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孤身入匪穴

程靈慧成親後,本打算把母親接到身邊一起過日子的。可母親死活不願意。說什麽生是程家人,死是程家鬼。除非咽氣兒了被擡進程家祖墳,要不然她是不會離開程家的。

程靈慧沒辦法,只能隔三差五的去看她。給她送吃得、穿得。

奶奶清瘦了不少,可身體還好。雖然因為程靈慧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祖孫倆有了些隔閡,可畢竟程靈慧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兩人的感情不是說沒就沒的。

二娘可不像母親那樣是個軟糯的性子。雖然因為頂撞奶奶被父親打了幾次,可并不見什麽成效。所以,奶奶的清瘦,多半有她的原因。程靈慧心裏明白,可奶奶不說,她也無可奈何。好在後來母親搬到正屋和奶奶一起居住。兩個人的眼睛都不好,起居上相互有個照應。程靈慧這才放下些心來。

對于她送給母親或者奶奶的衣服,偶爾會穿在二娘身上之類的事,她更是懶得計較。只要母親和奶奶高興,這些又算什麽呢?

轉眼,常繼文已經出去五天了。常繼文從來不和程靈慧說起外面的事,所以程靈慧并不知道他去幹什麽了。不過她也不甚擔憂,以常繼文的品性,是不會惹是生非的。

但是,世事無常。有些事就是身不由己的。比如,剿匪。

常繼文這次回來可不像他說得是想家了。朝廷的命官還沒有自由到那個程度。他是奉命回來剿匪的。剿的就是那幫橫行南直隸的悍匪。

也不知朝廷是怎麽想的,那麽多武将,派了常繼文這個文官下來。先別說他懂不懂排兵布陣,就那身手就玄乎。于是乎,不出所料。匪沒剿成,常繼文自己卻陷進了匪窩。也虧了他還有些機靈,被匪徒抓住時,把随身的印信找個地方藏了起來。

那幫悍匪早就打過常家大院的主意,因為一時大意吃了程靈慧的虧。常家大院又戒備森嚴,這夥人不知道裏面的深淺,不敢冒然前來攻打。捉住了常繼文,立刻就有人認出了他。不過,因為他把印信藏起來了。這夥匪徒只知道他是常家三爺,以為他和那些傍着官府冒功的紳宦是一流的,也就沒人往深了想。派了人去常家大院索要贖金。

消息傳來,常家大院可塌了天了。

常繼文雖然行三,可卻是家裏唯一出仕的人。因為有了他,常家才從一個不入流的商戶人家,一躍成為了官宦人家。這其中的好處真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其次,匪徒索要的贖金,開口就是十萬兩。這可不是個小數。雖然以常家三兄弟之力,拿出這十萬兩并不是很困難。可別忘了,樹大分支,兒大分家。何況常老爺早就不在了。兄弟三人難免各自長出些私心來。常家大爺也還罷了。他是老大,自覺有義務照顧弟弟,照顧整個常家。常家二爺一聽這贖金的數目,立刻就不幹了。言下之意,立時就要分家。

常繼文的四個小妾早亂成一鍋粥,整日裏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反而是程靈慧無比冷靜起來。

常家二爺要分家,她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在她看來,什麽也沒有湊夠銀子救出常繼文重要。不就是家産嗎?沒了再賺。

常家大爺是不答應的。常繼文命懸一線,這個時候分家無疑是落井下石。親兄弟哪有這樣的,這讓他這個當大哥的覺得死了也沒臉見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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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常家大奶奶開口了。先湊錢救老三,等老三回來再說分家的事。

要說也奇怪,常家大奶奶一開口,常家大爺,連同二爺都啞聲了。不管二爺情不情願,硬是從省城商號擠兌出五萬銀子來。常家大爺拿了三萬。程靈慧翻箱倒櫃湊了兩萬。堪堪湊齊十萬兩。

銀子有了,誰去送卻成了問題。

大爺要去,宗族裏也不能答應。二爺是別指望了,他壓根兒就覺得常繼文不可能活着回來。程靈慧要去,他又覺得程靈慧是想卷了銀子跑路。

程靈慧無奈,跪在天地案前發了血誓,這才得以帶了銀票出門。

匪徒要贖金的地方也怪,就在離程家莊村北不遠的金馬嶺上。金馬嶺對于程靈慧來說,閉着眼睛都知道哪裏有個坷垃,哪裏有個坑。

程靈慧穿起走南闖北時的衣服,紮束停當。把裝着銀票的包裹往背上一背。騎着馬就奔了金馬嶺。

到了約定的地點,卻不見半個人影。從日頭剛出山,一直等到日頭西斜。才看見一個身材幹瘦的人向這邊走來。

程靈慧定睛一看。那人她卻是認識的。你道是誰?竟是好幾年前放冷箭想要謀奪程靈慧老虎的那個許良正。那許良正就是離程家莊不遠的榆樹溝人。自然也認識程靈慧。

當年,他得了虎骨,又怕自己暗算程靈慧的事敗露。先下手為強,向官府舉報了程靈慧窩藏朝廷欽犯的事。害得程靈慧和秀雯母女差點兒被官兵捉走。

後來,也不知什麽原因,他反而被捉走了。之後就沒了消息。原以為他已經死了,誰知還活着。

許良正正是那夥匪徒派來取贖金的,到了近前,一看是程靈慧,吓得轉身就跑。程靈慧蹂身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他。那小子立刻就慫了,連連告饒道:“三慧兄弟慢動手。你打殺了我不要緊,常三爺就懸了。”不怪這小子一直以為程靈慧是男人。程靈慧的成長軌跡實在沒法讓外人把她當女子看。又有她和秀雯假扮了五六年的夫妻的事,還有一個兒子。別說外村人,就算是程家莊本村本戶的人家有時候都雲裏霧裏的。明知道她出嫁了,潛意識還是覺得不可信。有人甚至猜測,她是在外面得罪了厲害的仇家,變着法兒避禍呢。

這個猜測,程靈慧也隐約有耳聞。不過是因為她和五爺走得近,村裏人把五爺的遭遇聯想到了她身上而已。

她在程家莊如今就是個諱莫如深的人物。別人不敢和她深交,她難道還能到處去說,俺真的是個女人?

程靈慧自然沒忘了自己是為什麽來的,踢了那小子兩腳,喝問道:“三爺怎麽樣了?”

許良正捂着腚,哭喪着臉道:“常三爺好着呢。全手全腳,連皮兒都沒破。”

程靈慧又踢了他一腳:“你們把三爺綁哪兒了?”

許良正道:“這是不能說的。”

程靈慧攥起拳頭沖着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打得那小子‘嗷嗷’叫喚,求饒道:“別打了,別打了。你要是夠膽,我帶你去還不成?”

程靈慧冷哼一聲:“怕你是孫子。”當真放開了許良正。

她并非沒和土匪打過交道,心裏雖然忐忑,卻也不至于被吓住。跨在馬上跟着許良正一路從北面繞到了西南大路上。此時夜幕已經降臨。遠遠看見大路邊停着幾匹高頭大馬。

馬和騾子、驢不同,是個金貴玩意兒。沙溪縣能養起馬的人家不多。更何況好幾匹馬成群結隊的在路邊啃草皮。程靈慧心中了然,這八成是等着接應許良正的人。

果然,許良正看見那幾匹馬,放步就跑了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喊:“常家派了個硬茬子過來。”

路邊地堰下瞬間翻出幾條人影,縱身就上了馬背。‘刷拉拉’各自抽出了兵刃。卻看見夜色中,一人獨騎停在不遠處。

程靈慧遠遠道:“各位當家的且慢動手。俺只是常家派來送贖金的。”

那些匪徒中有人問道:“贖金呢?”

程靈慧從肩上取下包裹,甩手丢了過去。

那問話的匪徒伸出兵刃一挑,穩穩将包裹接住。嗤笑一聲:“看來常家是不想要常老三的命了。”

程靈慧道:“盜亦有道,你們想壞規矩嗎?”

那匪徒道:“響鼓不用重錘。兄弟是明白人,咱們要得是十萬兩銀子,這包袱裏輕飄飄的什麽玩意兒?打量爺們兒沒見過銀子?”

程靈慧‘哈哈’一笑:“你還真少見識。那是十萬兩的銀票,一分不少。回去找個認字的看看,就知道常家是不是耍笑你。”

“我呸。”那匪徒啐了一口:“你他媽不要命了是不是,敢和爺爺這麽說話?爺爺的見識是你個黃毛小子能比的?不就是幾張破銀票,打量誰沒見過?”

“那就好辦了。十萬兩給你了,三爺呢?”

那匪徒道:“跟着我們,自然就見到了。”說完率衆打轉馬頭,往西南而去。

程靈慧策馬跟上。

一行人進了山。那匪徒道:“再往前可就有些不方便了。”

程靈慧點頭:“明白。”伸手接過一個喽啰遞過來的黑布條子,把眼睛一蒙在腦後系好。那喽啰不放心,檢查了一遍才牽着程靈慧的缰繩走在隊伍最後。

曲曲彎彎也不知走了多遠,耳邊隐約有了人聲。那喽啰道:“到了。”

程靈慧取下眼前的黑布,頓時被眼前的燈光耀的眼花。只得眯起眼睛來。那喽啰道:“你在這裏等着。”

程靈慧點頭,下了馬在一邊兒站住。擡眼打量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十分寬敞的院子。她站的地方是進大門的角落。正面是一座兩層樓房,左右各有一排廂房。廊檐下隔三尺遠就挂着一盞細蔑麻紙燈籠,照的院子裏明晃晃的。

這些房屋都是用紅色石岩砌成。樓房上下大概得有十四五間,兩邊的廂房也有一二十間。而且修得十分高大整齊。

沙溪縣,昌河縣西部一直到山西界,盛産這種紅色的頁岩。平整又堅固。山裏的人們都是用這種石頭蓋房子,卻少有蓋得這麽高大整齊的,估計這裏原來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不知怎麽被土匪占了。

那兩層樓的每個窗戶都亮着燈,有人大聲的喧嘩着,期間偶爾夾雜着女子的聲音。不用說,那些土匪正在尋歡作樂。

兩邊的廂房有亮着燈的,也有黑漆漆一片的,卻都寂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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