要來鳳來宮探望羽妃,這才讓他一塊過來。」魏冀随口扯了個謊。
太後啾了眼站在皇帝身後的韋殊寒,見他神情似無異狀,不知是尚未見到羽妃,抑或母子倆并未相認,太後心下松了口氣,無論如何,只要別讓韋殊寒得知羽妃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便好,接着她吩咐皇帝,「沒別的事就讓殊寒退下吧,你也知道羽妃愛清靜,不見外人。」
魏冀沒多說什麽,遵從太後之命,擺手讓韋殊寒退下。
待韋殊寒離去,太後這才沉下臉來責問兒子,「皇帝這是在想什麽,竟把殊寒帶來見羽妃,你就不怕韋寒知道當年的事嗎?」
魏冀沉默着沒有答腔,他是被羽妃的冷漠态度氣得一時昏了頭,一心只想着要激羽妃,沒有想過後果,且他身為一國之尊,縱使他們母子相認,他也不懼。
即使韋宣塵是他所殺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當年若是韋宣塵識相,肯主動獻上包語露,他也不必這麽狠絕,這一切全是韋宣塵自找的!
才這麽一想,他的頭又疼了起來,他緊蹙眉心,擡手揉按着鈍痛的太陽穴。
見狀,太後也顧不得再責備兒子,關切的問道「皇帝又犯頭疼了?」
這些年來,皇帝為頭疾所困,卻始終治不好,她曾猜想過,這會不會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
魏冀忍着脹疼的不适,輕輕點了點頭。
太後心疼兒子,連忙吩咐內侍太監扶皇帝回寝宮歇着,再傳召太醫。
坐在京城一家酒樓的包間裏,魏青晚只手撐着下颚,眯着眼打盹。
自數日前回京後,父皇給了她一個不大不小的六品官,命她在禮部做事,依她的品級,是不夠格同那些大臣們一塊上朝,不過她是皇子,又領有官職,依規制必須得上朝聽政,故而這幾日她都早早起身,弄得每日都睡不飽。
今早下了朝,韋殊寒派人約她來此相見,她在禮部也沒什麽事做,早早就過來等他,順道昧一會兒。
韋殊寒走進包間,見她似是睡着了,也沒驚動她,駐足靜靜凝視着她。
坐在窗邊的她長睫輕掩,如玉般的肌膚在春陽下閃動着溫潤的光芒,他不禁想着,她若換成女裝打扮,必是清麗絕倫的美人。
他瞧着有些出神,狹長陰冷的眼眸微微逸出一絲柔色。
終于察覺到周圍有人,魏青晚徐徐睜開眼,看見他,她慵懶的道:「韋統領來啦。」
「抱歉,讓七皇子久等了。」韋殊寒迳自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
她懶懶的應道:「本宮也剛到不久,不知韋統領找本宮來此有何事?」
「前日的事多謝七皇子。」他朝她拱手致謝。
「前日什麽事?」魏青晚納悶的問。
他諱莫如深的觑着她,「七皇子找來太後,為在鳳來宮的臣解圍之事。」
「那時本宮正要去向太後請安,路過夙來宮,恰好瞧見父皇與你進了夙來宮,見了太後,這才随口提了句,沒想到太後馬上擺駕鳳來宮,那時太後也沒召我去,不知韋統領所謂的解圍是怎麽回事?難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她一臉虛心求教的表情問他,心中卻是一驚,他竟然知道那日是她去找了太後為他解圍,她面禀太後時,只有太後和她寝宮裏的人知道,難道太後寝宮裏有人被他收買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天她回寝宮後,特意讓得芫留意鳳來宮的動靜,得知太後過去不久韋殊寒便離開了,父皇與太後稍後才離去,似乎沒發生什麽事,這才放下心來。
「羽妃的事,七皇子真不知情?」韋殊寒陰冷的眼神緊盯着她。
前日太後竟那麽巧也來到鳳來宮,他便疑心有人通風報信,派人暗地裏詢問太後寝宮裏的人,才得知竟是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後,她素來是不愛管閑事的注子,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她知曉羽妃的身分。
「自打羽妃進宮以來,本宮連見她一面都不曾,對這位神秘的羽妃娘娘,不說本宮,就是後宮裏的人多半也不知她的來歷,莫非韋統領竟知道羽妃娘娘是誰?對了,那日韋統領可有見到她?不知羽妃是否生得傾國傾城,父皇這才将她藏起來,不讓人見她?」魏青晚從容不迫的提出一串疑問反問回去。
韋殊寒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那天若非他一時起了善心,想為她換下被汗沁濕的單衣,也不會發現她的秘密,依他觀察,她的聰明才智并不如所表現出來的這般平庸,倘若她是如此無能之人,又豈能揣着那天大的秘密平安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