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下一瞬,她便回到自個兒的身子裏,未能再聽見他說了什麽。

她的耳根隐隐發燙,羞得拉高被褥,想把自個兒的臉藏起來,須臾,又再探了出來,心緒宛如一盅滾沸的水,久久無法平靜,耳邊一直回蕩着他喚着她名字的嗓音,悠悠渺渺盈繞在她的心扉。

半晌後,她強迫自個兒收攝心神,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從适才聽見的話裏,她懷疑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人是父皇,倘若她猜得沒錯,只怕父皇活不久了。

打小沒能得到父皇的寵愛,這十幾年來她又為了守住自個兒的秘密,過得膽顫心驚,認真說來,她對父皇沒有多少情分,得知這事,并不太過悲傷,只覺得這也許就是父親要面對的報應吧,一報還一報。

比較岩重的是,父皇若是駕崩,朝堂必亂,這也是三皇兄深夜到韋府去見韋殊寒的目的吧,他野心勃勃觊觎大位也不是一朝一夕,首先發難的定是三皇兄。

她很想置身事外,但思及她答應韋殊寒的事,這渾水她是逃不了了,只是不知道韋殊寒會用什麽方法扶她登上那大位。

「滾開!給朕滾開!是你不知好歹,明知朕對語露一見锺情,卻不肯将她獻給朕,讓朕日夜受着相思之苦,你不該死嗎?!況且朕是君,你是臣,朕要你死你就得死!」魏冀像是在驅趕着厲鬼,神色狂亂的揮舞着雙營。

內侍太監見皇上神智不清,谵言妄語,心驚得想阻止,卻被皇上猙獰的神色給吓得不敢上前。

「沒錯,當年是在你韋家的扶持下,朕才能登上大位,所以朕才手下留情,沒有殺了你兒子,還重用他,朕對你韋家已仁至義盡!朕沒有虧欠你什麽,若是你早識相的把語露送給朕,朕也不會殺了你,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朕的錯!」匡當一聲,魏冀揮動着的雙臂碰觸到擺在幾案上的一只黃底畫眉抱月瓶,瓶子摔到地上,碎成幾片,他整個人怔了怔,似乎清醒了過來,擡手按着劇痛的腦袋。

半晌後,他的神色平靜下來,心知自個兒已來日無多,他差人召翰林院的官員前來拟诏。

翰林院的官員很快應召前來,魏冀披了件大氅,容色枯槁憔悴的坐在龍榻上,吩咐道「朕要拟三份诏書。」

「是,請皇上示下。」官員跪在矮幾前,提起筆準備寫下诏書。

「第一份诏書給二皇子。查二皇子魏青遠性情耿直賢明,人品高潔,足堪繼承大統,朕重立二皇子為太子,着令在朕之後繼承皇位。」

聽見皇上竟然要傳位給廢太子,官員心中驚訝,努力穩住拿着毛筆的手,——寫下皇上的诏命。

魏冀眼中掠過一抹陰驚,接着再道:「第二份诏書給鳳來宮羽妃。羽妃賢婉淑良,甚得朕心,待朕百年之後,命其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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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诏的官員沉穩的寫下第二份诏書,皇上駕崩,命妃嫔殉葬,并非什麽希罕事,歷朝歷代都有。

魏冀撐着劇痛的腦袋,嗓音沙啞的道:「第三份诏書給丞相。查韋殊寒心性陰毒專橫,為一已之私殘害忠良,命丞相将韋殊寒拘拿下獄,鸩殺之,不得有違。」

官員持筆的手微不可見的一頓,按捺着不動聲色寫下最後一道诏命。

拟好三道诏書,翰林院官員退下。

不久之後,韋殊寒走進隆興宮,禁軍侍衛與內侍太監無一人阻攔,他踩着徐緩的步伐來到皇上的寝房。

見他竟無召擅自進來,魏冀大怒,「朕未召你見駕,你來做什麽?給朕滾出去!」

韋殊寒冷冷的瞅着他,也不行君臣之禮,質問道:「臣是來問皇上,臣這些年來忠心耿耿為皇上辦事,皇上為何命丞相拘拿臣,還要将臣鸩殺之?」

「你、你怎麽知道?!」魏冀震驚的從龍榻上起身,他才甫命人拟好诏書,他這麽快竟已得知,下一瞬,他便省悟過來,「你買通了翰林院的官員!」随即,他想到了什麽,揚聲喚道:「來人、來人..」

然而任憑他怎麽叫喚,都無一人前來。

魏冀又驚又怒,「你控制了朕宮中的人?!」

望着他那驚怒的神情,韋殊寒嘲諷道:「不只皇上的寝宮,這整座皇宮都已在臣的手掌之中。」

「你這是想做什麽?你想造反嗎?!」魏冀不敢置信,瞋目怒喝。

韋殊寒冷冷一笑,慢條斯理的道:「臣忠心耿耿為皇上效命,卻沒能得到一個好下場,但即使如此,臣也不敢有謀反之心。」

魏冀此時在盛怒之下,神智反倒異常清明,他惡狠狠的瞪着韋殊寒,「你分明是早有預謀,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謀反之心,想奪了魏家的天下?!」

「臣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韋殊寒再次表明自己不曾萌生過要将魏氏取而代之的念頭,他要反的只有他這個昏君。「那你此時做的又是什麽?」魏冀氣怒诘問。

「皇上失德,為奪臣之妻,謀害無辜的臣子,并将其妻當成禁向,拘禁至今以迳私慾,如此昏庸無道的君王……連蒼天也不容!」最後這幾個字,他說得異常緩慢堅定,嗓音也如利刃般尖銳冷絕。

魏冀神色駭然,「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當年知情的人全都被朕……」

韋殊寒打斷道:「全都被皇上派人滅口了,可惜皇上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其中有一人僥幸沒死,拖着重傷之軀,前來我韋家密報了此事。」

「你是說……你們韋家早已知情?!」魏冀顫抖着嗓音,他一直以為天下除了母後,再并t人知曉此事,原來韋家早已知悉……突地,他猛然一驚,「這麽說,這些年來你跟在朕身邊,替朕辦事,難道都是為了要報仇?!」

韋殊寒俊逸的臉龐此刻帶着殘酷的冷笑,「我忍辱負重,就是為了今日。」

他的神情令魏冀心驚膽顫,「莫非今日這一切全是你所籌謀,就連朕的頭疾也是?!」

「皇上的頭疾已近二十年,并非臣所為,乃是老天爺也容不下你的所作所為,對你降下的懲罰。」

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魏冀想起當年韋宣塵臨死前,不敢置信的瞠大雙眼,他接着也想起來,他的頭疾是在韋宣塵死後不久被落石砸到才開始的,下一刻,他再思及一事,怒極的問道:「是那丹藥,你命人在丹藥裏下了毒?!」

他是知曉服食丹藥對身子必有損傷,可是他的頭疼無人可治,只有丹藥能夠稍微壓制,可這幾日就連丹藥也無法舒緩,現下已不只頭疼,他能察覺到自個兒的身子早已千瘡百孔,再撐不了幾日。

「皇上依靠丹藥遏止頭疾,本就是飲鸩止渴,久服必定傷身無命,臣不過是不忍見皇上痛苦太久,讓人把丹藥的分量加倍罷了,也好送皇上早日與我父親在九泉之下相見。」韋殊寒說得一派誠心,好似他真的一心一意替皇上着想。

得知他竟勾結了道士,在給他的丹藥中多加了劑量,促使他提早毒發,魏冀目訾盡裂,怒指着他咒罵道:「你這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竟敢下毒毒害朕,枉費朕這些年來如此器重你!」

韋殊寒神色冷寒的道:「皇上之所以器重臣,不過是想藉臣的手除掉那些貪官污吏,想替二皇子掃除朝中的阻礙,以便日後他登基時,能有一個清明的朝堂。而待那些不肖的官員全都被除去後,最後就輪到滅殺臣這把刀了。」

皇上當年之所以廢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可不是朝臣以為的是二皇子觸怒了皇上,相反的,皇上這麽做正是想保全二皇子,之後皇上開始着手整肅朝中官員,不過是為了二皇子日後登基鋪路。

這麽多的皇子裏,皇上真正關心的只有二皇子,可以說皇上把所有的父愛都給了他,處心積虎的為他安排一切。

這事是他兩年前無意中從宗人府的一名官員那裏得知,二皇子雖被圈禁,可但凡二皇子有所求,他們奉皇命皆須滿足其要求,甚至還有人會每日來向二皇子禀報朝堂之事,讓二皇子可以随時得知朝堂上的動靜。

因着此事,他才推測皇上表面上圈禁二皇子,實則是為了保護他。在得知皇上拟诏重立二皇子為太子,要傳位給二皇子,果然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想。

為了讓二皇子順利繼位,皇上甚至還留下诏書要鸩殺他,而最不可原諒的是皇上竟然想要母親為他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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