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不是一路人

程靈慧不由膽怯,她覺得,如果自己敢說‘不’,那深淵會在下一刻毫不猶豫的将自己吞噬。

“好。”程靈慧好不容易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字。

蘇同聞言,全身的力氣仿佛被忽然抽走了。一松手放開了程靈慧,苦澀道:“你說謊,你竟然說謊。你明明不願意的。”

程靈慧屈膝叩了一個頭:“你歇着吧,俺先出去了。”她走出去,一直走到一棵大樹旁,将整個身體都靠在大樹上。風一吹,後背有些涼,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說謊了。剛剛蘇同散發出的氣息她不陌生。常繼文生氣的時候也會是那個樣子,如果自己不順從,接下來的事她不敢想象。她是常繼文的妻子,萬一……那她除了死,真不知道有什麽顏面去見常繼文,去面對家鄉父老。

抛開常繼文和之洲,她還有老娘要贍養,所以她不能死。她只能選擇屈服。說到底,她和蘇同終究不是一路人。

二人在老夫婦這裏又休養了兩天。蘇同在一天早上不告而別,騎走了兩人唯一的馬匹。

程靈慧只能告辭了兩位老人,步行趕路。

水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天氣也炎熱起來。大水過後,土地平坦肥沃。草兒們争先恐後的在這片沃土上紮根發芽。似乎就在一個晝夜間,綠色就鋪滿了原野。

越往前走,人煙漸多。去年的冬小麥和今春的春莊稼是不成了。人們正在忙着搶播秋糧。除了玉米和瓜豆,人們還會種很多生長快的青菜,和生長期短的荞麥。以便度過這一段青黃不接的季節。

洪水帶來的肥沃土壤也開始了對這片大地上的人們的回饋。鮮嫩的野菜跟着野草一起瘋長。勤快的人們不用再為肚子擔憂。

因為預防及時,大災之後的人們躲過了瘟疫的滋擾。外出逃荒的人們也陸陸續續的返回家鄉。雖然很多人的家已經蕩然無存,但程靈慧不擔心。這些人們總會在這片世代居住的土地上再次尋找到一塊适宜的地方,然後迅速的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園,自己的村莊。

這就是百姓。

程靈慧從這群百姓中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些在上位者眼裏蝼蟻一般的生命。而她也将走回百姓裏去。在那片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終老。

摸了摸懷裏那本名冊,程靈慧升了一堆火,把那名冊一頁頁撕下燒了。

程靈慧回到洛河口時,蘇同已經離開了。帶走了王財主的兩個兒子和那個小妾。沈聰和陸公美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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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靈慧擔心遠在南都的常繼文。問縣令要了一匹馬趕往南都。

南都之所以叫南都,是因為它曾是前朝的舊都。修建的十分宏偉壯觀,規模僅次于現在的京城。

程靈慧單人獨騎走得很快。還沒到南都就聽說了一件大事。南都巡撫範修因為貪墨朝廷赈災物資,被欽差拿住了。适逢太子南下赈災,就在南都。這事直接就捅到了朝廷。順藤摸瓜查下來,牽扯的大小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整個某南的官場恐怕要因此大換血。

每天路上押往南都的囚車數不勝數。

程靈慧站在人群中,看那些囚車中落魄的官員,或嘶嚎,或木然,只覺得膽顫心驚。寒窗數載,好不容易得了功名,不思量為民謀利也就罷了,還要累及父母妻兒,這是何等凄怆。

大人還好說,最可憐就是那些小兒。昔日錦衣玉食,高高在上,這一下被打進囚車裏,缺吃少喝甚是可憐。

程靈慧知道,常繼文身為朝廷命官,懲奸肅貪,為民請命是職責所在,可還是對囚車裏那些潦倒落魄的人心生愧疚。這些官員縱然十惡不赦,可小兒何辜?

程靈慧花光身上的銀錢,買了許多包子、饅頭、燒餅之類的食物,沿途乘那些押解囚車的官兵不防備,就往囚車裏丢一些。很多時候,那些押解的官兵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着那幼小的,嗷嗷待哺的孩子,誰沒有一點兒側隐之心呢。

也有不肯通融的,看見程靈慧就會上前把她趕開。

而眼前這個小将顯然更甚。他大約覺得這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認為程靈慧是自己押解的犯官的同黨。所以,他執意要把程靈慧抓住,一同投進囚車裏。

沖撞朝廷官員可是大罪。程靈慧自知給那些犯官家眷送吃的是不對的,也有些心虛。所以,對于面前這個飛揚跋扈的小将還是不敢十分頂撞的。

她說了許多好話,那小将完全不為所動。程靈慧沒辦法,只好擡出常繼文。她一身男子打扮,不好說常繼文是自己丈夫,只說常繼文是自己姐夫。

小将聽了,雖然沒有捆綁她,但還是派人一路看管。

到了南都之後,常繼文親自來接她。

多日不見,常繼文容光煥發。紫袍玉帶,姿容翩然。程靈慧卻覺得他有些陌生,又說不出他哪裏不一樣了。

幾天後,常繼文要随着太子的車駕回京。那些囚犯随後也會押解上京。讓程靈慧意外的是,接替範修做南都巡撫的人,竟然是一直默默無名的洛河口九品同知陸公美。

而從王財主密室裏抄出的火槍、弓弩等一應事物,仿佛泥牛入水一般,在這貪墨大案之中一絲影子也沒有出現。那本名冊更是沒人提起過。

程靈慧沒有和常繼文一起上路。她曾經答應那因為善心而失了夥伴的小哥。此間事了,親自同他扶靈回鄉,給他們家鄉父老一個說法。

不知蘇同從哪裏聽說了這件事,特例她可以穿常繼文的欽差袍服,以朝廷的名義安撫逝者。程靈慧趁機将她曾應允那些捐糧大戶向朝廷請求嘉獎。蘇同想了想,大筆一揮寫下四個大字‘高義千秋’。這可是對仁人善士最高的評價了。

程靈慧替洛河口的那些大戶謝過皇恩。

眼看着太子的儀仗越走越遠。旌旗林立,人頭聳動間已經分不清哪個是常繼文。程靈慧的心裏莫名的發空。京中還有一個陸曉曉,常繼文這一去,恐怕就再不是以前那個常繼文了。

“走吧。”程靈慧重整精神,說出去的話就要做到。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沈聰、鄧苦、趙橋、燕京,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動。

程靈慧恍然,苦笑道:“是俺糊塗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此間事了,也該是咱們說告辭的時候了。”

趙橋輕笑一聲,嘩啦打開折扇搖了搖:“如今咱們上了一條船,還有拆夥的可能嗎?”

燕京跟着道:“我是不想再做飛賊了。”

鄧苦看了看沈聰,沈聰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白紙臉。鄧苦笑道:“沒有誰喜歡一輩子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讨生活。”

程靈慧忽然有些感動:“可俺是個女人,不能給大家掙個前程。”

趙橋不屑:“不就是那點兒俸祿嗎?我還不放在眼裏。”

燕京看看鄧苦,鄧苦看看沈聰,三人沒有說話。趙橋除開江湖身份不說,他們家也算南都有名的大戶人家。名利對于他來說真的和天上的浮雲差不多。

沈聰和鄧苦、燕京就不一樣了。沈聰是盜墓的,鄧苦是看義莊,賣棺材的。雖然江湖上有一些俠義的薄名,可現實生活真的不光彩。燕京就更別提了,就是一個飛賊,還有案底在身。想要正大光明的人前行走可是不容易,更別提他還特別享受百姓崇敬的目光。這三人要說不想混個前程,鬼都不信。

許久,燕京道:“不是還有咱姐夫嘛……”他聲音很低,大約也覺得把希望寄托在常繼文身上有些不現實。可一個人,要是一直生活在黑暗裏也就罷了。一旦讓他見識過陽光下的世界,誰還想要再回到那黑暗裏呢?就算有一線希望也比什麽都沒有的好。

“等等我……”一匹快馬奔馳而來,馬上人揚手高呼。

程靈慧豁然回首,只見常繼文一身青袍,單人獨騎向這邊兒奔來。到了近前勒住馬缰道:“還好趕上了。”

程靈慧莫名其妙望着他:“你辭官了?”

“沒有啊。”常繼文一邊整理因為疾奔而淩亂的衣襟,一邊道:“貪墨案有太子在就行了,有我沒我都一樣。我覺得我還是适合做巡察禦史。就回來了。”

程靈慧眼圈發紅,笑道:“那以後是聽你的,還是聽俺的?”

常繼文望着她,別有深意道:“程默之,你可不要忘了,于公,大印在我手裏,于私,我是你師兄,是你半個師傅。你想要造反不成。”

程靈慧笑道:“好,那就聽你的。”

趙橋冷嗤一聲:“常大人,恕我直言。大印雖然在你手裏,可論起決斷,你可差遠了些。”

常繼文笑道:“這話說的也不錯。默之如是男子,成就定然在我之上。不過……”常繼文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睨着趙橋一眼:“默之,咱們上路。”拍馬前行。

當着這麽多人和常繼文并馬而行,程靈慧還有些不好意思。常繼文走了幾步,見她站着不動,催促道:“快跟上,要不然天黑找不到宿頭。”

冷不防燕京在後面打了她的坐騎一鞭子。程靈慧不防備,驚呼一聲差點兒從馬背上掉下來。趙橋神色一緊,程靈慧的馬已經沖了出去。常繼文打馬跟上。

沈聰、鄧苦和燕京也陸續跟上。

趙橋猛地合住折扇,調轉馬頭想要向相反方向而行,終是又轉回去,跟着幾人而去。這才是多行不義必自斃。想這趙大公子,風流成性。自诩,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自從遇見了程靈慧才知道了什麽叫‘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明明知道人家是有夫之婦,還不能放手。合該他自苦傷情。

程靈慧轉回洛河口。縣令照舊是要出城迎接的。對于哪個才是常大人這件事,縣令已經不再糾結了。反正哪個自己也惹不起。自己就老老實實,兢兢業業做好自己這個七品縣令就行了。

程靈慧讓人連日制作了請柬,邀請洛河口大小鄉紳大戶。就在縣衙前的空地上擺起宴席。

縣令這時,對于程靈慧的話那是言聽計從。不到半日,請柬齊備。派衙役皂隸各處派送。但凡捐送薄上有名的,不管家世,不論尊卑全部送到。

到了約定的日子。縣衙前擺開了百十桌宴席。圍觀的百姓更是擠個水洩不通。很多老百姓都是前一天翻山越嶺趕來的。除了對朝廷的嘉獎與有榮焉的榮譽感,就是想看看欽差常大人的真容。

常繼文這三個字,現在在老百姓心裏那是和包龍圖有一比的。

當初逼着那些大戶捐糧,捐物的是程靈慧,這次主持嘉獎宴的自然還是程靈慧。

紫袍玉帶,玉樹臨風的欽差大人一出來,衙門前立刻就跪倒了一大片。錦上添花這種事,縣令做起來可是非常順手。絲毫不含糊的帶頭謝恩。無數百姓山呼:“萬歲,萬萬歲。”又叩謝欽差大人。

程靈慧沒想到場面如此之大,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緊跟在她身後的常繼文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程靈慧側頭,看見常繼文目中的鼓勵,頓時覺得豪氣萬丈。燕京已經飄飄然了。如果你這時問他姓什麽,他一定不知道。鄧苦不笑了,努力讓自己顯得嚴肅些,反而有些滑稽。一向面無表情的沈聰,慘白的臉上竟然有了些須血色。就連趙橋這個自诩見過大場面的人,都收起了大戶人家公子慣有的驕矜。

如此盛況,就算是天子親臨,恐怕也不過如此。

場面話程靈慧還是會說的。等她拿出蘇同的手書‘千秋高義’那幾個大字的時候。縣衙前又是一片山呼萬歲的聲音,許多人甚至俯身大哭。連縣令也跟着紅了眼圈。

字只有一副,給誰都不好。最後,鄉紳們一致決定,就在縣衙前的空地上樹一座牌坊,把這四個字镌刻在上面。表彰全洛河口的仁善之人的同時,又能鏡鑒後人。

從此之後,洛河口一帶還真的成了仁善之地。無論貴賤,無論貧富,皆以友愛鄉鄰,尊老敬賢為榮。程靈慧下放給各家的那份請柬,很多人都珍藏起來,當作了傳家寶。

程靈慧找到那失去夥伴的小哥。遵守承諾和他一起扶靈回了那小哥的家鄉。臨行時,洛河口的百姓聞訊紛紛來相送。有送幹糧的,也有送衣服,鞋襪的。間或還有大姑娘、小媳婦送荷包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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