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家中突變

看着景雲那怨恨的眼神，安歌好久才能開口說話：“他親口跟你說的麽？”

景雲的眼神非常堅定：“昨日我親耳聽到他說的。”

安歌嘆了一口氣：“他怎麽忍心看你變成這樣……你都這樣了他還不管不顧嗎？”

現在是景雲最落魄的時候，外表落魄，內心脆弱。聽安歌反複強調她“這樣”，她心裏更加不滿。

“你覺得我現在很糟糕嗎？”

實話實說，确實是糟糕到了極點。不過心軟如安歌，怎麽也不忍心打擊她，但也不能睜眼說瞎話，便反問道：“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這一句話聽起來簡直就是諷刺，比實話還傷人。景雲抿緊嘴巴，眼淚又流出來。等眼淚流幹了，她才堅定的看向安歌：“如果你是我，遭遇了我所經歷的事情，你未必如我。”又看了安歌好一會兒才開口：“起碼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安歌又愣住，她又做什麽個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景雲：“也許你另有隐情，但冒充別人就是不對。”

“我家小姐受六小姐委托才這樣子做的。”冬榮早就看不下去了，“我家小姐自小就是孤兒，可她從來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多情公子都說我家小姐善良。”

景雲冷哼一聲，小聲嘀咕了一句：“說的是‘人醜心善’吧！”

說到多情公子，冬榮才想起心裏頭的疑問：“對了，你剛剛說的‘他’是指多情公子嗎？”據冬榮所知，昨日也就多情公子說了喜歡安歌，平日裏好像也只有多情公子喜歡安歌。

“你昨日不是也在嗎？”景雲瞥了冬榮一眼，“就是昨日，在這棵樹下。我躲在一旁，親耳聽到他說喜歡她。”末了，景雲看向安歌，眼神中帶了幾分怨氣。

“所以他不知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安歌問道。

景雲微微低頭，“我怎麽能讓他看到我這副模樣，若非到了如此境地，我也不會向你求救。他喜歡你，我多少都會有幾分妒忌你。”除了妒忌，其實還有幾分讨厭。

“他喜歡過那麽多的人，你妒忌我也沒用。”安歌想了想又道：“況且，他也不喜歡我。”

Advertisement

“他不喜歡你怎麽會圍着你轉，”景雲哀傷說道：“從來都是別人繞着他轉。”

“得不到的總是美好的。”安歌理所當然道。

一直以為這是一句真理，一般這樣的話說出口得到的是贊同，不料景雲回道：“不美好的不喜歡的誰想得到呢。”定定看了安歌三秒，“在他經歷過的女子中，你普普通通。他也許……真的喜歡你。”

這時候，冬榮開口了：“待會兒若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怎麽能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未免太不懂知恩圖報了。再說了，我家小姐哪裏不好了？！”

景雲并沒有生氣，對冬榮道：“有朝一日，你喜歡的人喜歡上別人，你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冬榮臉色暗淡下去，不用等有朝一日了，就是今生今世，不管楊錦年喜歡誰，那個人也不會是她，從小時候兩人的尊卑差距開始，她就知道了。

“我這樣低微的身份，從來都不需要想那些事情。”

大概是有同感吧，景雲神色也暗淡了幾分，随後又倔強的擡起頭：“感情之事從來都是不分高低貴賤的。”

也不知道冬榮和景雲在哪一點産生了共鳴，居然自憐自嘆又惺惺相惜的在樹下聊了許久，聊的忘乎所以，把安歌晾在一旁。安歌也不打攪她們，自顧自的靠在江岸的圍欄上看風景，發呆，沒聽到冬榮和安歌聊了什麽。

過了很久，冬榮和景雲說起安歌的苦楚：“我家小姐，其實也是迫不得已，自小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正說到傷心處，冬榮才驚覺安歌不在了，心驚的左右看看，才看到不遠處獨自看風景的安歌，頓時一陣愧疚，她怎麽可以把她家小姐給忘了？！

撇下景雲，冬榮趕緊去看安歌，“小姐，小姐，小姐……”

安歌正在想事情，想得忘乎所以，冬榮這微弱的聲音完全不能讓她從回憶裏驚醒。景雲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了，饑餓無力的靠在圍欄上，看一眼出神的安歌，用還有些污跡的手扯了扯安歌的袖子，安歌猛地回頭，看到景雲亂糟糟的頭發，又吓了一跳。

就這樣，安歌收留了景雲。所謂收留，也只是讓景雲跟着她們。景雲是個乞丐，上街見人之前，安歌和冬榮用了幾層衣物包裹住她，只給她露出一個半張臉。這樣做一來可以避免吓倒街上的行人，二來避免景雲被仇家認出來。

帶景雲找客棧的過程中，三人都極其小心翼翼，怕被路人認出來，而後就免不了一場毆打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客棧，客棧比較冷清，老板也比較高冷，看見了安歌她們三人，也不理不睬，自顧自的撥着自己的算盤。還是店小二熱情，大老遠的看到她們，就屁颠屁颠的跑過來，“客官，住店嗎？”

“兩間……”安歌才開口，景雲扯了扯她衣袖，安歌回頭看她，“怎麽了？”

她小聲的開口：“一間。”

安歌轉頭對店小二道：“一間上好的客房。”

店小二：“好嘞！客官請跟我來。”

跟随店小二上樓梯時，安歌回頭看了店老板一眼，正巧，店老板剛好擡頭鄙視的看了她一眼，而後又低頭撥弄自己的算盤。待安歌走遠了，店老板小聲嘀咕了一句：“鐵公雞！”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乞丐裝扮的景雲才梳洗幹淨，穿着冬榮的舊衣服從房間的另一頭來看她們。縱是最樸素的衣裳也蓋不住景雲如花似玉的容顏，婀娜多姿的身段。出身自青樓，卻有幾分清新可人的味道，像山間怡人的風、山澗流出的清泉，同時又有幾分嬌俏妩媚，很是特別，刷新了安歌對青樓女子的看法。

青樓裏美麗的女子不在少數，很多都不喜歡景雲這樣的，很多都喜歡像水柔那樣千姿百媚的。京城名氣最盛的青樓是“顏如玉”，裏面各色美女應有盡有，水柔是顏如玉的頭牌，舉手投足間盡是無限的妩媚。

在“百花争豔”，“上有水柔，下有新人”的顏如玉裏頭，景雲的光芒被遮住了，如果不是被多情公子看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顏如玉裏頭原來是那麽特別。即便如此，她也從沒覺得自己有多漂亮，畢竟顏如玉裏頭什麽人都有。所以當安歌看着她頻頻點頭時，她也只以為是衣裳的問題：“我沒穿過這樣的衣裳，是不是很難看啊？”

冬榮急忙搖頭：“不不不，很好看，很特別，怪不得……”

景雲疑惑看向冬榮：“怪不得什麽？”

“沒什麽，怪不得能在顏如玉待那麽多年。”這是冬榮急時胡亂編的話，沒經大腦，說出來才覺得不對勁，不過比起“怪不得多情公子也喜歡你”，這句已經好很多了。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想離開顏如玉，可我除了琴棋書畫和歌舞，我什麽也不會，何況我一介女流，孤苦無依，離開了顏如玉又能幹嘛呢？”景雲一臉惆悵。

知道她話還沒說話，安歌就在心裏默默的回答了她：你還懂琴棋書畫，想來也不差，長得也好看，能歌善舞，出來混還沒幾分底氣，照你這麽說，我就堪憂了，我琴棋書畫樣樣不行，唱歌跑調，肢體不協調，如今出街還要被人罵，我日後還怎麽混，堪憂啊。

果然，景雲還有一篇長話要說，像一篇布那麽長，詳細的描述了她這些年凄苦的遭遇。

五歲以前，景雲和爹娘一起住在京城，衣食無憂，家裏算不上富裕，卻也豐衣足食。家裏只得景雲這麽一個女兒，爹娘都把她當寶貝一樣寵着，一家三口日子過得挺滋潤，無憂無慮。可惜好景不長，好日子沒過幾年，景雲的娘就被當地的一個流氓看上了，這流氓不是一般的流氓，他有一個當官的爹，他生性自私，好吃懶做，不願意在官場上爾虞我詐，也不願在商場上勾心鬥角，與家裏人鬧翻了，就出來當流氓，做盡傷天害理的事。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就算他離家出走，好吃懶做，當了流氓，做盡傷天害理的事，他當官的爹也只能默默替他收拾爛攤子。

有一次，流氓酒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到景雲家裏來鬧事，強吻了景雲的娘，氣得景雲的爹當場拿起一個木頭打在流氓頭上，流氓頭上流血，暈了過去。那流氓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血，逢血必暈，喝醉酒也不例外。

景雲一家人無權無勢，惹上了麻煩也無人可幫忙，那天夜裏就帶着包袱跑路。天有不測風雲，當天一家三口騎着馬車出京城，下起了傾盆大雨，偏偏他們走的又是偏僻的小路。路上水多易滑，身後又有追兵，天黑泥濘，狂奔了幾個小時的馬不堪重負，摔了一跤。那時馬車正上高處，從高處摔下來不一定會死，不幸的是他們摔在了石頭上。不幸之中的大幸，五歲的景雲由于年小被緊緊護在懷中，才保住了性命。

爹娘出發前，告知了同在京城中的所有的親戚，景雲的舅舅看到天下起了大雨，出城找他們，一直跟着追兵，目睹了景雲一家三口摔落山體的場景，當他找到景雲一家三口之時，只剩昏迷不醒的景雲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