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作者:

【第八章】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哪個劇本,沒有分離?那些曾經的誓言,愈想證明,就愈不敢肯定。

我不知道,一個人要徹底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但是我确定,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龍曦。我這輩子只認認真真愛過一個人,在我最愛那個人的時候,一切被掐斷,愛就止在我最愛他的時候,于是我這一生,大概永遠無法忘記他,無法再愛上其他什麽人。

當然,我也不願遺忘他。

如果只有我一人往前走了,那是多麽狡猾的一件事。

我不想要那樣,所以我選擇永生銘記。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謝安昀問我的那個問題,那就是舒明朗去了哪裏,以及,是誰救的我。

我不禁想起了沐白,将我從舒明朗手裏救下的,是沐白。那也就是說,他是最後一個見過舒明朗的人。舒明朗失蹤了,沐白的嫌疑也就最大。

我開始有些後悔,不該和謝安昀說這件事,萬一舒家人知道了這一點,他們一定會對付沐白的。

我不想讓他牽扯進來,這是我和舒明朗之間的糾葛。

我想了想,撥通了謝安昀的電話,謝安昀接得很快。

我開門見山地說道:“你那天問我,是誰救的我……你沒有告訴其他人吧?”

“沒有。”謝安昀的語氣有點奇怪,“我誰也沒有說起過,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不想給沐總添麻煩。”我解釋了一聲,“謝謝你了。”

“你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的。”謝安昀的語氣有點怪,“沒有別的事,我先挂了。”

“好的,再見。”我挂了電話,聽到他說沒有将沐白的事說出去,我就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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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公司之後,意料之外的,今天沐白沒有來上班,我不禁有些擔心,會不會是沐白是最後一個見到舒明朗的事情被舒家人知道了,他們對沐白下手了?

想到有這個可能性,我就心煩意亂起來,而叫人在意的是,趙勝楠今天也沒有來,我沒有接到他們去出差的消息,這就是說他們在上班的時候,翹班了。

我好幾次都想撥打沐白的手機,身為他的秘書,我手機裏一直存着沐白的電話,只是一次都沒有撥通過。

但最後我還是忍住了,一直到下班,我都沒有給沐白打電話,只是轉而一想,身為沐白的秘書,掌握他的行蹤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到底在糾結什麽呢?

我從來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為什麽在沐白的事情上,就是做不到果敢一點呢?

這麽想了之後,我一咬牙,拿出手機翻出沐白的號碼,果斷地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很快被接了起來,電話那頭的聲音略微有些疲憊:“雲青?”

我心中微微一顫,他這樣的語調和語氣,像極了龍曦:“你,你今天怎麽沒來上班?”

“嗯,稍微有點私事。”他說着往前走了幾步,這時候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誰打來的?”

我身體驀地一僵,盡管聲音聽上去離得有點遠,但是我還是聽出來了,那個聲音是趙勝楠的。

現在沐白和趙勝楠待在一起,而且聽上去并沒有被卷進舒家的事情裏去,知道了這一點,我松了一口氣,可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萦繞在心頭,像是封存的酒,越釀越純。

“嗯,我知道了,再見。”我飛快地挂掉了電話,這才發現我的手心裏竟然出了一把虛汗。我将手機塞進包裏,然後踏上了回家的那班公交車。

我在介意什麽呢?沐白和趙勝楠待在一起,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為什麽那一瞬間,我心中會酸澀,會懊惱,甚至會覺得生氣?

可是,我沒有立場這麽做,而且……我明明已經決定要永遠愛着龍曦,那麽現在的這種心情又是什麽呢?

我在背叛龍曦,我不能這樣,愛龍曦的這顆心,我一定要好好地守住。

就算沐白總是讓我想起龍曦,甚至有時候我都分不清他和龍曦,可畢竟龍曦已經死了,真真切切地死在三年前的那場車禍了。所以,他不是龍曦,他不可能是龍曦。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龍曦已經死了,已經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了,然後我的心就會更加堅定一下。

可是這次完全沒有用,我仍然覺得煩躁,我只好在中途下了車,随便找了一家酒吧,走了進去。我想要大醉一場,這樣我就一定會再次夢見龍曦的。

我摯愛的龍曦,他輕易不肯進入我的夢境,這讓我多寂寞!

我唯一能見到他的方式,就是去回憶,可是回憶的盡頭是撕心裂肺的痛,是猩紅的血花,是坐靠在真皮座椅上的爸爸,是躺在床上面如紙色的顧姨,是倒在血魄中死去的慕狄。

我不能回頭想,于是我只能孤單地筆直向前。

“龍曦。”這個呢喃在唇齒之間,我輕易不肯喊出聲來的名字,被我輕輕念出了聲,“我在想你,你在那邊聽得到嗎?”

聽不到的吧!

如果聽得到,他又怎麽舍得留下我一個人。孤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我拿起來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是兩個字,我接起來湊近耳邊,是一道略微帶焦急的聲音:“雲青,你在哪兒?”

“我?我在想你啊,龍曦。”在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時,我隐忍了很久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為什麽要丢下我走了?為什麽這麽久不回來?不是說好的嗎?”

“我們說好了,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們說好的。”

眼淚怎麽都無法停止,滿心的委屈一起湧上來,帶着深沉的思念和無法再相遇的絕望,我任憑自己對着一個陌生人撒着酒瘋。

“我在等你啊,龍曦,我一直在等你啊!”

“可是我等了好久,你就是不出現,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抱着手機,委屈得像個沒有長大的小孩。

“雲青,你在哪裏?”電話那頭的聲音,滿是關切和焦急,“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已經醉了,傷心酒最醉人,或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突然“咯咯咯”傻笑起來,“龍曦,你來找我啊,你來找我吧!”

哪怕只是一次也好,哪怕只是在夢裏也好,讓我見見你吧!

我怕再見不到你,我會忘記你的模樣啊!

等到白發蒼蒼、牙齒掉光的時候,我再想起你,要怎麽描述你的輪廓?要怎麽露出你才會的那種微笑?以及,等我死了之後,要怎麽在三千弱水中尋到你啊?

我關掉了手機,讓酒保再開了一瓶酒。

一個人喝酒的時候,偶爾會有人來和我搭讪,都被我不耐煩地趕走了,我只想一個人徹徹底底地醉一次。

不是都說,醉了,就能見到最想見的人了嗎?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耳邊是嬉鬧的人聲,是時而俏皮、時而憂郁的音樂聲,酒吧的駐唱歌手正在唱着一首光亮的《童話》。童話裏都是騙人的,一如我所在的世界,我在自欺欺人,我知道的啊!

“雲青。”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茫然地回過頭,有個穿着白襯衫的男人,他隔開人潮,大步且堅定地朝我走來。

我眨了眨眼睛,燈光、酒水、音樂、人潮,這些混合在一起,拼湊成了一個龍曦,他在朝我走近,然後一把揪住我的手臂,用力地、狠狠地将我按入了懷中。

“對不起。”我隐約聽到他對我這麽說。

他拉着我從吧臺前走開,在略嫌擁擠的人潮裏,他拉着我舉步維艱。走着走着,我忽然不想走了。我想要跳舞,就在這裏,和我的龍曦跳一支舞。

我拉着他跳起恰恰,不少人在起哄,他沒有扭捏和遲疑,就這麽穿着挺括的襯衫,陪着我在這人群裏胡鬧。

當強烈的燈光從他臉上掃過時,原本還醉得不輕的我,忽然之間就清醒了過來。音樂還在繼續,我卻站在舞臺的中間無法動彈。

我錯愕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他是真實存在的,并非是我因思念成疾而出現的幻覺。

我很快認出了他是誰。

“沐總?你怎麽在這裏?”我強忍着心中的震驚,低聲問道,“現在不是下班時間嗎?而且我記得我是自己一個人來喝酒的,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龍曦,而是沐白。

我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錯将他認成龍曦,為什麽呢?他和龍曦,是那麽不一樣,卻又是那麽的相似。

“因為我擔心自己的下屬。”他眼底有隐忍的眸光,拉着我朝外走,“雲青,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家裏空蕩蕩的,空洞寂寞得可怕,一旦靜下來,我就會想慕狄,想龍曦,想我那可悲的、荒涼的前半生。

“我不要回家。”我蹲在地上,只覺得我真是無藥可救,我是怎麽放任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的?

現在的自己,面目全非得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了啊!

曾經的我是這樣脆弱的嗎?

曾經的我,會這麽放任自己嗎?

不會,曾經的我,冷靜自持,無論多麽難過,都會把眼淚藏進心裏。

現在的我,是這麽害怕失去。

“那我們就不回家。”沐白在我面前蹲下,他伸手輕輕按住我的頭,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着,像是在安撫一只不安的貓,“不回家。”

“龍曦。”這個似曾相識的動作,讓我的心底再次滿溢着思念。

無處安放的感情,凝結成洶湧的淚意,眼淚終于落了下來,而且,怎麽都停不下來。

沐白伸手很溫柔地替我擦掉眼淚,流出來多少,他就擦多少,可是眼淚總是往下流,怎麽也停不下來啊!

“龍曦。”我低聲喊他,為什麽我這麽難過,你卻不在我的身邊?

為什麽我明明這麽想你,你卻無法穿越人海來見我?

“龍曦。”

龍曦、龍曦、龍曦……

沐白張開雙臂抱住了我,他的懷抱有些涼,很像除夕夜那一天,他衣襟帶着冷意走進會場,我不經意瞥過去一眼,他的視線其實是有朝我看過來的。

那些眉目交錯、秘密橫行的過去,變成了我唯一能夠去回憶的東西。

三年了,龍曦,自你離開已經三年,我一直刻意地壓抑着自己,不去想你的事,唯有這樣,我才能堅強地走下去。

然而,我敗給了自己,敗給了那些似曾相識的蛛絲馬跡。僅僅是一個與你很像的人,就能讓我的情緒徹底失去控制。

“你知道嗎?我曾經有一個非常非常喜歡的人。”我想要對誰說一說,我想要告訴某個人,幾乎要脹破我胸腔的那些過往,“可是他回不來了,他說好不會留下我一個人的,我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等他回來,可是他沒有回來。”

“他是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會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的人,已經死在了過去啊!

“龍曦如果還活着,他一定不希望你這麽難過的。”沐白的聲音,冷靜到不可思議,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冷血,“我想他喜歡的,一定是那個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能冷靜面對,倔強得不像話,明明需要幫助,卻嘴硬不肯說的慕雲青。”

我的身體驀地一僵,擡起頭看向沐白:“你都知道什麽啊?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是啊,我什麽都不知道。”他語調有些沉,似乎被某種感情填滿,落在我耳邊,沉甸甸的,仿佛要壓垮我的心髒,“如果我是龍曦,我絕對不會愛上像你這樣總是懷念過去的人。”

“你才不是龍曦。”我用力推開他,站起來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你永遠不是龍曦,我怎麽會将你看錯成龍曦?”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麽總是懷念過去嗎?因為,因為……”我腳步停了一下,“未來沒有龍曦,現在也沒有龍曦,我只有回到過去才能見到他啊!”

他根本什麽都不明白,他不明白我有多愛龍曦,他不明白這三年來,我度過的每一天,都身在地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今天的,因為曾經的慕雲青,在知道龍曦死訊的那一刻,已經随着龍曦一起死掉了。

活着的,不過是一具空殼,填充這具空殼的,是滿溢的思念,刻骨的憎恨,還有滿滿的不甘心。【二】宿醉之後,第二天迎來的,仍然是膨脹欲裂的頭疼,慕雲青捂着頭從床上坐起來,窗外鳥鳴啁啾,已經是第二天的初晨。

她環顧四周,這裏是她的家,昨天晚上的那些記憶,慢慢地浮上了腦海。她記得她心情郁悶,去酒吧喝了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對着誰耍了酒瘋。

她稍微回想了一下,腦海中就出現了沐白的身影。

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又是沐白。

自從沐白出現之後,她的情緒波動就變得很大,那個人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讓她亂了陣腳,只是因為他總讓她想起龍曦。

龍曦,就是她的兵荒馬亂。

她沖了個澡,換上一身幹淨衣服,走到門邊的時候,發現那裏放着一朵藍色妖姬。她拿起來,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

這是誰留下來的?沐白嗎?

她抿着唇,手下意識地用力,“咔噠”一聲,花枝被她掰斷了。

這個人到底要和龍曦相似到什麽程度?又要讓她混亂到什麽程度啊?

她随手将那朵花丢進了垃圾桶。

她去了公司,沐白和趙勝楠都已經到了。她進去送信函的時候,原本正在說着什麽的兩個人,忽然停了下來。

慕雲青并沒有在意,她放下信函就走了出去。

“你真的要這麽做嗎?”趙勝楠看着關上的門,輕聲問沐白,“你要想清楚了。”

“是的,我要這麽做,或者說,我必須這麽做。舒家的人已經開始調查雲青的事了,他們很快就會對她下手的,我必須趕在這之前,和他們攤牌。”沐白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勝楠,我不想等了,不想再拖下去了。雲青她還活在三年前的那場變故裏,一直沒有走出來,我想盡快讓這一切結束。”

“好,我幫你。”趙勝楠笑了,眼裏卻有一抹不易覺察的淚意。

“謝謝你。”沐白很真誠地對趙勝楠說道。

他從法國回來之後,第一個聯系的就是趙勝楠。

她和慕雲青不一樣,作為一個旁觀者,她更容易不帶感情地去看清很多事。她知道他就是龍曦,他沒有否認,她也知道他為何成為沐白,為什麽和慕雲青近在咫尺,卻不與她相認。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護雲青周全。

他像個虔誠的信徒一樣,被一根無形的線綁在慕雲青的心上,那根線名為愛情。

真可惜啊,沐白,你愛的不是我,也永不會是我。趙勝楠的心裏,也并不是不難過的。她喜歡他十多年了。十多年的拍檔,十多年的默契,或許這是她唯一能幫得上忙的事。如果龍曦的快樂只有慕雲青可以給予,那麽她不介意再幫他們一次。

三年前,她就已經幫過一次了,再幫一次,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你打算怎麽做?”趙勝楠問。

沐白說:“舒明朗已經交代得差不多了,我會放他走。”

“你瘋了!”趙勝楠低喝一聲,“那樣你會很危險。”

“至少比他遲遲不出現,舒家人對雲青下手要強得多。”沐白知道的,和那些人打交道會是什麽下場,但他不得不去做。

三年前的真相他已經全部都知道了,但他不願意慕雲青知道。他怕她會承受不住,怕她會崩潰。

如果她知道,一切的開始竟然是因為她,她一定會自責的,一定會無法原諒她自己。她的餘生會在悔恨中度過,他不願意,所以他想要這一切都由自己來扛。

她什麽都不需要知道,她只要靜靜地等待,等他解決了這些肮髒黑暗的事情之後,換上一身白衣走向她。然後握緊她的手,永遠也不要再松開。

慕雲青是在中午的時候,得知自己将和財務部部長去法國分公司出差的事的。這個消息來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她都覺得這個安排讓人啼笑皆非。

她将整理好的資料夾送到沐白面前,說:“我去法國出差的事,是你安排的嗎?”

“那邊的工作很重要,我需要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幫我去盯着點。”沐白沒有擡頭,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的資料上。

“我記得你說過,我只要做一個月的秘書工作就可以的,那麽是不是說,我從法國回來之後,就可以回去原來的部門?”慕雲青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些天來,她心力交瘁,根本無法去收集王氏的證據。

“是的。”沐白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慕雲青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辦公室。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沐白擡起頭看了一眼她背後阖上的門。她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見,他眼底潛藏的一往情深。

下午的時候,慕雲青收拾了不多的東西到了公司,和財務部長上了車之後,她這才發現,開車的竟然是趙勝楠。

慕雲青心中有些困惑,只是送他們去機場而已,為什麽趙勝楠會親自來送?她是總裁助理,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怎麽有空來做這些瑣碎的事?

不過慕雲青并不是執着的人,相反,很多事情她都可以不去過問緣由,到了機場之後,趙勝楠替慕雲青拖着行李箱,将她送到了登機口。

“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的話嗎?”趙勝楠将行李箱遞給慕雲青的時候,緩緩地問她,“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我沒有愛上別人。”慕雲青伸手去接,趙勝楠卻不肯松手。

“我倒是希望你能愛上別人。”趙勝楠嗤笑一聲,“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羨慕你,不,說羨慕是不對的,我對你才不是抱着這種簡單的心情。确切來說,我嫉妒你,我喜歡龍曦十多年,卻敗給了他對你的愛。”【三】“你想說什麽?”我覺得趙勝楠忽然對我說這個有點奇怪,而且她特地來送我,應該不會是為了說這種事情才對。

“我想說,如果回到過去,明知道他會離開你,你還會愛上他嗎?”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問道。

“我會的。”我無比确定,哪怕歷史的指針重來很多次,我依然會愛上龍曦。

我們曾經是兩條毫無關系的平行線,可是其實在那時,我們就彼此相望了,哪怕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已經将對方的事情都本能地記在了心裏。

“那麽,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出現在你面前,你一定要緊緊地抓住,不要再松開手。”她說完,松開了抓着行李箱的手,我總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趙勝楠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有機會重來的話,請你一定不要再讓他走。”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趙勝楠,你以為你是神嗎?

你說重來,命運就會洗牌重來嗎?

我拖着箱子進了登機口,上了飛機之後,我透過窗戶俯瞰這座城市。

這座慈悲又無情的城,它給了我一切,又奪走我的一切。

沉沉浮浮的人生,在這裏安靜地上演。

飛機在雲層裏遠行,我在自己的心城裏流浪。

從C城到法國, 這段旅程短暫又漫長。在飛機上的我,反而冷靜了下來,我開始想很多事,也慢慢地想透了很多事。

飛機緩緩地降落了,我下了飛機,帶着我的小行李箱跟在財務部長身後。那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很幹練。

身邊是很多擁抱的情侶,有個長發姑娘朝着我前面的一個人飛撲而去,我路過的時候,她對着擁抱的情人說了一句話。

“?a fait longtemps!”

我的步子僵在了原地,這句話很耳熟,我去機場接沐白的那天,他走向我的時候,就是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我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都沒有去想他到底說了什麽,我以為那只是一句寒暄,可是為什麽這對情侶,卻用了那句話作為開場白?

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忽然很想知道。

“年輕真好,想念對方了就去見。”財務部長看着那對擁抱的情侶,忍不住感嘆道。

“部長,你懂法語嗎?”我忍不住問道。

部長點了點頭:“我大學就是專修的法語,不懂法語來出差,肯定是不行的啊!”

部長是個很開朗的人,我急忙問她,“剛剛那個女生跑向那個男生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部長愣了一下,她回想了一下,問我:“是?a fait longtemps這句嗎?”

“對,就是這句!”我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是好久不見。”部長笑着說,“一般小情人見面,或者是老朋友重聚,都會這麽說。”

“轟——”

我腦中爆開一朵璀璨的煙火,炸得我大腦一片空白。

小情侶或者是老朋友,那麽為什麽,沐白在見到我的時候,要對我說這句話?

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形,我站在接機口,沐白筆直地朝我走來,他甚至都沒有東張西望,就那麽徑直走向我,堅定地走向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雖然我手上拿着接機牌,可是那麽遠的距離,他是不可能看得清上面的名字的,那麽……為什麽在他還沒有看清自己的名字時,就果斷地走向了我?

我的手顫抖起來,好像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在蘇醒,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可是到底哪裏不對,我又說不出來。

跟着部長去了公司安排好的酒店,稍作休息之後,部長喊我一起去分部開會。

一路上,我反複地在思考那個問題,到了分公司,我木然地跟着部長往前走,開會的全過程都是用的法語,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甚至也沒有人為我翻譯,我的存在并非那麽重要的。

我想起沐白的話,他讓我來這裏幫他盯着點,可是怎麽看都不是這樣的。

他似乎只是為了支開我,臨時讓我和部長一起來了法國。

可是他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他是有什麽必須要支開我才能做的事嗎?

應該沒有吧?

我對于沐白的意義,只是一個下屬才對。

想到這裏,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将我籠罩了。

沐白他想要做什麽?

或者說……他支開我之後,想要做什麽?

在我問過部長,我是不是臨時被要求出差的時候,她給了我肯定的答案,這就讓我篤定,我是被沐白支開的。

我心中有些不安,沐白的話,趙勝楠特地送我去機場時對我說的那些話,都讓我十分不安。

而就在我如此不安的時候,C城的一場特大車禍正在發生。

一輛勞斯萊斯撞到了一輛悍馬,另一輛布加迪從側面撞了上去,三輛豪車撞在了一起,就在C城的城市中心,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硝煙彌漫,人群在驚叫,天光慘淡而悲傷,血從車下流出來,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響徹天際。【四】謝安昀不知道,在那一瞬間,他是怎麽做出這樣的選擇的。

當他恰好看到沐白的車被另一輛車窮追不舍,眼看就要撞上去的時候,他用力踩下了油門,試圖将那輛車撞飛。

他明明并不是那麽勇敢的人,他是個膽小鬼,以至于愛了慕雲青十多年,卻一直不敢說出口。他用別扭的方式關心她,用沉默的陪伴試圖治愈她傷痕累累的心,可是龍曦回來了,他的一切感情就變成了多餘。

在這種情況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龍曦不能出事,如果龍曦這次真的死了,那麽身在黑暗中的慕雲青,就永遠無法走出來了。

于是他就撞了上去,三輛豪車在十字交叉路口撞在了一起,這場特大車禍醞釀成災。因為慣性,他直接從敞開的車篷飛了出去。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飛鳥,在最接近藍天的地方流浪。

十一歲那年,他不知道自己會愛上一個倔強的姑娘,就像是飛鳥愛上海裏的魚。從那以後,他奮不顧身地用自己的方式去關心她,虔誠得仿佛最忠誠的佛陀。

他看見了九歲的慕雲青,看見了十六歲的慕雲青,然後看見了十八歲在雪地裏徘徊的他自己,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心情,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他低下頭,看到勞斯萊斯裏沐白滿臉是血地趴在方向盤上。他睜着眼睛看着謝安昀,眼底是深切的悲傷。他的嘴一張一合,仿佛在對他說着什麽,可是謝安昀聽不見。

世界安靜極了,他感覺不到疼,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血在他身下鋪開,仿佛是廢墟之中開出了一朵嬌豔的花。

為什麽要這麽做?

大概是因為舍不得慕雲青皺眉頭,大概是見不得她絕望的眼神,大概是不想再看一次她崩潰的樣子了。

只是慕雲青,如果你知道我死了,你會稍微難過一下嗎?

會覺得遺憾嗎?

會在你的心裏稍微留下一點印記嗎?

謝安昀想,他真是奇怪,明明是個膽小鬼,卻做了這樣的事,明明想明哲保身,最終還是把自己搭了進去。

慕雲青,我是你的信徒,可是,你是我的什麽呢?

陌生人?朋友?

他仰頭望着天空,煙霧彌漫,他看不清藍天白雲,他視線已經很模糊了,意識也在游走,最後的最後,他用盡全身力氣稍微轉了一下頭。

他看到不遠處,困在車裏血流不止的沐白,他努力地想保持清醒,努力地想要喊着他的名字。

謝安昀和龍曦,他們是C城最奇怪的朋友組合,一個冷靜自持,一個嚣張跋扈,從小到大,他們是摯友。只是龍曦,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那些肆意揮灑青春的歲月裏,他也和自己一樣,深深愛着那個叫慕雲青的女孩。

不知道,并且永不會知道。

他曾以為龍曦和慕雲青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要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是并肩前行的兩條線,而他交叉路過他們的生命,短暫的陪伴同行之後, 便是永不交集的分叉路。

現在路口到了,他要先去別的地方了。

龍曦,請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懷着這樣的念想,他的意識終于一片空白,最後,堕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現場混亂無比,另一輛車裏坐着兩個人,司機當場死亡,而後座坐着的那個人,分明是舒明朗,他的雙腳被擠在裏面,因為巨大的疼痛而昏厥了過去。

沐白還沒有暈過去,他咬着舌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他看着謝安昀,他在喊謝安昀的名字,可是謝安昀聽不見。

他看見了謝安昀渙散的眸光,看見了謝安昀眼底最後一抹光徹底消失,仿佛熄滅的煙火一樣,只留下一地灰燼。

“謝安昀!”在最後一次喊出這個名字之後,沐白一口血滾出嗓子口,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與此同時,遠在法國的慕雲青,她的手被鋒利的紙張割破了,紅豆一般的血沁了出來,也是這一瞬間,仿佛一道電流穿過全身,她混沌的大腦一片清明。

那些為什麽,那些似曾相識,那些隐忍晦澀,她徹底明白了。

?a fait longtemps。

好久不見,慕雲青!

好久不見,龍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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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