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作者: (1)

【第九章】

最美遇見你

遇見你，這真好。

慕雲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挨到會議結束的，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回了酒店。将不多的行李随意收拾了一下，她打開手機給沐白打了一個電話，然而電話沒有人接。

她想，沐白現在應該還在睡覺吧！

六個小時的時差，卻無法阻斷她急切的心情。

她想見到他，她想立刻、馬上見到他。

她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她馬上就會回來，并且她已經知道他就是龍曦了。

她高興極了，她給謝安昀打了一個電話，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只是謝安昀的手機卻提示關機。她想，等她回去之後，再和謝安昀說這件事吧！

她拖着行李箱奔赴機場，買了時間最近的航班飛回國。在候機室裏，她只嫌時間不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而此時，遠在C城的趙勝楠，卻迫切地希望時間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她是從車載廣播裏聽到那場車禍消息的，當時她才從檢察院出來，正打算去和沐白會合，然而那條消息讓她一瞬間手腳冰涼。

她趕去了車禍現場，那裏已經有交警在處理了，而沐白和相關人員都被送去了醫院。于是，她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醫院。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謝安昀也被卷進了車禍，并且當場死亡。另一輛布加迪的司機也是當場死亡，坐在後座上的舒明朗雖然失去了雙腿，但他好歹活了下來。

沐白還在手術室，手術中的燈還沒有熄滅，趙勝楠坐在走廊裏。此刻，她的心備受煎熬。那麽慘烈的車禍現場，她完全能夠想象得到那是怎樣可怕的車禍。而沐白，他曾經經歷過一次車禍，再一次面對這種事，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趙勝楠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

這時候手術室的門終于開了，一個醫生戴着口罩走了出來，他看着趙勝楠問：“你是趙勝楠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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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趙勝楠連忙走上前去，醫生伸手揮了揮，示意她跟上去。

她穿上防護服走了進去，手術室裏的氣氛非常凝重，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她看到手術臺上傷痕累累的沐白時，她還是不争氣地紅了眼睛，心口呼呼地疼了起來。

他身上有陳舊的傷疤，那疤痕還不曾消失，現在又布滿了新的傷口。

只看着那些舊傷，她就能夠想象得到，三年前，他到底經歷過什麽，才從地獄裏重新爬回來了。他不能死，不想死，不可以死。

如果他死了，慕雲青要怎麽辦呢？她真的只有一個人了啊！

抱着這樣的執念，他奇跡般地生還，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個身份，默默地回到了她的身邊。

趙勝楠深吸一口氣，用力眨掉了眼裏的淚花，這個人到底有多愛慕雲青，為什麽傷痕累累、破破爛爛仍然執着地愛着她？

她走過去，沐白疲憊地睜開眼睛，他說話聲音含糊不清，但是趙勝楠能夠聽得懂的。

“不要……不要告訴她。”他不想讓慕雲青知道他是誰，尤其是在他生死不知的情況下，他不要她為自己傷心兩次，就讓她以為，離開的只是陌生人沐白，否則她一定會崩潰的。

她已經活得那麽艱難了，已經背負了那麽沉重的過去，他不願意她再多經歷一次這麽沉痛的生離死別。

“可是……”

趙勝楠不甘心，為什麽他做到這個地步，慕雲青可以什麽都不知道？她覺得這不公平。

“勝楠。”他眼神忽然變得銳利無比，“不要告訴她。”

“那你就努力活下來啊！”趙勝楠再也忍不住，迸發出一聲怒吼，“我憑什麽要答應你？我為什麽一定要答應你？如果你不願意她難過，你就努力活下來！你不能死在黎明之前，你得活下來，和她一起看那美麗的日出。”

“覺得不能讓她再次面對你的死亡，那就不要死！”趙勝楠覺得非常生氣，她頭也不回地出了手術室，走出去的一瞬間，她再也忍不住，蹲在醫院走廊的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她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這麽多年，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心情，就像謝安昀一樣，不讓喜歡的那個人知道。

當所有的情緒都到了那個臨界點，她便再也無法忍受。

老天爺好不公平，要讓董永離開七仙女，要讓織女牛郎銀河永隔，要讓彩蝶難雙飛，要讓龍曦離開慕雲青。

她一開始的确是不甘心的，可是後來她輸給了他們對彼此的愛。她想，如果這輩子龍曦一定要和人相愛，那麽那個人大概只有慕雲青。

他一直隐忍着要做的事，就在今天一切都結束了，就要海闊天空，雨過天晴了，可是他卻倒在了最後一步，這要她如何能接受？

甚至到最後了，他還想隐瞞着，一直隐瞞下去。

他到底想要背負多少秘密，不惜弄髒自己的雙手，也想還她一片晴空？

怎麽會有人傻成這樣？

又怎麽會有愛能濃烈到這種地步？

她是真的心疼他啊！【二】這一切，要回到三天前說起。

沐白打開地下室的門，忽然照進來的光讓舒明朗下意識地移開視線，黑暗的地下室裏是沒有光的。

沐白開了燈，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他拿了一本書慢慢地看，這些天來，他就是用這種方式慢慢消磨掉舒明朗最後一點意志的。

終于，舒明朗像倒豆子一樣，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給了沐白。

三年前，慕氏原本想通過聯姻，擴充勢力，并且拿到舒氏那塊地。當時王氏也在聯系舒氏，并且許下了很多好處。慕氏對那塊地段志在必得，因為拿到那塊地，慕氏在C城的地位将穩如磐石，無人能夠撼動。他許給舒氏兩億的嫁妝，并且當下就寫下了一張欠條，以示自己的誠意。

和慕氏聯姻，似乎要比和王氏合作更加穩妥，關鍵是舒明朗的确到了适婚年齡，于是就有了元宵晚會上，兩家大人撮合舒明朗和慕雲青的事。

可惜的是，慕雲青并不喜歡舒明朗，舒明朗舉止輕浮，慕雲青拒絕了他。

那後來慕長天惱羞成怒，和舒氏的合作至關重要，但當他聽聞舒明朗的輕浮舉止之後，卻做出了一個很驚人的決定。

不知道是不是他還殘留了一點親情，又或者是他是愛慕雲青的，只是不善表達，讓自己和慕雲青仿佛敵人一樣，彼此張開滿身的刺，傷害對方，也在傷害自己。

他收回了和舒氏的合作，他反悔了，舒氏當然很不愉快。舒賀年覺得是慕長天看不起自己和自己的兒子，自然是勃然大怒，畢竟舒氏和慕氏的聯姻，連嫁妝都許好了。

臨門一腳，慕氏卻變了卦，舒氏自然不甘心。既然慕氏不識擡舉，那麽他當然樂得和一直想要踏足C城房産的王氏合作。

在慕氏和舒氏關系最融洽的時候，舒氏趁機得到了很多慕氏的內部信息。舒賀年轉手将這些信息賣給了王氏，那些信息裏，有一樣，是慕氏所有股東的名單。王氏在慕氏渾然未覺的情況下，将那些股東全都策反了。

慕長天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大勢已去，根本無法挽回了。他趁着慕氏還沒有倒臺，為了不讓慕雲青和慕狄背負巨額債務，申請了斷絕父女、父子關系，試圖将一切損失全都自己攬下。

然而他沒有料到，舒賀年會喪心病狂到拿那張欠條去威脅慕雲青。

舒賀年是锱铢必較的性格，但他也沒有料到，王氏會為了一塊地綁架了慕狄。

那天慕狄本來是想代替慕雲青去找舒賀年的，然而才出門就被王氏的人帶走了，慕氏所有的財産都被銀行收繳，但是慕長天給慕雲青留下了一份巨額保單，給慕狄留了一塊核心商業的地契。

王氏為了得到那塊地，綁架了慕狄。慕狄以為是舒賀年幹的，将慕長天留下保險金的事說漏了嘴。王氏收買慕氏股東花了不少錢，既然已經綁架了慕狄，那就索性勒索慕雲青将保險金給他。

也是那個時候，舒賀年給王陳鋒打了個電話，電話裏舒賀年提醒王陳鋒不要做得太過火，因為慕雲青和龍曦的關系，一旦慕雲青真的有什麽危險，龍氏不會坐視不管。

王陳鋒進攻C城的勢頭很足，他當然也知道龍曦和慕雲青的關系，他一早也在調查龍氏，知道龍家除了龍老爺子之外，都在國外，頓時惡向膽邊生，策劃了那場特大車禍。

他和舒賀年說這些的時候，并沒有背着慕狄。慕狄心中驚愕無比，他沒想到，這些人對付了慕氏，竟然還不放過龍家。

他趁機掙紮着給慕雲青發了一條短信，“龍家小心。”

他是為了讓慕雲青提醒龍曦，要小心一些，然而因為太倉促，這四個字表達的意思太過隐晦，慕雲青沒有看明白。

或者就算慕雲青看明白了也沒有意義，因為王陳鋒還是會動手。他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王氏做到這麽大，背後這些肮髒龌龊的手段數不勝數。

因為慕狄聽到了那些，他原本想要放過慕狄的心思就變了。他帶走了慕狄，讓一群亡命之徒将他帶到偏僻的地方做掉，慕狄的手機被他半路截住了。

他去找了舒賀年，用威逼利誘的方式，讓他替自己死守這些秘密。舒賀年并不傻，當然不會做自掘墳墓的事。

他用慕狄的下落換取了慕雲青的保險金，慕雲青已經一無所有，完全構不成威脅了。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龍曦沒有死，他僥幸逃生，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個身份再次回到了這座城市。

這一次，他是帶着與這些人同歸于盡的心思絕望歸來的，他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舒明朗看着沐白的臉色，本能地覺得害怕，他說完了他知道的一切，可是沐白仍然一臉肅然的表情，甚至眼睛裏都現出了一絲殺機。

“你知道我是誰嗎？”沐白忽然對舒明朗笑了一下，舒明朗頓時膽戰心驚，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是誰？”他一直覺得沐白不可能只是一個局外人，可是他偏偏記不起沐白的長相，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出沐白是誰。

“我是龍曦。”沐白饒有興趣地看着舒明朗的臉色劇變，他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看着沐白。

“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啊！”舒明朗更害怕了，龍家是為什麽敗落的，他比誰都清楚。

當年龍家三口人都死在車禍裏，龍老爺子一蹶不振，商場連連失勢，最終豪門龍家也沒落了。

“我死了，誰來送你們下地獄？”沐白說到這裏，語氣冷極了，他翻出舒明朗的手機，一邊撥舒賀年的號碼，一邊對舒明朗說道，“讓他把王氏和舒氏的黑材料一起送過來，否則他連你的屍體都找不到。”

舒明朗早就吓破了膽，沐白怎麽說，他也就怎麽做。

舒賀年正為了尋找舒明朗忙得焦頭爛額，他實在想不到在C城有誰敢綁架舒明朗，但是那天晚上，監控顯示舒明朗和慕雲青一起消失了，他也想去找慕雲青問問清楚，可是這時候卻有個神秘人發來一個短信。

那人威脅他，要是他敢去找慕雲青的麻煩，那麽就只能給舒明朗收屍。

舒賀年不知道真假，但是他到底是謹慎的人，沒有輕舉妄動，打算弄清楚發短信的人是誰，再去找慕雲青的麻煩。

然而還沒有等他這麽做，舒明朗的電話就打了回來。

面對舒明朗要他拿那些黑材料去換，舒賀年震怒無比。他非常想摔電話，可是他沒有那麽做。他知道，只要他敢這麽做，舒明朗就活不了。

而且舒明朗還告訴舒賀年，3C集團的新任總裁是應該在三年前就死掉的龍曦。他回來了，他是回來報仇的。

舒賀年認識到這一點，幾乎沒有遲疑地就答應了龍曦的要求。

準備黑材料自然是需要時間的，他要了三天的時間，他幾乎是挂電話的時候就讓人去找慕雲青，然而在得知慕雲青已經去了法國時，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龍曦是有備而來，他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舒明朗電話打完，稍微安心了一點，也稍微有了一點底氣。

“只要材料給了你，你就放了我，你是這麽說的，對吧？你要說話算數！”舒明朗是個惜命的人，他還沒有玩夠，哪裏能就這麽死了？

沐白冷笑了一聲，他說：“我沒興趣要你的命，為了你弄髒我的手，你還不配。”

三年前，他沒有死，龍老爺子當然是知道這件事的，否則他早就承受不住打擊，撒手人寰了。為了避開王氏的鋒芒，龍氏低調了太久，生意的重心也放在了國外。龍曦成為了沐白，而曾經的龍氏控股成為了現在的3C集團。

他隐忍三年，為的就是将幕後黑手送入監獄。傷害過他的，傷害過慕雲青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舒賀年很識時務，他很快找他約定了交易地點，沐白找了趙勝楠幫忙，他知道，舒賀年不會那麽簡單地讓他帶走材料。

他将舒明朗再次塞進後備箱，舒賀年約的地方就在曾經慕狄死的那個倉庫。他沒有和舒賀年見面，而是讓他将材料放在某個地方，他将舒明朗放掉之後，帶着材料就離開了。

在一個岔路口，他将材料給了早就等在那裏的趙勝楠，他只要拖住舒賀年，拖到趙勝楠将材料遞給檢察院就夠了。

然而他沒有料到，舒賀年會用那麽極端的方法來阻攔他。

舒明朗自由之後，所有的膽怯都變成了憤怒，他比誰都知道那些材料意味着什麽，那意味着舒家和王家會一起被制裁，等着他們的是傾家蕩産和牢獄之災，他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他讓來接他回家的司機開車狂追沐白，在那個十字路口，在拐向檢察院的那個路口，舒明朗讓司機開車朝沐白撞了過去。

如果不是謝安昀插了一腳，沐白一定已經當場死亡了，然而因為謝安昀，一切都不一樣了。

當檢察院的人敲開舒賀年的辦公室大門時，舒賀年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全完了。

舒明朗沒能阻止沐白，他原本以為那場車禍讓沐白無法将材料交上去，然而現在，舒明朗殘疾了，而他拼命想要攔下的黑材料，早就被送到了檢察院。

而此時，趙勝楠守在手術室外，手術仍在進行中，手術室裏，沐白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三】慕雲青從未這麽期待回到C城，因為她所有的悲傷都來自于這裏。如果可以，她并不是沒有想過要永遠離開這裏。

然而她此時的心情萬分迫切，她心裏很期待，期待下了飛機就能見到沐白——不，龍曦。

她曾以為已經死去的那個少年，他還活着，現在細細想來，有關于沐白的種種小細節，都和龍曦完全一樣。她是局內人無法看明白，然而現在她知道了，她全部都知道了。

她甚至想過，找到沐白之後，要怎麽告訴他，她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她只想和他好好的，就這麽好好地在一起，一直走下去。

飛機終于落了地，她雀躍得像是春回的大雁，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公司。她幾乎沒有停頓就直接沖上了頂樓，然而那裏空蕩蕩的，什麽人都沒有。

“沐總今天沒來上班嗎？”她拉住趙勝楠的秘書問了一聲。

那秘書有些驚訝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嗎？新聞都出來了，沐總出了車禍，現在人躺在第一醫院裏呢。”

慕雲青的瞳孔急劇地放大又收縮，在大腦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身體已經沖了出去。

“雲青，你的行李！”秘書看着慕雲青奔跑的樣子，有些吃驚，她試着喊了慕雲青一聲，她卻仿佛聽不見一樣。

此時的慕雲青，滿腦子都是龍曦出了車禍。

三年前，龍曦九死一生，三年後，他将她送走，又一次遭遇了車禍。

他一定是做了什麽吧？

所以三年前，得知他還活着的人，再一次地用這種笨拙卻致命的方式要置他于死地！

慕雲青心中焦急無比，她一邊跑一邊給沐白打電話，電話仍然打不通。她換趙勝楠的打，趙勝楠也不知道在做什麽，一直不肯接電話。她一咬牙，将手機抓在手裏，穿着高跟鞋就跑了起來。跑着跑着，她發現速度不夠快，便索性脫了鞋，就這麽光着腳在柏油路上奔跑。

她是那麽着急，都忘記了還能坐車過去。她心中惶恐，整個人都被恐懼拽住，想明白沐白就是龍曦的那瞬間，她是那麽高興，可是現在她還沒來得及體會這種喜悅，又被打入了地獄之中。

到底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沐白，你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你不要死啊，不要死！

她心中不斷地祈禱，三年前她沒有來得及去看他，三年後，她想要抓住他。

趙勝楠對她說過，如果一切能夠重來，那麽慕雲青，這一次你要抓住他。

其實趙勝楠在之前就暗示過她，可惜她那時候沒有能夠想明白。

她一口氣跑到了醫院，氣喘籲籲，渾身是汗。邊上的小護士看到她，幾乎是用看瘋子的眼神注視着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現在樣子一定十分狼狽吧！

“沐白，沐白在哪裏？”她抓住一個人問了一聲，聲音出口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不但顫抖，還沙啞、生硬，幾乎無法形成清晰的語調。

但那個小護士還是聽明白了，她指着前面說：“沐先生還在手術中。”

慕雲青松開護士，飛快地朝前走，護士一把抓住她：“你的腳受傷了，需要治療。”

“我沒事。”她揮開護士的手，跑向了手術室，護士站在原地發愣，她的腳被磨破了，血沁出來，在地上留下一個一個的血印。

她想，沐白對這個女人來說，一定非常重要吧！重要到她都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她自己。

慕雲青終于跑到了手術室前，遠遠地，她看到了一個人。

是趙勝楠，她靜靜地坐在那裏，整個人仿佛已經坐成了一座雕像。

她慢慢地走近，趙勝楠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在看到慕雲青的表情時，趙勝楠就知道，慕雲青一定已經想明白沐白和龍曦之間的關系了。

果然，慕雲青問她：“龍曦，他怎麽樣了？”

趙勝楠輕輕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說，她不知道自己開口說什麽才合适，她多想大聲吼她，罵她，可是慕雲青從頭到尾什麽都不知道，而且沐白不希望慕雲青知道那些。

所以就算是再痛苦，趙勝楠也沒有開口說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全都藏在了心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慕雲青不明白，“走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車禍。”趙勝楠啞着嗓子開了口，“三輛車相撞，兩人當場死亡，沐白還在手術中。”

“沐白……傷得重不重？很重吧？”她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趙勝楠看到了她的雙腳，那雙本該白皙玉潤的雙腳，已經髒兮兮，一片血肉模糊。

她到底光着腳跑了多久的路，才讓自己的腳傷成這樣啊？

趙勝楠的心裏稍微釋懷了一些，其實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沐白出事的人，是慕雲青啊！

“你不問問，當場死亡的人都有誰嗎？”趙勝楠輕聲說。

慕雲青搖了搖頭，她一顆心其實很小的，容下一個龍曦之後，就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別人怎麽樣都好，她已經不關心那些了。

“你還是知道一下吧。”趙勝楠卻想讓慕雲青知道。

看到謝安昀她就想到她自己，他們都是別扭至極的人，喜歡一個人那麽多年，像個傻瓜一樣陪着，卻又像笨蛋一樣，看着他們走遠，看着他們和另一個人在一起，卻還要微笑着說聲恭喜。

所以最後的最後，她希望慕雲青知道謝安昀已經出事了，至少……至少讓她知道，那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謝安昀。”趙勝楠聲音帶了一哽咽，“謝安昀死了。”

“啊？”慕雲青怔住了，她雙眼失神地看着趙勝楠，“誰？”

“謝安昀。”看到她并非全然不在意，趙勝楠心裏稍微平衡了一些。

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的存在并非是多餘的，多多少少的，都在那個人的心裏留下了一些印記，或深或淺，但絕對不只是陌生人。

“怎麽會這樣？”慕雲青很震驚，一直以來，謝安昀的存在已經成了理所當然，他是一個朋友，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只有他站出來幫助了她。可是現在，趙勝楠告訴她，謝安昀死在了車禍裏，這讓她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反應。

“車禍，很嚴重。”趙勝楠說，“所以慕雲青，你要有心理準備，或許沐白他……”

“不會的。”慕雲青打斷趙勝楠的話，她害怕聽到那個字眼，她不想聽到那個字眼，“他會好起來的，他一定會好起來！”

趙勝楠就沒有再說什麽，她和慕雲青一起保持了沉默。

“謝安昀，現在在哪裏？”過了很久，慕雲青嘶啞着聲音問道。

趙勝楠擡起頭，回道：“已經被謝家的人領走了。”

“你能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嗎？”慕雲青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才去法國短短幾天，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就一個死一個重傷。

可是，不管她怎麽問，趙勝楠就是不肯開口解釋。

時間一點一滴都變得非常煎熬，終于，手術中的燈終于熄滅了。這場連續十個小時的手術，讓手術室的醫務人員全部都筋疲力盡了。他們一個個眼睛裏布滿血絲，表情都看不出是好還是壞。

慕雲青跑過去抓着主刀醫生問：“怎麽樣了？手術怎麽樣了？”

“手術還算成功，但是病人在手術過程中有短暫的休克，因為腦部缺氧，還不知道能不能醒來。”醫生的表情很凝重，對于沐白能不能好起來，并不是很樂觀。

手術結束了，沐白被轉入了重症病房，接下去的二十四小時內，沐白随時有可能停止呼吸。趙勝楠回公司去了，龍老爺子知道沐白出事了，現在已經趕了過來。

一時間，就只剩下了慕雲青一個人。她守在病房外面，誰都喊不走她。她腳上的傷口已經結了痂，輕輕一觸碰就會疼。

中午的時候趙勝楠來過一次，看到慕雲青仍然呆呆地坐在那裏，不哭不笑，不吵不鬧，安靜得仿佛是個死人。

趙勝楠心中一酸，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她将一雙軟底拖鞋穿在了慕雲青的腳上，慕雲青沖她微微笑了一下，那一瞬間，仿佛雨後有彩虹，趙勝楠第一次覺得，原來一個人的笑容可以這麽美麗。

她有些明白，龍曦到底是為什麽會這麽愛她。

慕雲青是個好女孩，她的确值得龍曦去愛。

一直以來，趙勝楠都覺得是龍曦深愛着慕雲青，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慕雲青遠比她以為的要更愛龍曦。

“我晚點再來。”她沒有強行拉走慕雲青，而是讓她一個人就這樣留在了那裏。

她不知道龍曦到底能不能活過來，這或許是慕雲青能陪伴龍曦的最後的時間了。

盡管很殘忍，可是至少龍曦還沒有停止呼吸，至少……至少她就在離他咫尺的地方，不是嗎？

所以龍曦，你愛的姑娘她就在這裏，如果不想讓她這樣失魂落魄下去，你就趕快醒來吧！【四】身體，知覺，這一切好像已經離我遠去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像個瘋子一樣守在重症病房外面。我不知道為什麽上天對我如此殘忍，總不肯厚待我。

在讓我知道龍曦仍然活着的時候，卻讓我面對他就要死去的現實。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那麽可不可以拜托你們，拜托你們別讓他走？

這個世界這麽大，這麽荒涼，可是我只有他了。

我只剩下他了，他就是我的命啊！

二十四小時，我因為疲憊而沉睡，又因為懼怕而清醒。每次醒來時，我都要看一眼病房裏面的那個人還在不在，害怕睜開眼睛他就不在這裏了。

當我又一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一張床上。我驚得坐起來，四處張望着尋找沐白的身影。

“他還沒有死。”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思緒，視線漸漸有了焦點，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見過他，他是龍老爺子，也就是龍曦的爺爺。

聽到他說龍曦還沒有死，我的眼淚幾乎是奪眶而出。

我擡起手背抹掉眼淚，顫聲問：“他在哪裏？龍曦在哪裏？”

“他就在外面的病房，只是還沒有醒過來，醫生說他熬過了二十四小時的危險期，至少生命是無礙了。”龍老爺子在沙發上坐下，“但是，他腦部缺氧時間太長，醒來的可能性很低。”

“他會醒來的。”我愛着的龍曦，他曾經從鬼門關爬回來一次，我相信他一定能再回來一次的，因為我還在這裏啊！

他說好了，不會讓我一個人的，他說過的。

“我也希望他能醒來。”龍老爺子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能麻煩你留下來照顧他嗎？”

“您不說我也會的。”我看着他，很堅定地說，“雖然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什麽慕家大小姐，或許沒有資格站在龍曦身邊，但是爺爺，我想留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我還有沒有資格，我都不會離開龍曦的。他醒不來我就照顧他一輩子，他醒來了我就和他好好地在一起過一輩子。”

我沖他微微笑了笑：“所以……我能和他在一起嗎？”

龍老爺子的眼睛有些泛紅，他偏開頭去，輕聲說：“如果能阻止，或者想阻止，三年前就不會讓你們開始。”

“謝謝。”我忍不住哭出聲音來，“謝謝您，爺爺，謝謝……”

我以為我已經失去了待在他身邊的資格，卻原來在更早的時候我就已經被接納。

是啊，龍曦怎麽可能讓我陷入那種不被承認的境地？

他怎麽可能呢？

“好孩子，我們家的龍曦就拜托你了。”他站起來，很認真地沖我颔首，然後緩緩地走了出去。

我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走出去，他真的老了，頭發花白，連腳步都有些蹒跚。是啊，于我身上的這些家破人亡，在他身上又何嘗不是呢？

更何況，他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好不容易熬到龍曦重生，結果，老天又讓他再次承受這樣的打擊。這對一個年逾七旬的老人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我走下床，想去看看龍曦。

這裏是醫院頂層的豪華套房，外面是病房，裏面是陪護人員休息的地方。龍家就是龍家，低調不等于敗落，龍只是收起了利爪，等到一切風平浪靜，它就會回到原來的飛翔軌道。

要到現在，我才感覺到了疼，雙腳火辣辣的疼，那是被割傷的地方。我穿着拖鞋走了出去，龍曦躺在病床上，他睡得很安詳，臉上還帶着傷。

“龍曦。”我伸手觸了觸他的臉，“我就在這裏，我一直等你醒來，一直等你，所以如果累了就多睡一會兒，沒關系的，我等你。”

我不知道，這個等待的時間，會持續好幾年的時間。

龍曦陷入沉睡之後的第一個月，我知道了王氏和舒氏倒臺的消息，因為非法交易，所有財産都被沒收了。舒賀年當初非法從我手裏搶奪的一億保險金也被送回到我的手上了。

王陳鋒對殺害我弟弟慕狄的事供認不諱，原來，他一開始擄走慕狄，是為了他手上的地契。為了一張地契，就殘忍地殺害一個不足十六歲的少年，這種滅泯人性的商人，餘生就好好在監獄裏度過吧！

我這才知道，原來沐白也在收集王氏和舒氏的罪證，他将我送去法國，是為了保護我。他和謝安昀之所以會出車禍，也是因為舒明朗的惡意報複。舒明朗雙腿被截肢，下半生估計也要在忏悔中度過了。

“一切都好起來了，已經都沒事了。”我拿毛巾替龍曦擦了擦臉。

兩年過去了，他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恢複了，只留下那些傷疤，訴說着他經歷過怎樣慘烈的禍事。

曾經他用了三年的時間才再次站在我面前，這一次要用多久呢？

多久都沒有關系的。

我握着他的手，慢慢地和他說話，因為這一次，我會陪着他，時間是一輩子。

只要我沒有停止呼吸，我就會一直在這裏。

趙勝楠有時候會來看望我和龍曦，現在的我們住在郊區的一家療養院裏。這裏環境非常好，這樣的環境更有利于龍曦蘇醒。

明天就是謝安昀的忌日，明天就是龍曦沉睡兩年的日子了。

我早早買好了一把白色百合花，打算中午的時候去給謝安昀掃墓。

他活着的時候，總是在龍曦死去的那天陪我喝酒，如今龍曦還活着，他卻不在了。想起從小到大在各種宴會上遇到謝安昀的情景，想起他總是挖苦我、嘲笑我的樣子，想起他在我最危難的時刻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