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樁事趕着一樁事
果然,師娘知道了秀雯有孕的事。回到家把秀雯關在屋裏好一頓打。可秀雯到底沒有把蘇同說出來。
五爺是後半晌才聽說官兵來過的事。看見一家人無恙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道:“看來咱還沒動人家,人家就要對咱趕盡殺絕。”
爺爺怒道:“你又領着三慧幹啥好事了?把官兵都招來了。”
五爺叫屈:“二哥,你可冤枉死俺們倆了。”就把三慧打獵獵到猛虎,有人想謀財害命的事說了一遍。奶奶一巴掌打在程靈慧背上,氣的兩眼掉淚:“你這孩子,這麽大的事回來都不說一聲。”
爺爺沉默了良久,道:“這樣,讓三慧和她師娘母女去她姑父那裏住一陣子。避避官兵的風頭。”
五爺看着爺爺,別有意味道:“那許良正那小子就這麽放過了?”
爺爺瞪了他一眼:“別給俺整那些陰私的事。俺自然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卻是堂堂正正的去找他讨個公道。”
五爺不以為然:“公道?對那樣的人還有什麽公道好說?”
爺爺道:“你別管。”
家裏唯一的騾子因為年邁已經拉不動車了。程靈慧拉着車。秀雯母女坐在車上。趁着夜色在爺爺和五爺的護送下往核桃坪姑父家去。
到了姑父家已經是半夜。
姑父這個人有些歪門邪道的路子。爺爺就不大喜歡他,平常也就少有來往。可他對程靈慧一家很是仗義。對姑姑也好得沒話說。聽說當年還為姑姑頂撞過自己的母親。他爹淘(惹不起)不過他,早早把他分出去,各自過活。所以,姑父是不和自己的爹娘住一塊兒的。
聽爺爺說了早上的事,姑父一拍大腿就罵:“這小王八蛋是活膩了,等俺找人收拾他。”
爺爺急忙道:“許良正的事俺會處理,你千萬別插手。讓三慧和她媳婦在這兒避兩天風頭就行。”姑父連忙答應了。又說怕爺爺和五爺兩個老人家回去遇上狼,說什麽也要倆人等到天亮再走。
姑父家地方很大。兩進兩出的青磚大瓦房。比程靈慧家好多了。姑姑連夜就給收拾了兩間屋子,拿出簇新的被褥鋪上。大屋子給程靈慧和秀雯住,小點兒的屋子給師娘住。
天亮後,爺爺和五爺回去了。程靈慧和師娘母女就留在了核桃坪。姑父等爺爺一走就原形畢露,拿出把火槍別在後腰上,非要去崩了許良正不可。還是姑姑好說歹說将他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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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轉頭就問程靈慧打虎的過程。問那虎皮怎麽處理了?程靈慧告訴他還在五爺那裏。姑父道:“一直放着怎麽行。你要放心就交給俺,俺找人幫你硝好。保險賣個好價錢。”
雖然爺爺一直交待不可和姑父攪和在一起,可想想家裏拮據的境況,程靈慧還是有些動心。等天黑了,和姑父一起返回程家莊,從五爺那裏取走了虎皮。五爺對于這類事情倒是不置可否,只是交待姑父,萬不可把程靈慧卷進去。姑父滿不在乎道:“俺知道。不用您老操心。”
五爺冷哼:“俺操心你幹什麽?俺是怕你禍害俺孫子。老頭子遭了現世報,你小子別悠着點兒。”
姑父就不接話了,笑着說:“俺走了,改天請你喝酒。”
本來姑父要帶着程靈慧去找那硝制虎皮的人,還說順便帶她見見世面。也不知是不是五爺的話起了作用,最後他自己一個人去得。
到了臘月二十八,下起了小雪。這是今年入冬以來第一場雪,而且下的不大。出去了好幾天的姑父頂着小雪回來了。身上背着大包小包。一進門就喊:“芳兒,俺回來了。”芳兒是姑姑的小名。
姑姑迎出來,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有些不好意思:“你大呼小叫幹啥?也不怕孩子們笑話?”
說起來姑姑也是當婆婆的人了。她三個兒子都已經成親了。孫男嫡女都好幾個了。女兒嫁去了外省,路太遠。兩三年沒回來過了。
姑父趁姑姑不備,伸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姑姑責怪道:“你瘋了?”
姑父低聲笑道:“想你想瘋了。”說完,不等姑姑打他,高聲叫道:“臭小子們,爺爺回來了。誰跑得慢好東西就沒了。”頓時房門一開,五個拖鼻涕的小屁孩喊着叫着‘爺爺’就跑了出來。大概是聽到姑父的聲音早就扒到門後,就等自己爺爺一聲招呼了。
姑父蹲下身,讓每個小孩兒在自己臉上親一下。然後各自給了個小玩意兒。小屁孩兒們得了玩意兒一哄而散,各自去玩耍。姑姑給姑父擦着被孩子們蹭得滿臉的鼻涕和口水,笑道:“都當爺爺了,也沒個正形。”
姑父由着姑姑給擦幹淨臉,問道:“三慧呢?”
姑姑說:“在後院兒。”
姑父把大包小包交給姑姑:“這裏面有幾塊布料,你穿不完給兒媳婦們幾塊。還有幾件首飾,你要是不喜歡也給她們算了。”說完就往後院兒找程靈慧。
程靈慧正和三個表哥在後院兒寫春聯。姑父家雖然富裕,三個表哥卻都沒上過學。看見程靈慧筆走游龍的樣子,無不羨慕又嫉妒。
姑父看見笑道:“你們幾個倒是熱鬧。”
三個表哥看見姑父紛紛叫道:“爹,你回來了。”卻各幹各的,誰也沒動地方。
姑父把程靈慧叫到屋裏,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丢過去。程靈慧伸手接過掂了掂:“這麽多?”
姑父随便往椅子上一歪,拿起茶壺喝了口水:“瞧你那點兒出息。不就一百兩銀子就把你樂的見牙不見眼了。”
“一百兩?”程靈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父,你再說一遍。多少?”
姑父搖頭嘆氣,翻了個白眼不理她。起身道:“俺去前院兒有點事,天塌了也別來煩俺。”說完走了。
程靈慧根本沒聽見他說的什麽。好不容易從忽然得到一筆巨款的驚喜中回過神來,才想起是不是要給姑父點兒辛苦費。拿着錢袋就要去找姑父。大表哥看見喊住她:“你去幹什麽?”
程靈慧暈暈乎乎道:“找姑父。”
二表哥搖頭:“別去。小心俺爹拿槍崩你。”
程靈慧糊塗:“為什麽?”
三表哥道:“你傻呀?不見俺娘也不在這裏了嗎?‘小別勝新婚’你懂不?”
程靈慧腦子還蒙着,有些回不過魂兒來。三個表哥集體扶額,叫道:“弟妹,快來救救你家男人。他要笨死了。”
程靈慧猛然間如醍醐灌頂,終于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了。頓時臉如火燒,一轉身逃回了屋裏。屋外響起三個表哥幸災樂禍的笑聲。
一連好幾天,程靈慧看見姑父和姑姑就覺得不自在。姑姑的那些兒孫們好像早已見怪不怪。照舊高高興興的過新年。程靈慧的不自在反而讓姑姑好一陣擔憂。
對于這個娘家唯一的‘侄兒’,姑姑對程靈慧的關心遠遠超過了三個表哥。有時候都到了變态的地步,半夜三更跑來摸摸程靈慧的被窩兒暖不暖。好幾次把程靈慧吓得差點兒出手。
住了不到十天,程靈慧就覺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指定讓姑姑給折磨瘋。于是把師娘和秀雯留在那裏,自己回程家莊。
走到陳家村,想起二姐。順道兒往二姐家看看。遠遠看見柴草垛索索直動。走近了才發現裏面隐隐約約好像鑽着一個人。
舊社會叫花子多。程靈慧也沒在意。走到二姐家。二姐婆婆說,二姐出去串門兒了,不在家。程靈慧當時就起了疑心。二姐在婆婆家過的什麽日子她又不是沒見過。當牛做馬都是好的。她婆婆能有那好心讓她去串門兒?
程靈慧滿腹疑窦往回走。又走到那柴火堆的時候,也許是血緣親情天然就有着某種聯系。程靈慧就覺得那柴火堆裏的人是二姐。走上前扒開柴草一看,眼淚頓時就流下來了。只見二姐鼻青臉腫的縮在柴火堆裏,身上只穿着破舊的單衣。
“別看俺。三慧別看俺。”二姐捂着臉哀哀的哭。
程靈慧一把摟住她哭道:“二姐,你咋在這兒?”
二姐哭着搖頭:“別問了。你走吧。回去就對娘說,當俺死了吧。”
“走,咱回家。”這一刻,程靈慧什麽都不想,就想把二姐帶回家。
“俺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還怎麽回去啊?”
“你別管。咱家俺說了算。”程靈慧說着,脫下身上的棉袍子裹住二姐枯瘦的身體。不由分說把二姐背在背上就回了家。
看見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二姐,母女幾個免不了又是一陣抱頭恸哭。
程靈慧在家裏住了幾天,就聽說榆樹溝的許良正被官兵抓走了。說是抓到了開州府。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也沒再聽提起師娘和秀雯的事。她就漸漸放下心來。
她現在手裏有了買虎皮的一百兩銀子,心裏終于有了些底氣。不用再時時刻刻為家計擔憂。
二姐回到家就病了。一連養了二十多天才好了些。期間陳家沒有一個人來打聽過,母親的心也涼了。
轉眼到了二月中旬,九九河開。又到了種瓜點豆的時節。家裏騾子終于壽終正寝。爺爺含着淚把它賣了。又買了頭牛回來。牲口是莊稼人的半條命。沒有牲口,家裏那麽多地光靠爺孫倆是忙不過來。
上午剛買了牛回來,下午陳家就來人接二姐。不但對于二姐的遭遇沒有半句解釋,反而數落了二姐一大堆不是。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沖着那頭牛來的。要想讓二姐回婆家,就得把牛給他們。
程靈慧沒等爺爺奶奶開口,直接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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