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不上道兒的書呆

常繼文在屋裏等了許久，忽然發現那人竟然是妻子程靈慧。要知道，程靈慧當初可是自作主張，留下一封休書就走得無影無蹤。常繼文乍一看見她不但出現這裏，而且身着自己的官服。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心中氣苦，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面對妻子才好。閃身隐在了門外的假山後。

這些日子，洛河口上下一心，程靈慧也就麻痹大意起來。而且，她也沒想到過會有人行刺自己。所以，就着了道。常繼文在假山後看的清楚。一時心急沖進房裏，想也沒想，拿起程靈慧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短匕就刺進了那刺客的後心。程靈慧這才幸免于難。

程靈慧低着頭，不敢看常繼文的臉色：“反正都成這個樣子了。你說怎麽辦吧？”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常繼文道：“還能怎麽辦？你接着當你的欽差。等太子來了，少不得我替你圓說一番，就說是咱們倆定下的計策。只是我又要奪你的功勞了，你心裏可有怨懑？”

程靈慧搖頭：“只要你好，俺什麽都不在乎。”

常繼文望着她，許久道：“默之，你知道嗎？我那天醒來看見那封休書，還以為你和我開玩笑。可是，等我散朝回來不見你，我就慌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那時候，我心裏想，有一天我找到你了，一定打你一千下手板，罰你跪一輩子，跪斷你的雙腿才好。看你還怎麽悄悄的跑掉？”

程靈慧吃驚的擡頭：“哥……”

常繼文眼圈紅紅的，笑道：“可是，真看見你了。我又舍不得。”他伸過削瘦的手臂，輕輕将程靈慧的頭抱進自己懷裏：“默之，以後再不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玩，真的。”

程靈慧在他懷裏點頭：“以後，你趕俺，俺都不走。”兩人抱在一起，默默流淚。

一陣腳步聲傳來，程靈慧急忙從常繼文懷裏出來。幾下把滿臉淚水抹幹淨。

只見陸曉曉帶着兩個丫頭急忙忙推門進來。一眼看見坐在床上的程靈慧，關切道：“繼文，你沒事吧？”好像傍邊真正的常繼文那麽大一個人不存在一般。

程靈慧有些尴尬的瞟了常繼文一眼，吶吶道：“我沒事。”

陸曉曉怒道：“什麽人這麽大膽，青天白日的敢刺殺欽差？”

程靈慧道：“你不要擔心，我會查清楚的。”

陸曉曉的心緒稍定，這才注意到屋裏還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竟然被外人看去，有些薄怒，向程靈慧道：“這位是誰？”

程靈慧看了常繼文一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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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繼文道：“屬下叫程默之，是常大人的心腹。”

陸曉曉這幾日天天去粥棚幫忙，和那些民婦厮混在一起，不由就沾染了些民間婦人的潑辣氣。當下将常繼文上下打量一番。見眼前這個人雖然形容槁枯，可眉宇秀挺，一身粗布短衣也掩蓋不住渾身的書卷氣息。忽然腦中靈光乍現：“你就是假扮老爺那個人。”

常繼文看了程靈慧一眼，點了點頭。程靈慧只能苦笑。

陸曉曉吩咐丫頭：“程公子奔波勞累，還不快去收拾房間，讓公子歇下？”

丫頭領命去了。

常繼文又看了程靈慧一眼：“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哎……”程靈慧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陸曉曉，想要叫住常繼文，又沒有很好的借口。

常繼文微微一笑，頗有幾分狡黠。這種表情在以往一本正經的常繼文眼裏是看不見的。程靈慧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等她回過神來，常繼文已經離開了。

陸曉曉倒了熱茶捧過來，含羞帶怯道：“難得你今天得閑，咱們一起吃個晚飯。”

“哦。”程靈慧裝作低頭喝茶的樣子，躲開陸曉曉的目光。

陸曉曉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吓得程靈慧一驚。差點兒從床上掉下來：“你幹什麽？”

陸曉曉道：“幫你捏捏肩膀啊。”

“不用，不用。”程靈慧下意識往一邊兒躲。

陸曉曉粉面一沉：“你嫌棄我？”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的緣故，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笑意盈盈，後一刻就能電閃雷鳴。程靈慧也是怕了她了。

“不是，你別誤會。你這些天也挺累的。還是歇一下吧。我……”她從床上蹭下來，穿上鞋道：“發生了刺客這種事，我也歇不住。少不得去前面看看可有什麽線索。刺客這次沒有得手，少不得還有下次。這裏也不大安全。”說到此靈機一動：“不如這樣，我讓人送你離開這裏，暫避一時。”

陸曉曉的神色也凝重起來：“那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怎麽放心？”

程靈慧道：“我有功夫在身。再不濟還有沈聰他們幾個保護。你在這裏，我反而要分神。如此瞻前顧後，恐怕要顧此失彼。再者，你不在這兒了，沈聰他們就能住進來。萬一有個風吹草動，動作起來也便易些。”

陸曉曉想想，程靈慧說得也有道理。只是陸曉曉此刻一腔女兒心思。兩人剛剛成親就要分開，實在不願意。至少圓了房再走也不遲。她這裏含情脈脈望着程靈慧。看的程靈慧一頭一頭冒冷汗。渾身像長了刺一樣難受。慌慌張張道：“我前面還有事，就……就……”

她想說就先走了，誰知陸曉曉一下子貼了過來。

要是往常，這位千金大小姐萬萬做不出這樣的舉動。可眼前這人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心尖兒上的人。因為他拒婚，她差點兒沒當場絕望死了。聽說他要到某南赈災，她不顧道路艱險，也不顧閨閣女兒的矜持，帶着兩個丫鬟就追來了。

在陸曉曉心裏，她已經是常繼文的人。生生死死都要纏着他。

不能怪這姑娘瘋狂。一個千金大小姐，落進土匪窩裏。原本就沒想過能活着回去。陸曉曉本來已經萬念俱灰，偏偏半路殺出個程靈慧。

程靈慧也是造孽。你做戲就做戲，非要惡劣的做全套。那時，陸大小姐已經神思恍惚，連人都認不清了。她又是個養在深閨，人事不知的大家閨秀。去哪裏分辨夫妻間那點事的真真假假？那春風一度，不光土匪相信了，連她自己都信以為真。

古語雲，寶劍配名士，美人兒愛英雄。

陸曉曉春閨夢破滅，本來不喜歡那人也無可奈何了。偏偏程靈慧一身英武氣，容貌不俗。這姑娘的一顆芳心可不就全放在她身上了。

程靈慧自知做了錯事，被陸曉曉逼得連連後退。

陸曉曉看她木讷呆滞的樣子心裏一陣甜蜜，暗道：“都說他前面有四個妻子，可這樣子如何也不像是貪花好色之輩。”轉念又覺得不對。這些天她和那些民婦厮混在一起。因為都是成了家的婦人，那些人說話并不避諱她。一群民婦在一起，偶爾也會拿各自的男人打趣兒。那些葷話她也聽過了。再怎麽樣，一個男人娶過四個媳婦兒也不可能害羞成這樣。何況她已經打聽過了，常繼文家裏還有好幾個小妾。

“你到底是誰？”杜曉曉逼視着程靈慧：“你不是常繼文。”

程靈慧聞言，心裏竟然莫名的輕松了：“你猜的不錯，俺還真的不是常繼文。”

陸曉曉道：“那你是誰？”

程靈慧慢慢退開，和陸曉曉之間拉開距離道：“俺跟你說實話吧。剛剛那個才是真的常繼文。俺才是程默之，小名兒叫三慧子。是……”她有心說自己是常繼文原來的老婆，可又有些難為情。

陸曉曉忽然吐出一口氣：“你別說了，我知道了。”

程靈慧樂得不說呢：“那俺先出去了。”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你……”陸曉曉想叫住她，她已經走得不見人影兒了。一片愁雲籠上心頭，陸曉曉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在土匪窩的時候，程靈慧走後，那牛七曾叫柴婆子打着關心兄弟媳婦的名義，來驗看自己身上的印記。那時，陸曉曉已經清醒起來。曾拐彎抹角的向柴婆子打聽過程靈慧。那時她得到的信息就是，和自己春風一度的人叫程默之，據說是程家莊人。被土匪抓住的常繼文是他姐夫。

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程默之要告訴自己他是常繼文，還讓自己日後去橋上常家大院找他？

之後她就再沒見過常繼文或者程默之。而這人也沒有去找過自己。她滿腹心事差點沒把自己怄的病死。母親百般追問她才說出當日在土匪窩裏的遭遇。

常繼文這個人，陸曉曉養在深閨不知道。他在開州府是很有些學名的。陸廷翰也曾見過這個人。所以，聽聞女兒的敘述，陸廷翰并沒有因此責怪女兒辱沒了門風，反而覺得這是一樁上天注定的好姻緣。

陸廷翰曾做過東閣大學士，教導過皇室子弟的。後來做了紫金山書院的大祭酒，那門生更是遍布朝野。他這裏生了心思。自然有門下學生的學生自告奮勇前去跑腿兒。

陸廷翰雖然贊成這門婚事，可他是個文人，總要講究些禮儀道德的。他自覺女兒失德在先，所以并不要求常繼文以正妻之禮相待。更沒想過要常繼文停妻再娶。只想讓女兒進門去，做個平妻也就是了。是他那些徒子徒孫自作主張，非要給杜大小姐争個正妻的位置不可。這才‘勸’走了程靈慧。

為什麽說是勸走，而不是逼走呢？

因為人家其實也沒做什麽，就是委婉的把常繼文重新起複，以及以後的遠大前程和這門婚事的關系說了一下。是程靈慧自己覺得自卑了，留下一封休書就走了。盡管如此，陸曉曉也沒争到正妻的位置。

常繼文察覺程靈慧是真得留書出走，當時就炸了。要不是他心裏以國家大事為重，說不定當時就棄官去找程靈慧了。哪裏還有心思重新結親。所以，陸廷翰的這些徒子徒孫可是白費力氣沒落着好兒。

你不給人家面子，人家有的是手段逼迫常繼文這個不上道兒的書呆就範。

恰逢洛河泛了桃花汛，接連十幾天的大雨讓洛河這匹野馬失去了羁絆，沖破堤壩就改了道。你常繼文不是能耐的很嗎？那你就去赈災去吧。

常繼文還以為這是朝廷對自己能力的肯定呢。暫且抛開尋找妻子的念頭。一腔熱血就到了某南。這一來才知道，在官場上，上峰要玩死你真是一眨眼的事。

這邊兒，赈災物資遲遲不下來。那邊兒災區又是屢屢事發。不是今天餓死人，就是明天發生了械鬥。再不然又是災民外出逃荒，沿途搶掠了村鎮。這邊兒剛按下個葫蘆，那邊兒又起來個瓢。常繼文哪裏弄過這個，身邊除了一個十幾歲的全生，連個得力的人也沒有。可是愁壞了。

他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去向當地大戶伸手借糧。那些人大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一個個虛與委蛇，騙他上河堤，也不知誰背後施黑手，将他推下河去。常繼文這是沒死，要是死了陰曹地府又添一個冤屈鬼。

陸曉曉求而不得，差點沒魔症了。聽說常繼文去了某南赈災，她也顧不上大家小姐的矜持了。帶着倆丫頭就追來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大哥陸公美，也遠遠見了常繼文。發現那人并不是自己魂牽夢繞的人。

所以，傳出常繼文落水身亡的事以後，陸曉曉心裏并不悲傷。但是，當看到程靈慧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有些異樣的。只是，程靈慧不說，她也不好意思問。

今日證明了自己的猜測。陸曉曉怎能不愁。要是讓家裏知道自己嫁的其實是一個草頭百姓，這個草頭百姓大概還是武夫之流，被一衆姐妹嘲笑還是次要的。只怕爹娘要氣死，從此将自己掃地出門。

陸曉曉越想，心裏越沒底。她能感覺到程靈慧對于接受自己很勉強，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冒充常繼文的名字騙自己。她實在不願意有朝一日，讓程靈慧和自己一起面對別人不屑的眼神和父母的怒火。

這陸大小姐也是個有主意的。她思來想去，就決定先一步去京城搬二哥陸公瑾。讓二哥幫着自己和父母說明其中原委。如果二哥肯給程靈慧謀個一官半職，那就更好不過了。

陸曉曉滿心滿腦子都是心上郎君。第二天收拾了行囊，帶上丫頭就要往京城去。

陸公美怎麽能放心妹子這樣一個人到處跑。那眼刀差點兒沒把程靈慧剁死。程靈慧讓沈聰帶了人護送陸曉曉上路，陸公美這才收起了眼刀，和程靈慧、常繼文幾人分析那刺客的來歷。

程靈慧這才想起燕京先前在王財主家偷來的賬本兒。取出交給陸公美。陸公美看了，搖頭道：“一時也看不出有什麽纰漏。”

趙橋說道：“是不是你放走的那些刁民肆意報複？”

程靈慧想想，覺得也有道理。也就沒把那刺客的事放在心上。

救災的各項事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常繼文也不想節外生枝，就以程默之的身份在程靈慧身邊做個主薄。因為有鄧苦、趙橋、燕京幾個高手輪番守衛在程靈慧身邊，兩人也不敢有什麽親密的動作。

但是，接下來連續幾次明顯針對欽差的暗殺，讓程靈慧不得不重新思考那些刺客的目的。因為其中一次暗殺，竟然動用了火槍。

火槍是個稀罕玩意兒，一般人是搞不到手裏的。這些刺客背後一定有個大主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