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快走

程靈慧望向常繼文。

牛七會意,說道:“兄弟放心,咱姐夫在我這裏一定不會受委屈。”竟是不肯放常繼文離開。

程靈慧無奈,一拍大腿道:“好,這事兄弟幹了。只是還需從長計議。一呢,俺不認識那三個人,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有多少人馬。二呢,自古說‘雙拳難敵四手’。光憑俺自己,收拾那三人盡夠了,可他們手底下還有許多兄弟。恐怕不好辦。”

牛七道:“只要有兄弟這句話,旁的不用兄弟操心。哥哥我一力辦了。”

程靈慧道:“那等俺回去收拾收拾,先去打探清楚再說。”

程靈慧光顧着答應了,沒想過牛七為什麽認定自己能收拾了那三人。難道只憑許良正的三言兩語?那你就太小看這個土匪的城府了。

程靈慧是和這夥匪徒交過手的。第一次是在程家莊西場上,疊石滾子那次。第二次就是土匪打劫常家大院那次。那兩次的領頭人,一個是老四李大力,被程靈慧一扁擔撂倒那個大漢。另一個是老三吳末名,就是被程靈慧用擀面杖砸中那個小子。

這倒不是說牛七認出了程靈慧。牛七是沒見過程靈慧的,而且,就算是見過。一般人也不會把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女子聯系起來。充其量覺得眼熟罷了。

但是,這不妨礙黑虎幫這些土匪對程家莊的畏懼。你想,一個大姑娘都這麽厲害,那要換成男人還得了?所以,這股悍匪橫行南直隸,唯獨不敢去程家莊。平時遇見姓程的都繞着走。

因此,牛七聽說程靈慧是程家莊來的,立刻就跟撿了個寶貝一樣。只覺得胸中這口悶氣終于有機會舒展了。所以十分用心的巴結程靈慧。尤其是看到程靈慧竟然能硬接住賀昆的镔鐵大棍,那心裏高興的就別提了。

可讓他就此放了常繼文,那是不可能的。在他眼裏,常繼文可是個會走路的金疙瘩。就算是十萬兩白銀到手,他也不會輕易放了常繼文。

至于程靈慧,事成之後再作打算。不得不說,這牛七非但不是善類,而且道義全無。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陰險狡詐的無恥小人,也難怪他的兄弟要反水。剩下的老五賀昆還死心塌地跟着他,其中是另有緣故。

他看程靈慧對常繼文的态度,就知道她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對付這種人實在簡單。只要常繼文和那千金小姐在手裏,程靈慧就是他手裏的一團面,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牛七心裏打着如意算盤,哪裏知道程靈慧心裏也有一本賬。她不但要幫助牛七打掉白虎會,還要協助常繼文連鍋端了黑虎幫。

牛七自以為拿捏住了程靈慧的七寸,對她就不十分防備。所以,程靈慧回去的時候就沒有蒙眼睛。把個道路記個清楚。

她也不回常家大院,直接回了程家莊。古時候消息閉塞,母親并不知道常繼文被土匪抓走的事,看見程靈慧回來自然十分高興。程靈慧和母親寒暄了兩句,去到西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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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爺走後,場屋很久沒人了。到處蒙着一層塵土。程靈慧找出藥罐子,翻出五爺先前留下的草藥。

她還帶着傷,必須先治一治。

五爺以前跑江湖的,懂得東西很雜。跑江湖的對藥性都是知道一些的,五爺也不例外。程靈慧小時候,五爺也只是教她認過草藥,認過藥方的。後來程靈慧大了開始跑單幫,五爺就開始存藥材。只是用上的時候不多。

程靈慧曾勸五爺不要存了,可五爺不聽。如今這些草藥還真派上了用場。

程靈慧想起五爺,一邊熬藥一邊傷感了一回。等藥熬好了,涼得差不多了,她就着藥鍋一口氣喝完。苦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擦幹眼淚,檢查了一下火塘裏的餘燼是否熄滅了,這才關上門走了出來。

傍晚又在這裏熬了一回藥。在家裏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套了馬車就往開州府去了。臨行,二娘用看賊一樣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偷了家裏的什麽東西。

父親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一身以前的打扮回來,也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但是,自從有了二房,有了兒子。父女二人的關系已經疏遠的很。他張了幾次嘴也沒有問出來,只是一直跟着她的馬車,默默送到村邊兒。

相較于父親,母親已經習慣了程靈慧這樣獨來獨往,反而并不擔心。

你說程靈慧為什麽往開州府去?

要不是牛七親口說的,程靈慧也絕對想不到那些人竟然就藏在開州府外。給四處尋剿他們的官兵來了個燈下黑。

不但如此,那些人隐藏的地方還是程靈慧十分熟悉的一處所在。開州府北門外的瓷窯口。

瓷窯口并沒有燒瓷的窯。只因周邊燒制的上好白瓷都是在這裏集散,才有了這個名字——瓷窯口。

往年程靈慧不跑單幫的時候,就會和人結伴來這裏拉瓷器,然後送往天南海北的碼頭。

所以,程靈慧還沒走到瓷窯口,沿路就有人和她打招呼。漸漸的路上車馬多了起來,彙集成一條車流。

“三爺,三爺……”有相熟的窯口主事遠遠看見她就迎了上來。這些人大多是私窯的主事。有的就是一家之主。燒出瓷來送到這裏,須得交給官府的窯廠或者自己找下家。

交給官府的話,那些官差多少是要吃些回扣的,要不然就會找茬,壓瓷器的品級。而自己找下家,就省去那些盤剝。只是要找到個價格公道,講信義的下家不那麽容易。

程靈慧恰巧就是那難找的下家中的一個。她給的價格是瓷窯口有了名的公道,人也仗義,好說話。所以,在那些私窯主事眼裏,她就是個香饽饽。

程靈慧停了車,那些人已經把她圍住了。七嘴八舌的打招呼。程靈慧抱拳一一回應了衆人。卻聽一個人粗聲粗氣道:“閃開,都閃開。俺老李來了。”

衆人立刻分出一條道兒來。一個身材高大,膘肥體壯的漢子走到程靈慧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一巴掌打在程靈慧肩膀上說道:“不錯,沒缺胳膊少腿兒。”這大漢是官府窯廠的管事,和程靈慧有些交情。

程靈慧抱拳道:“承您吉言,還能走能跑。”

大漢道:“好久不見了,走走,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程靈慧道:“俺還要開工的,要不然一家老小吃什麽?”

“去你的開工。喝酒是正事。你都一年沒露面兒了,少拉一趟餓不死人。”不由分說拉起程靈慧就走。衆人眼見她今天是拉不成瓷器了,也就散了。

大漢拉着程靈慧來到窯廠的一家小酒館兒裏。要了些酒菜。

那酒館的老板原是程靈慧認識的一個老頭兒,帶着個十幾歲的閨女。聽說是逃荒要飯來到這裏的。做得一手好菜。大家就都叫他老菜。真名卻不可考。只是,如今那閨女已經做了婦人打扮,店裏也多了個陌生的夥計。

程靈慧問那大漢:“李頭兒,那個年輕的是誰?”

大漢滿不在乎道:“你說他啊?那是老菜的女婿,說是老早就定的親。那小子家裏人都死光了,沒地方去,就來投奔老菜了。”說着狹促的望着程靈慧:“你吃醋了?”

“俺吃哪門子醋?”程靈慧一邊兒和大漢喝酒,一邊留意那新來的小子。

別說,那小子長得模樣還挺周正。行走起來腳步又輕又快,下盤沉穩,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老李壓低聲音道:“要說那老菜的閨女以前對你還挺有些意思,要不你趁沒人的時候試試,看能不能上手?”

程靈慧反問:“是不是你看上人家了,慫恿俺打前鋒?”

老李喝得臉紅脖子粗:“說得跟你不動心似得。那小娘們兒以前還沒看出來什麽,自打成了親,那身段兒,那眼神兒俺滴娘啊,不知道迷倒多少人嘞……”老李說着,猥瑣的笑。

恰巧那閨女走來送菜,他的眼神追着人家就放不開了。

程靈慧在桌子低下踹了他一腳:“瞧你那點兒出息。人家可是良家婦女,別打那主意。你要是實在憋得慌,就到黃婆子那裏解饞去。黃婆子那閨女長得可比這個帶勁的多。”

老李苦着臉道:“咱不是缺這個嘛!”搓指做個數錢的動作。

程靈慧就知道這家夥找自己肯定沒好事,說道:“咱哥們兒誰跟誰,記俺的帳。”

老李立刻高興的跟什麽似得:“還是三爺仗義。”兩人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老李火急火燎的走了。程靈慧知道他一定是去黃婆子那裏了。接着吃自己的飯。

常繼文被抓走後,她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過東西了。和老李喝了幾杯酒,心裏的郁結反而消散不少。肚子裏也空了起來。

她正吃飯。眼前一片陰影罩下來。那年輕人坐在了她對面,問道:“這位客官看上去好面善,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程靈慧擡頭。你別說,那年輕人這麽一提,程靈慧也察覺出不對來了。眼前這個人看上去是有些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這時,老菜拿着一根擀面杖急急忙忙走來。向那年輕人道:“還不去招呼客人,怎麽在這裏聊天?”

年輕人看了老菜一眼。老菜微不可見的哆嗦了一下。年輕人起身走了。

老菜向程靈慧道:“三爺,好久不見。”

程靈慧站起來還禮。目光觸及老菜手裏的擀面杖,腦子裏靈光一現,那人不正是被自己用擀面杖砸中的匪徒嗎?

老菜道:“三爺好久沒來了。俺聽說最近不太平,還很是替三爺擔心。看見三爺小老兒也就放心了。三爺,嘗嘗小老兒的面?”

老菜尋常不和食客打交道,都是他那閨女在前面周旋,他在後廚忙碌。程靈慧心下覺得詫異,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點頭道:“求之不得。”

老菜回後廚去了。不一會兒親自端了一碗面走了過來。那面只用開水煮過,連澆頭都沒有。

程靈慧挑了挑,面底下翻出一塊生冬瓜,上面刻着倆字‘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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