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為了生計

爺爺回來就把她叫到了堂屋。屋門一闩喝道:“跪下。”

程靈慧心裏十分不情願,暗道:“不就是跟五爺學了幾天功夫嘛?”可她看爺爺真得生氣了,還是乖乖跪倒地上。爺爺脫下一只鞋,拿起鞋底子照着程靈慧背上就是一頓抽。

爺爺發了狠。鞋底子抽在身上特別疼。程靈慧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犟勁兒也上來了。死咬住牙關,任憑怎麽打也不求饒。

奶奶眼神兒不好,好半天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可把她的心錘子摘了,哭着喊着讓爺爺開門。爺爺急紅了眼,根本不聽。母親、妹子、師娘還有許多本家叔嬸都來勸爺爺。好說歹說都沒用。母親這時倒比奶奶有勇氣的多,叫道:“四妮子,卸門板。”

衆人一聽,紛紛搭手。老輩子那種木門往起一端就能卸掉。衆人七手八腳把門板卸掉。母親一下子就撲過去把程靈慧摟在懷裏,沖着爺爺叫道:“你要打就打俺吧。別打俺孩子。”

爺爺氣的渾身哆嗦:“敗家的娘們兒啊。你知道這個孽障幹了啥啊?你今天護着她就是要她的命。”

母親道:“不管她幹了啥,都是俺當娘的沒教好。”

奶奶哭着一頭一頭撞爺爺:“你這老東西,這是要俺的老命啊……”

四妹和五妹吓壞了,跟着哭起來。一時間屋裏那叫一個熱鬧。大夥兒好不容易才将一家人安撫下來,已經是深夜了。桌椅也沒收拾。還是師娘把一家一戶的人們送走,關了大街門兒。

程靈慧悶悶得趴在西屋的炕上,雪白的後背上青青紫紫的鞋底印兒。

秀雯看着只覺得觸目驚心,問道:“你幹啥了惹爺爺這麽生氣?”

程靈慧閉着眼睛道:“沒幹啥。”

秀雯道:“連我也不能說嗎?”

程靈慧搖頭。

秀雯就不問了。默默地用熱帕子給她敷那些淤青。

第二天一大早,程靈慧起來收拾昨天沒收拾完的桌椅板凳。這些都是從別人家借的,要一家一家還回去。爺爺還在生氣。程靈慧心裏也不痛快。爺孫倆各幹各的,誰也不搭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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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桌椅已經快晌午了。先前母親生病,家裏就很拮據。這場婚事辦下來,家裏更是捉襟見肘。母親雖然沒說,可程靈慧也知道,她為了這場婚事還去舅舅家借了錢。如今家裏又添了人口。程靈慧只覺得壓力很大。

已經是臘月了。年關将至,轉水城比往日要熱鬧很多。程靈慧就想着吃過午飯去把平日裏家裏積攢的草藥買了。順便看看城裏有沒有需要打短工的。

和收購草藥的藥販子都是往年熟識的。買了草藥轉了一圈,也沒打聽到哪裏要短工。冬天天短,眼看着日頭偏西了。她只好往回走。走到村口遠遠看見老梧桐樹下有個人。走近了一看竟然是二姐。

程靈慧不由奇怪:“二姐,你在這裏幹什麽?怎麽不家去?”

二姐聞言,沒說話眼淚先流了下來。哭道:“俺沒臉去家裏。”

程靈慧道:“咋了?”

二姐道:“俺婆婆嫌昨天咱娘給拿的菜少。非逼着俺再來家裏拿。你說俺怎麽有臉進家門。”她沒說得是,昨天一回到家,丈夫就對她拳打腳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那塊懷表。可程靈慧已經把表還給了姑父,再怎麽樣也不能去向姑父要。只能拿二姐撒氣。

程靈慧聞言,頓時怒火中燒,可也無可奈何。說道:“你在這兒等着,俺去給你拿。”

回到家找出自己的新棉襖,包上幾個昨天剩下的饅頭,又拿了塊沒用完的肉,用草繩捆着送到村口。把棉襖給二姐披上道:“他們要是再打你,你也別忍着。回來告訴俺,俺給你撐腰。”

二姐滿臉是淚望着程靈慧,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輕輕點了點頭。

天色快黑了,程靈慧不放心二姐一個人回去。一直把她送到陳家村村邊才回家去。

奶奶把她拉到一邊,低聲問:“二妮兒來了?”

程靈慧點頭。

奶奶問:“咋不來家?”

想到二姐衣衫單薄,瘦弱委屈的樣子,程靈慧心裏就不好受,說道:“你就別問了。也別告訴俺娘。”

奶奶道:“俺還不知道這個。你娘這些日子才舒心些。你奶也不是那惡婆婆,故意給你娘添堵。”

程靈慧回了西屋。看見秀雯臉色蒼白,眼圈紅紅似乎哭過。問道:“咋了?”

秀雯攪着手道:“默之,我遇到麻煩了。”說着又要哭。

程靈慧坐到她旁邊問道:“能和俺說說嗎?”

秀雯道:“我好像有了。”

程靈慧有一瞬的糊塗,随即恍然大悟。驚訝的望着秀雯:“誰的?”

秀雯搖頭。

程靈慧急道:“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秀雯道:“不能說。”

“師娘知道嗎?”

秀雯搖頭。

“你糊塗。你怎能這樣呢?”程靈慧氣急了,可也不敢大聲。怕驚動家裏的大人。

秀雯哭道:“你別怪我了,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程靈慧問道:“你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的?”

秀雯輕輕點了點頭。

程靈慧想了想道:“不行。你得告訴俺孩子的爹是誰。俺替你找他去。”

秀雯急道:“不能找他。他有大事要做,不能為這點兒小事分神。”

“小事?”程靈慧脫口而去,才發覺自己聲音太大了。壓低聲音道:“這怎麽能是小事呢?萬一那人不認賬,你和孩子可怎麽辦?”

秀雯急忙道:“不會的。他走得時候告訴我。等他的事情告一段落,就來接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和娘能到你家也不是巧合。是他說他只信得過你家,讓我萬一有什麽事就到程家莊找你。”

“找俺?”程靈慧納悶兒。忽然看見秀雯屁股底下露出一截兒青色的穗子,一把抓過來一看,頓時了然:“是蘇侯爺。”

那青色穗子上系着一個玉環,正是當年蘇侯爺答應送給程靈慧的那個。當然,程靈慧只認得那個穗子。

秀雯道:“你果然是認識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程靈慧也沒在意,把玉環還給秀雯道:“只是碰巧見過。那時候小,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的争強好勝。蘇侯爺答應俺,要是俺能連着中靶兩箭,就把這個玉環送給俺。可惜俺只射中一箭。”說到此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俺喜歡的只是玉環上的那個穗子。”

秀雯似乎心裏放下了什麽,低聲道:“不是蘇侯爺。是……”她有些說不出口。

“難不成是蘇同?”程靈慧腦中靈光一現。

秀雯點頭。

程靈慧簡直不知道怎麽形容此刻心裏的感覺。她一直覺得蘇同還有孫興隆都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乍聽說蘇同有孩子了,心裏還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怎麽跑到書院去了?”程靈慧百思不解。蘇同明明告訴自己他要去某西的。

秀雯搖頭:“不知道。”

程靈慧和秀雯從小一起長大,知道秀雯看上去柔弱卻是個很有老主意的人。知道也問不出什麽。就不再追問。兩人愁得一夜未眠,最後決定先把秀雯有孕這件事瞞下去。過一天算一天,說不定蘇同很快就來接秀雯了呢。

離年關一天天近了。出去找活兒幹是不行了。程靈慧就收拾了弓箭準備去打獵。爺爺的氣終于消了。程靈慧才知道五爺不但把教自己習武的事說了,還把領着自己販私鹽的事也和盤托出了。怪不得爺爺那麽生氣。可生氣歸生氣,看着一大家子的生計,爺爺也沒有辦法。只能更加心疼程靈慧。

奶奶知道了內情什麽也沒說。只是把程靈慧摟在懷裏嘆氣。而母親不出所料又哭了一場。程靈慧收拾停當打獵走時,母親的眼睛還紅腫着。

村裏剩下的青壯不多,大栓就是其中之一。這些青壯去打獵都是結伴去。因為成親時的事,程靈慧不願意看見大栓。就獨自一人往西邊山裏去了。

她七八歲就跟着爺爺和父親去打獵。也算半個行家。加上她藝高人膽大,專往人煙稀少的老林子裏鑽。那時候的老林子可不像現在,什麽狼蟲虎豹都有。程靈慧一天一夜獵到十一只野兔,四只山雞,正想往回走。山風過處,不知從哪裏鑽出一頭花額大虎。

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老虎這東西可不常見。有人打了一輩子獵也遇不見一回。這時程靈慧孤身一人。她心裏害怕,扔下背着的獵物,手腳并用幾下就爬到一棵大樹上。

她聽爺爺說,老虎一般是不吃人的。

那老虎走到樹下,聞了聞程靈慧丢在地上的獵物并沒有吃,而是擡頭望着坐在樹杈上的程靈慧。程靈慧也在樹上望着地上的老虎。

那老虎繞着樹轉了一圈,慢慢向一邊退去。就在程靈慧以為老虎要離開的時候。那老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着大樹撲來。四肢抓在樹幹上一下子跳起一丈多高,張嘴向樹杈上的程靈慧咬去。

誰說老虎不會上樹的?讓他換成程靈慧爬樹上試試?

程靈慧大驚失色,慌亂的向下踢了一腳。也不知踢中老虎哪裏,反正老虎被她踢了下去。

程靈慧也因為劇烈的動作從樹上摔了下來。那老虎不等她反應過來,身子一躬撲了過來。程靈慧就地一滾,堪堪躲過。後腰上一陣劇痛,竟是被那虎尾剪了一鞭。程靈慧大怒,掄起角弓就往老虎身上打。‘啪’的一聲,五石硬弓被她生生打斷。

那老虎大吼一聲,又撲了過來。程靈慧也顧不上後背的疼痛,伸手攀住身邊的一棵樹就往上爬。‘蹭蹭’幾下就上到樹杈上。雙手并用解下了纏在腰間的繩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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