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天高雲淡

程靈慧想要見蘇同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她扮作山長夫人的侍女,以探望太子妃為由進了宮。這位太子妃的生母,山長的結發妻子并不像程靈慧一開始想的是個陰郁的人。相反,她是個極為端莊素雅的婦人。也不見她頭上有多少簪環,也不見穿什麽織金描錦的衣裳。就那麽往你面前一站,就讓人覺得雍容端方,不敢直視。

她的話不多,山長讓她帶程靈慧進宮。她笑道:“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去看元秀了。”

程靈慧跟她坐一輛馬車。她只在快要到宮門的時候說道:“我聽太子妃提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

程靈慧覺得她話裏似乎有話,真要琢磨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林元秀看見她愣了愣:“師妹。”臉上神色很古怪。

山長夫人伸手握住女兒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們師姐妹的倒親熱。”就把程靈慧相求***常繼文的事說了。林元秀微不可見的松了一口氣,說道:“太子留宿在後宮的時候不多。可每日晚膳必會過來。只是,宮裏的規矩,我不好留師妹在這裏過夜。師妹要是信得過,我尋個機會和太子說便是。”這是要趕程靈慧走。

程靈慧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林夫人道:“不如這樣,你打發個人去前面看看。太子要是政務繁忙,脫不開身就算了,你尋個機會說了也是一樣。”

林元秀望望母親,終是點頭:“也好。”

打發人去尋蘇同。

過了半晌,去的人回來禀報:“太子殿下在禦花園賞景兒,讓有什麽事過去找他。”

林元秀紅潤的嘴唇頓時繃成一條直線,垂眸道:“你下去吧。”

林夫人留在太子妃的宮中等候。程靈慧換了宮裝跟随林元秀往禦花園而去。

蘇同果然在禦花園賞景兒,身邊只帶着一個小黃門伺候。他站的很直,林元秀給他行禮都沒回頭。淡淡道:“聽說林夫人進宮了,怎不多陪陪老人家?”

林元秀站起身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好,似乎在和蘇同賭氣的樣子。程靈慧心下焦急,擅自開口道:“是俺求師姐帶俺來見太子殿下。”

“什麽事?”蘇同似乎沉醉在眼前的景致裏,不願回頭。

程靈慧把想請他幫常繼文的話說了。也不知蘇同有沒有認真聽,許久才聽到他懶懶的回了一聲:“唔,我知道了。”

直到林元秀帶着程靈慧離開,他都沒有往身後看一眼。

不知道蘇同怎麽和翟之桓說的。第二日翟之桓自請主審常繼文的案子。

對此,蘇侯爺是很樂見其成的。陸曉曉的事正不知道該如何開銷。翟之桓出來審常繼文的案子,就算常繼文真的有什麽差池,這人一出手,最少常繼文性命無憂。也算于常繼文有恩。這恩怨兩兩抵消,總算對陸家也有一個交待。

日後把常繼文夫婦遠遠打發到地方上去,多給些封賞。等過個三年五載,這事也就淡了。只是,對于吳末名,蘇侯爺還是束手無策。只希望他以後少惹事生非也就是了。這就是封建社會的特權階級,說是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也只是說說罷了。你動他一個手指頭試試?

常繼文經歷了這一遭,雖然沒吃什麽苦頭,可對于官場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辭了官職打算回老家去,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

蘇侯爺本意就是要将他們夫婦遠遠的送走,這下正中下懷。當下賞賜了不菲的財物,讓沈聰等人護送他回家再回來聽用。

啓程那一天,陸公美親自把妹子送了過來。自家妹子這啞巴虧是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還能說什麽呢?也只能慶幸常繼文不曾嫌棄她罷了。

陸曉曉看上去精神很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正常。她忘記了很多事情,只活在自己構築的世界裏。在她心裏,她的家在程家莊,她的丈夫叫程默之。她說起‘程默之’三個字時,臉上的幸福嬌羞令人心酸。可誰都不敢在她面前動容。沒人忍心戳破她自己給自己編制的美夢。

這讓程靈慧忍不住想起母親。母親一輩子盼兒子。當年為了自己和秀雯一場假婚禮,很是高興了一回。奶奶曾說,母親是自己給自己唱小戲兒寬心呢,陸曉曉又何嘗不是?

程靈慧摸摸自己的小腹,月份還小看不出什麽。也不知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她把目光望向車外和陸公美告別的常繼文,很想問問他如果不是男孩兒怎麽辦?他會不會嫌棄?可她還是忍住了。

花如煙非要跟着程靈慧回老家不可。她說她厭倦了江湖飄泊的日子,想要一份安定。她這輩子只對一個男人動過心,那就是‘常繼文’。可如今她心上那人變成了女人,她們倆不能做夫妻,她每天看着那個人也是好的。

她現在過得其實也挺不錯,每天氣氣常繼文,看管程靈慧,要是還有閑功夫呢,就去罵罵賀昆。每次看賀昆那五大三粗的漢子被自己罵的臉紅脖子粗,她就特別開心。

賀昆是毫無疑問要跟着程靈慧的。他是個憨直的貨。認定了程靈慧是自己的二哥,就算這個二哥現在變成了女人,在他心裏還是他二哥。憨人的世界,沒人能懂。

一行人上路。三兩馬車,幾匹快馬。

一輛車裏坐的是陸曉曉和她的兩個貼身丫頭。另一輛是程靈慧和花如煙。最後一輛裝着連同皇上賞賜在內的,常繼文的全部家當。

幾匹快馬分別乘坐着常繼文和沈聰他們。

這次離開,程靈慧只覺得心情舒暢。天高雲淡,連風兒都似乎溫柔缱眷。

路過長亭,互聽風中傳來切切絲竹之聲。有女兒歌喉婉轉: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瀾,霜色凄凄簟色寒……

程靈慧知道,這是李白的長相思。也不知誰人在這裏歌舞,又或許是送別。

馬車漸行漸遠,京城已經望不見了。絲竹之聲也聽不見了。車廂裏只有辘辘的車輪聲和常繼文幾人的馬蹄聲。大約是懷孕的緣故,程靈慧不知不覺有些犯困。

這一覺睡得香甜,她仿佛回到了兒時,爬高踩低的瘋玩。醒來時,嘴裏似乎還有酸棗的味道。脖子下軟軟的,她一擡頭,正對上常繼文的眼睛。

“醒了?”常繼文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可程靈慧不知怎得就想起他少年時嘶嘎的聲音。伸出手去摸常繼文的喉結,莫名其妙的就冒出一句:“真的不疼?”

常繼文一愣,笑道:“傻樣兒。”

程靈慧在他懷裏翻個身,不悅道:“你娶俺後悔了?”

常繼文低斥:“找打。”聲音裏卻帶着笑。

馬車搖搖晃晃,程靈慧困意上湧,又睡了過去。

程靈慧的身體底子好,其實根本不用擔心路上勞頓。可常繼文就是特別小心眼兒。一路上走得并不快。等到了沙溪縣境內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看着熟悉的山水,聽着親切的鄉音。程靈慧的一顆心都要飛起來了。

她顧不上回常家,先回了程家莊。馬車還沒有挺穩就迫不及待的從車上跳了下去,人還在大門外聲音已經飛了出去:“娘,俺回來了。你家三慧回來了。”

明明這次出去的時間不是最長的,可她卻像好幾年都沒回過家一樣。

一個和程靈慧長得十分相似的美貌婦人聞聲從院子裏迎了出來。

“四妹。”程靈慧張開手臂,想像小時候那樣給四妹一個擁抱。

四妹看見她,愣了愣神兒忽然扭頭走了。

“咋了?”程靈慧有些不明所以,四妹這是使得哪門子小性兒。不過她顧不上多想,擡腳就進了院子,叫道:“娘,奶,俺回來了。”一邊兒叫着一邊兒習慣性的往奶奶屋裏走去。她離開之前,兩位老人是住在一起的。

果然,母親和奶奶都在。

母親坐在炕裏面,笨拙的往外挪,已經快八十的奶奶比她還利索些,已經從炕頭兒上出溜下來。程靈慧上前一把拉住奶奶就跪到地上:“奶,俺回來了。”

奶奶的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了。伸出幹枯的手在程靈慧臉上摸索着,口裏含糊不清道:“是俺三慧嘞,是俺三慧嘞。”

母親在炕裏面幹着急挪不出來,催道:“三慧,你倒是過來給娘摸摸啊。”

程靈慧爬上炕,望着母親的眼睛:“娘,你還好吧?”

母親雙手在程靈慧身上胡亂摸索,好不容易才摸到程靈慧的臉,沒說話呢,眼淚先掉了出來:“好,咋不好呢?有吃有喝的。”

“那你眼睛咋了?”程靈慧離開時,母親的眼力是不好,可也沒到什麽都看不見的地步。

母親摸到程靈慧的眼淚:“你咋也哭了呢?在外面受苦了吧?”

程靈慧搖頭,忽然想起母親看不見。說道:“沒有,俺這次可是發了大財了。你摸摸,俺身上穿的可是緞子。俺頭上戴着可是金子打得釵子。”

“是真的不?”母親看不見,摸索着程靈慧頭上的金釵。程靈慧索性拔下來給她。母親放在嘴裏咬了咬,使勁對着窗戶看。可惜她啥也看不見。母親就向奶奶求助:“娘,你摸摸,這是金子不?”

奶奶很是認真的摸了摸,一本正經的點頭:“八成兒是,俺三慧可從來不說謊。”

母親緊張道:“娘,那你可趕緊給收起來。這麽貴重的東西,給別人看見可不好。三慧子啥也不知道,還戴着亂跑。萬一丢了,看她去哪兒哭去。”

奶奶說:“行,俺幫她收起來。”一面摸索着拉過程靈慧的手,把釵子遞還給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向母親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程靈慧自小是跟奶奶長大的,雖然後來因為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的出現,倆人生分了些,可自小兒養出來的默契還在。她當然明白奶奶的意思,母親的頭腦糊塗了。

“老夫人,太夫人,我家小姐在門外求見呢。”俏靈靈的小丫頭撲閃着倆大眼睛,規規矩矩的向着炕上的母親和奶奶彎腰行禮。可惜倆人看不見。

眼睛看不見的人一般耳力好,母親明顯不是,她側着頭也沒聽清那丫頭說了什麽。奶奶別看年紀比她大,耳不聾,身子骨也好。聞言問道:“三慧,你咋還帶着唱戲的回來了?”在奶奶的認知裏,那什麽夫人可不就戲文裏才有。一般富貴人家的老婆,都是叫‘奶奶’。

程靈慧還沒有開口,那丫頭倒是伶俐的很,接話道:“我家小姐可不是唱戲的。那是您家媳婦呢。正經的大戶人家小姐。”

‘媳婦’倆字母親聽地可清楚,喜道:“是秀雯回來了?”說着就沖外面叫:“秀雯吶,媳婦。你快進來給娘摸摸,娘可是想死你了。”

奶奶一臉無奈,一面拉着程靈慧的手一面搖頭。

程靈慧一看見自己家,早把陸曉曉給忘到腦後了。看見陸曉曉低着頭,一副小媳婦初見公婆的樣子,程靈慧心裏就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陸曉曉娉娉婷婷走進來,另一個緊跟着她的丫頭有眼色的往青磚地面上放了一個蒲團。陸曉曉跪在上面沖着炕上磕頭:“媳婦陸氏,見過婆母,見過太婆母。”

“秀雯吶,你在哪兒呢?怎麽光聽見說話摸不着人呢?”母親在炕上兩手亂摸索。

陸曉曉站起來,爬到炕上,拿起母親的手放到自己臉上。

母親高興道:“秀雯,你去幹啥了,咋老也不回家?娘可想你了。狗蛋兒呢?咋不把狗蛋兒一塊兒帶回來?”

奶奶斥道:“你咋又說這個,不是告訴你狗蛋兒在城裏念書。城裏的先生可是厲害的很,那是想回就能回的?”

程靈慧急忙跟着幫腔:“就是,就是。”

陸曉曉不樂意了:“娘,我可不是秀雯。我是曉曉。你兒子新娶的媳婦。我姓陸,還沒孩子呢……”許是害羞,聲音漸低。

母親臉上笑容僵住,緩緩收回放在陸曉曉臉上的手。

“娘,你咋了?”程靈慧有些擔心的望着母親。

母親忽然‘哇’的就哭了,對着程靈慧沒頭沒腦就打:“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你把俺秀雯和狗蛋兒給俺弄哪兒去了?秀雯跟了你那麽多年,還給你生了兒子。你怎麽就能對不起她另娶啊……”

程靈慧可還懷着孩子呢,花如煙一看這情景,蹂身也上了炕,捉住母親的雙手道:“可不敢打啊,不關三哥的事。”她叫程靈慧‘三哥’叫順嘴了,一直也沒改。

花如煙是會功夫的,母親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自然掙不開她的手。程靈慧一把把花如煙拉開:“你別管。”

花如煙不解,叫道:“那就讓她打你嗎?”

“這是俺娘,娘打自己孩子天經地義,邊兒去。”

程靈慧很少對身邊的人生俱厲色,花如煙不由生氣,撅嘴道:“誰管你?”氣呼呼跳下炕出去了。剛一出門就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牽着一個半大孩子在門口向裏張望。她正一肚子火沒處發洩,罵道:“看什麽看?哪裏來的野老婆,一點兒規矩沒有?”(未完待續。)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