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盲婚啞嫁

那些唱戲的沒到晌午就收拾東西走了。隔了幾天傳來消息,隔壁昌河縣出了一股悍匪。差點兒把昌河縣衙都搶了。五爺這才舒了一口氣。但是,自此程靈慧家門口總有一幫孩子笑着叫:“三慧子,有人給你提親了。”另一個孩子就擰着鼻子學程靈慧那天的口氣:“俺可有人家了。”

母親氣得差點兒病倒,一天到晚咒罵那些鄰居沒良心。連串門兒都不去了。

忽然有一天,房後五嬸子神神秘秘跟母親說道:“嫂子,俺想給三慧說了門兒親事。你看看行不行?”

母親當然願意,程靈慧道:“給俺說親也行。俺有條件。前面兒有孩子的不要,家裏有錢的不要。讀書的不要,做買賣的不要。”

五嬸子癟嘴:“你這孩子傻了吧。要照你這麽說,你只能嫁給拉棍子要飯的。”

母親也是氣得狠狠打了她兩巴掌,和五嬸子說:“你別管她。俺還活着呢,輪不到她做主。你且說着,說成了俺把從京城帶回來的那件皮襖送給你。”

五嬸子哪還有不高興的,母親那件皮襖可是排場的很。

程靈慧也想開了,只要母親高興。随便吧。大不了到時候接母親過去一起過也就是了。婆家要是容不下母親,她就帶母親走。反正都是自己過,到哪裏不一樣。

程靈慧對親事不聞也不問,每天該幹啥還幹啥。親事說得無比順暢。好日子就定在臘月裏。

到了那天,程靈慧穿上了母親早就給她準備好的嫁衣,蓋了紅蓋頭,坐上了八人擡的大花轎。心裏想着,也不知五嬸子給自己說了個什麽人。只聽說是做填房,別不是轉水城的丁老財吧?因為十裏八鄉能用得起八擡大轎娶媳婦的實在不多。

“管他呢。”程靈慧想不出來就不想了。別說,這轎子晃晃悠悠的坐着還挺舒服。晃得人直犯困。

忽然,轎子‘嘭’的一聲毫無預兆的落地。把程靈慧的瞌睡全驚跑了。轎外一片詭異的寂靜。程靈慧掀簾一看,從蓋頭的縫隙中看見轎子前面停着幾匹馬。她把蓋頭一掀,頓時有些傻眼。眼前站着幾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蒙面人。

不用說,這是遇上劫道的了。她并不害怕,心裏還暗自琢磨:“這什麽運氣,出個嫁還碰上劫道的給送親。是看俺沒個兄弟孤單得慌?”再一看,那些迎親的人全縮在轎子後面。程靈慧還從迎親人裏面看見一個熟人。常家的二爺。

程靈慧心說:“那娶媳婦的人可真倒黴,娶個填房老婆還遇見劫道的。”

她這裏胡思亂想,那幾個劫匪的就更奇怪了。一看見程靈慧的樣子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勒着馬缰繩就往後退。忽然,調轉馬頭一陣風似得的跑了。

迎親的也奇了怪了。紛紛伸長脖子看。見那劫匪真的跑了,這才回來,擡起轎子接着上路。程靈慧縮回花轎裏,心裏納悶兒了一會兒。正要再打個盹兒。花轎已經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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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轎,有人扶着她進門兒。在喧鬧的鞭炮聲中,程靈慧清楚的聽到了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因為程靈慧邁的步子太大,露出了自己那雙天足。

在程靈慧的印象中,天足的女人除了說書的嘴裏那個大腳馬娘娘以外,就只有自己了。對于別人的驚詫,她心裏竟然還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小雀躍。有點兒像一個孩子的惡作劇得逞的感覺。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程靈慧對那個娶自己的男人的了解,還僅僅是天藍色的袍子下擺和嶄新的黑布鞋。

程靈慧獨自坐在喜床上。從早起母親就不讓她吃東西,現在肚子餓得很。聽聽房間裏沒人。她掀掉蓋頭就站了起來。一眼看見燒着龍鳳喜燭的桌案上供着幾盤點心。她走過去,在每個盤子裏拿了一些。又把那些盤子擺成別人看不出動過的樣子。然後回到床邊美滋滋的吃。

吃完了,側耳聽聽,已經聽不見外面賓客的喧嘩聲。想必是散去了。也不見新郎過來。她伸個懶腰,把頭上沉重的鳳冠摘掉,正要脫外袍。忽然聽見一陣趔趔趄趄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急忙坐回床上。這時心裏才升起一絲緊張。

外屋的房門一開,一股淡淡的酒香飄來。接着一個身着天藍色長袍的男子走了進來。站在程靈慧面前,不說話,也不動。

程靈慧本來還有些不自在,可許久不聽那人說話,也不見那人有什麽動作。慢慢擡起頭來,等看清眼前的人長什麽樣子的時候。一雙大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失聲道:“哥?”

常繼文咧嘴傻笑:“我不是你哥。”然後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

程靈慧急忙扶住他,把他拖到床上。看着常繼文胸前的大紅花,程靈慧一腦袋漿糊。她成親,常繼文跑來幹什麽?可常繼文已經醉的一塌糊塗。怎麽叫也不醒。

這一夜,程靈慧注定沒法睡。她索性把桌案上的點心拿下來大嚼。別說,這點心還挺好吃。

天亮時,常繼文還沒醒。一個婆子領着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進來。程靈慧還有些迷糊,那兩個孩子往地上一跪:“見過娘親,給娘親磕頭。”

程靈慧頓時呆住了。把疑問的目光投向那婆子。

婆子指着那五六歲的男孩兒道:“回禀三奶奶,這是前邊兒那位三奶奶留下的哥兒。”又指着三四歲的女孩兒道:“這是四姨娘生的姐兒。”

程靈慧的腦子有些不夠使,這是什麽情況?

旁邊已經有人替她分別給了兩個孩子紅包。兩個孩子磕了頭,就在那婆子的帶領下出去了。接着走進來四個如花似玉的婦人,一一上前給程靈慧見禮。到了這時,程靈慧連點頭都不會了。旁邊兒有人挨個兒給了四個美婦人一個紅包。那四個婦人就退下了。

接下來是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進來磕頭。再接着是婆子帶着小丫頭。亂七八糟,鬧哄哄的。

等所有人都磕完頭,退了出去。程靈慧還手裏拿着半塊點心沒回過神來。怎麽嫁個人跟做夢似得?

“默之。”溫潤的男聲在耳邊響起。程靈慧一個激靈,這才算回魂。望見眼前的男人,立刻又迷糊了:“哥,你怎麽在這裏?”

常繼文一捂腦袋:“哎呀,我頭疼。”

程靈慧起身,四處看了看。看見一個臉盆架子。上面搭着塊手巾。于是拿下來,端着臉盆就往門外走。

常繼文道:“你去幹什麽?”

程靈慧道:“給你打水洗臉,醒醒酒。”說着話走出門。看見院子裏有口井,上前打了半盆水端了回來。濕了手巾遞給常繼文:“你洗把臉就走吧。免得給人看見了好說不好聽。俺畢竟嫁人了。”

常繼文用手巾捂着臉,渾身顫抖。

程靈慧奇怪道:“你怎麽了?”

常繼文忍不住‘哈哈’大笑。

程靈慧推他:“你快走,快走。回去告訴俺娘她們。俺嫁的很好,讓她們不用擔心。等三天回門兒的時候,俺就把我俺接過來。”

常繼文笑道:“這是咱家,你讓我往哪兒走啊?”旁邊站着的丫頭也跟着笑。

程靈慧忽然就笑不出來。把外面穿的喜服一脫。卷了卷夾在腋下就往外走。

常繼文急忙攔住他:“你幹啥去啊?”

“回家。”程靈慧一下子把他揮開,頭也不回往外走。一連走過好幾重院子才來到大門口。往後一看,果然是常家大院兒。轉身就往程家莊走。常繼文一路小跑跟着她。兩個人誰也不說話。

走到村口兒老梧桐樹下。程靈慧忽然站住了腳步,轉身往西場走去。

五爺看見她十分詫異:“這還沒到三天回門兒呢,你咋就回來了?”

程靈慧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就開始哭。五爺看看跟在後面的常繼文:“咋?吵架了?”

常繼文搖頭。

五爺急道:“那這是唱的哪一出?”

程靈慧不說話,只是哭。哭夠了眼淚一抹:“五爺,沒事。俺就是想你了。”說完起身往回走。

常繼文又一路跟着她回了常家大院兒。問道:“你到底咋了?”

程靈慧道:“別問。”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忽然覺得無所适從,有些委屈,想哭。她想過嫁給任何人,就是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嫁給常繼文。那可是她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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