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No.042

步步牽着高升走到了草亭跟前，這時草亭裏的兩個人才撇頭朝他們看來。

老人眼睛一亮，放下手裏的棋子靈活從搖椅裏起了身，很快走下草亭的臺階，疾步來到步步跟前，随後緊緊将步步抱在懷裏，充滿皺紋的面龐表露出難以掩飾的欣喜。

步步松開高升的手，回抱住了老人，也就一個脫手的小動作，被尚且滞留在草亭裏的人看在眼底。高升将熱切的目光從步步跟老人身上轉移，他對視上了一雙生硬的眸子，眼中的熱切瞬間轉作冰冷。

他是誰？看着年紀，步步無兄弟，又對他示意不善，男人的直覺告訴高升，這個人跟步步的關系是抛開親緣以外的不簡單。而步步既然決定要嫁給自己，那他必然就是惹了單相思。

花梨近來剛有去城裏陪步步的打算，沒想到她就帶了一個男人回來，看她方才的樣子，兩人的關系……

“姥姥，對不起，我這個月比較忙……。”步步輕輕拍打着老人的背，就像她小時安慰自己的動作一樣，力度溫柔。

老人眼睛瞥到了一邊英朗的年輕人，她緩緩松開了步步，繼續細致審視高升，步步見此，連忙慌亂介紹道:“姥姥，他叫高升，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老人若有所思，用更仔細的目光打量高升。

高升謙卑一躬，禮貌問候:“姥姥好。”

步步心裏擔心，她想用高升換掉姥姥心裏的如意外孫女婿，這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高升這人雖看似冷漠，對朋友很用心，對長輩很敬重，對她還十分寵溺，在步步看來，他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所以，就算要得到姥姥的認可很困難，她也不會放棄的。

“你好，小夥子。”老人是個很懂分寸的人，這小夥子看起來還挺叫人滿意，就不知道人怎麽樣，既然是步步的朋友，她還得給些面子。

不過她家步步已經有如意郎君的人選了，這個叫高升的小子，名字雖同步步天衣無縫的搭上了，可他總是個城裏人吧？以後步步嫁了他，吃苦受累了她也顧不着，就憑這點，她不認可步步的這個男朋友。

“步子！你回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可以開車去接你的！”花梨熱情的迎了過來，他習慣朝步步動手，就是拍她的肩膀。

高升見了，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一把将步步拉到了自己身後，他冷瞪了花梨一眼，板着個臉不說話。

老人見到高升的這個舉動心下一愣，他倒是在意步步。不過太在意了未必是好事，以後夫妻在一起過日子，他如此小心，保不準兒會因為這些小事吵鬧，人活着自然不似被圈養的牲畜，總歸是要同外界的人或多或少有些接觸的。

花梨稍有尴尬，不過就他同步步這麽多年的感情，她就如此被人搶走了，心中的憤怒更勝一籌，他冷盯着高升，一米七八的個頭不減絲毫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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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晃了晃高升的胳膊，耐心解釋道:“不要生氣，花梨是我兄弟，在百花村拍胳膊就跟城裏人握手一樣，就是禮貌的問候。”

“什麽兄弟？步子！我可是姥姥認準的外孫女婿，你幹嘛還帶着男人回來氣我？”花梨沒好氣道。

老人有些為難了，這擺明就是兩個條件不錯的小夥在搶自己的外孫女，她心裏自然偏向于花梨，可步步偏向于高升，兩方勢均力敵，這該如何是好？

高升還沒想過步步在老家會有這麽一個癡情郎在等着她，心中惱火。

花梨就是這樣一個人，從她記事開始他就欺負她，欺負到步步上大一要離開百花村的時候，他才悔恨不已，突然下定決心要娶她為妻。可步步對他實在沒有兒女情長，他跟她告白，就等同于步步對牛彈琴，像鬧着玩兒一樣的，她也許可以将就随便嫁給一個男人，但她實在不能忍受跟花梨搞基。

試想一下，她還要跟花梨造孩子，造到一半兒他突然扮鬼吓她，那會是怎樣的體驗？步步打死不敢想。

“花子，別搞事情，好好說話！”步步雙手握在高升的右胳膊上，警告道。

“步子！反正這次我很生氣，你要是不來勸我，我就不搭理你了！”花梨怒氣沖沖走出了院子，走遠，消失在紫色的花田裏。

步步松開高升，上前挽着老人，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嬌道:“姥姥……，你去幫花子另說門親呗！”她姥姥出面說的媒，向來沒有不成的，成了夫妻的，就沒有過的不幸福的。因此，她姥姥在百花還被當地的村民稱為凡塵月老。

老人又擡頭瞥了個頭優勢的高升一眼，語氣裏有些責備的意思，道:“你剛把小梨氣走，這會兒又叫我去幫他說親，你還真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啊？”

步步撇嘴道:“花子那都是做給您看的，他哪兒會那麽小氣！”

“你也知道他不是個小心胸的人！”老人頓了頓又道:“小梨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父母也待見你，兩家人隔的又近，你說你怎麽總讓姥姥操心呢？”

高升心裏失落，老人的态度很明顯，她是希望将孫女嫁給剛才那個男人的，只要步步一句答應，這事兒便算成了。

要是如此，她為什麽要招惹自己？她明明可以有自己的更幸福，她為什麽要靠近他？讓他為她牽動心扉。

步步感覺到了高升的情緒，他指節分明的手指輕微緩收，想想他那樣一個無懈僞裝堅強的男人，他……

“高升。”步步輕喚了他一聲，上去輕輕抱住了他，他身體一震，沒有像之前一樣回抱她。

老人看着，眉頭緊縮。

“你們剛到家，一定餓了，我去給你們做飯。”說完老人轉身去了廚房。

步步轉頭看了老人一眼，心情複雜。

“高升，你不要多想，我姥姥跟花子他爸媽想撮合我倆，實際上，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步步擡眸焦急解釋道。

高升諷笑道:“不止吧。”他們只是普通朋友？人家方才都公然向她示愛了，就等她一個答案，她卻說是朋友。

步步完全慌了，她真怕高升反悔，當即就離她而去。可她的情況本就是如此，她也想換個和諧的方式，可是沒有。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步步心裏很難過，他如果不給出一點點的堅持，她怎麽能說服姥姥，讓她答應自己跟他在一起……

高升苦笑道:“該我問你，你是真的想嫁給我的嗎……？”她明明有那麽好的追求者，兩家歡喜，她怎麽就甘心違背她姥姥的心意跟自己在一起？

他找不出理由。他自卑。

步步倒了倒眼淚，她無比認真道:“我想嫁給你，只想嫁給你！”

高升信了。他出手抱住了她，小心翼翼，怕她會突然消失，又怕她無端破碎。

只要她想嫁，他就娶。

老人做好了飯菜，是步步愛吃的豌豆蒸飯，還炒了一盤娃娃菜，也是步步貪嘴的。

步步聞着熟悉的飯菜香味，心情大好，她将一碗飯推倒高升面前，稍後拿起筷子就開動了。

高升第一回吃豌豆蒸飯，四方木桌上有一小盆米湯，他琢磨着這飯的做法與步步之前做給他吃的酸菜飯的做法相似，菜飯的飯香來自于不同蔬菜的搭配。

“高升是吧？”老人問道。

高升放下筷子，禮貌應道:“是。”

步步知道姥姥是要開始問卷調查了，一邊吃着飯，豎直了耳朵。

“你家在臨鳶？”

“是。我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現在定居在臨鳶，也在那裏工作。”高升緩緩陳述道。

步步一顆心提了起來，高升是孤兒的事也許對他來說是件不想提及的事，為了她，他竟然在老人面前直言不諱。

老人眼中有驚訝之色，她看着這孩子有些冷冰冰的，原來是身世凄涼造成的。她家步步從小心軟，該不會是因為覺得他身世可憐，産生了憐憫之心才想跟他在一起的吧？

“你多大了？”

步步認真聽着，因為她突然才發現自己也還不知道高升到底多少歲了，他也不知道她多少歲，兩人就這樣還想結婚，是太草率了些。

“27。”高升答。

還好。步步二十五，他二十七，要是他是個年老顏不老的人，她姥姥肯定說什麽也不讓她嫁給他。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高升看向步步，這個問題不好答，他們之前算不算在一起？如果那不算，又該準确從哪天開始算起？

“姥姥，我在臨鳶跟高升住在一起。”步步一咬牙，她想幹脆來個狠的，要是姥姥知道她已經跟高升同居了，應該沒辦法反對了吧？

“荒唐！”老人很生氣，想起步步的母親的遭遇，她心裏就忍不住顫抖，“步步，你是個女兒家，怎麽能這麽不注意分寸！”

“姥姥您別氣！消消火消消火~”步步趕緊走到老人身邊，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她還真怕把老人給氣壞了。

“撒開~”老人癟着枯薄的嘴，不打算領她的情。

步步知道姥姥的性子，也就表面兇兇她，心裏愛她還來不及呢！她瞅了面無波瀾的高升一眼，說:“姥姥，其實我跟高升已經領證了……。”

“什麽？！”老人難以置信，灰色的瞳孔瞬間放大。

這個丫頭！她怎麽能那麽任性沖動！難道她母親的教訓她都忘了嗎？她怎麽能這麽随便就将自己許了人家，連她都不說一聲！這讓百花的人知道了，該怎麽說她！

高升詫異不已，他沒想到步步會撒這麽大的謊，倘若不是下定決心要跟他在一起，她該不至于欺騙自己在這個世上對她最好，也是唯一的親人。

她都能如此，他有什麽理由退縮……

“姥姥……。”步步知道老人心裏一定十分難受，但她不得不撒這個謊。

如果跟高升結婚，她不想辦婚禮，因為他們都沒有父母見證，如果只是他們兩個人，可以跳過這個環節，免得觸景生情，互相難受。而老人思想保守，她要出嫁，她一定會費心張羅，她不想如此，這是來之前她便做好的打算 。

她這輩子說過很多的謊，親人、朋友、陌生人，她都騙過，有時候是為了讓他們好過一些，有時候是因為自私，正如現在，她就是自私，她完全忽視了姥姥的感受。

她不想這樣，可現實的生活逼迫她選擇，給她的選項永遠不多，她只能生硬的撕掉另一半答案，逼得知情者跟她一樣接受自己的欺騙，她無需選擇，因為在她面前永遠只有一條路。

她敢如此放肆，是因為她知道姥姥寵愛她，無論她多麽的任性，她都會寬容她。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并且深刻地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外孫女。她自私地想要好好活下去，不斷地給自己灌輸正能量，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快樂，不是物質。

高升就是她的快樂，他能使她感到溫暖，所以她奮力沖破所有枷鎖也要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