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元宵
元宵佳節, 袨服華妝着處逢,六街燈火鬧兒童, 街上各處都十分熱鬧,李心歡一行人也在游人中笑語。
李心質和溫庭容一左一右, 兩個護院跟在後面,除非有人迎面闖過來,不然兩個姑娘絕不會被人碰一丁點。
姐妹兩個甚少有機會出來, 這會子到了街上興奮十足, 街邊小攤上樣式好看但是用料較劣的簪釵也惹得她們欣賞挑揀。
李心巧挑了一支蕉葉碧玲珑玉石流蘇, 倒不算貴重,但是模樣好看,也只花了一兩銀子。李心歡舉棋不定, 讓溫庭容替她選了一支翠綠點翠珠花, 當即欣喜不已, 撩起帷帽上的薄紗,就讓堂姐替她簪在鬓間。
明亮的燈下, 少女笑顏如花,點翠珠花随她一颦一笑顫動, 溫庭容看癡了一瞬,便收回目光,伸手将李心歡虛圈着, 替她攔着擁擠過來的路人。
逛了一圈,姐妹兩個收獲不小,小玩意買了一大堆, 但街邊的吃食和熱飲,李心質與溫庭容堅決不許她們兩個吃。
李心歡看了看護院手上提的東西,覺着自己還差一盞滿意的花燈,左顧右看也沒見哪個入眼的。
不待李心歡去挑花燈,人山人海一陣湧動,姐妹兩個被擠得差點歪倒。李心質就近去扶着李心巧,溫庭容則把李心歡抱在懷裏。
人群裏不曉得從哪裏傳來一聲吼叫:“我的錢袋!我的錢袋沒了!”
李心質與溫庭容心中警鈴大作,必是魚龍混雜有偷兒出沒。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把身邊的人看顧嚴實了。
街上的人亂了起來,他們四個被擠散了,李心歡只曉得她終于到了開闊之處後,除了被她牽着的溫庭容,堂哥堂姐都不見了。
軟綿的小手被裹在男人的手掌裏,李心歡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抽回手,卻被溫庭容握得更緊,他道:“牽着我,省得走散了。”
溫庭容身量比這周圍許多佝偻的平頭百姓都高,他舉目四望,幾乎要看到街那邊,才鎖定了他們來時定下的酒樓。
李心歡朝猜燈謎的地方看了一眼,低聲道:“舅舅……咱們不去猜謎嗎?”
溫庭容往熱鬧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見一大塊空地上搭起了花架子,兩側面和頂上面都挂滿了燈籠,架子下的人正圍着一個男子猜的起勁兒,那男子帶着面具,倒是看不清長相,因隔着太遠,聲音也聽不太清,只聞得周圍人喝彩的聲音不絕于耳。
李心歡早就按捺不住了,一眼就看見架子頂上正中央處挂着的走馬燈,燈裏置着一轉輪,其上貼好用彩紙剪成的各式人物、花鳥等形象,輪下點燃蠟燭,輪子便轉動,紙像也就随之轉動,畫面連續不斷,動感強烈,引人入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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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歡心裏喜歡得不得了。
溫庭容低頭瞧見小丫頭眼裏的期盼,握着她的手道:“我去猜。”
李心歡低聲歡呼,與他十指相扣便扯着他往那邊去了。溫庭容心頭一熱,立即跟上。
軟乎乎的小手落在他掌中像一塊糕點,溫庭容輕輕地捏着,生怕揉化了。
溫庭容帶着李心歡擠進人群的時候害怕她被人蹭到,将人圈在手臂裏還覺不夠,索性把她抱在懷裏,護着她往前走,終于到了花架子下面中心的位置。
面具男子手執毛筆連猜了三個燈謎,皆中,一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對他拱手道:“公子,您今兒得的彩頭雖然多,但要得這走馬燈還得猜最難的一道燈謎才行。”
面具男子一攤手,示意掌櫃的把走馬燈上取下來,讓他看上面貼着的燈謎。
溫庭容向來對這種事沒有興趣,只是掌中的軟綿小手拳得緊了,他想把走馬燈贏來。
溫庭容按了按李心歡的肩膀,讓她站在他視線範圍內不要動,便上前一步與那掌櫃的說,他也要共同競猜燈謎。
一旁看熱鬧的年輕人們原見面具男子勢頭頗猛,只敢幹看熱鬧,如今來人打破這氣氛,便也都躍躍欲試。
掌櫃的撫掌笑道:“王記燈鋪歡迎各位競猜,請諸位站在桌邊提筆,待我取下燈來,先中者得。”
掌櫃的接過小二遞過來的帶鈎長篙,把走馬燈取了下來。
溫庭容兩腿雖在移動,視線卻沒有離開李心歡,快速掃了一眼謎面“颠三倒四”,便又去看李心歡。
面具男子順着溫庭容的視線看過去,彎了彎嘴角,也掃了凝神看謎面。
謎面不複雜,好幾個人心裏已經有了不止一個答案,猜謎的幾個男子便又去看那謎目。
謎目上卻只畫着個女人,這很叫人詫異。
溫庭容執筆就寫了個字,交給掌櫃的,面具男子不落其後,幾乎是同時交答案。
李心歡看得緊張,她沒看見謎目,但是聽見別人念了謎面,謎底能有好幾個,也不曉得哪個的謎底是對的。
掌櫃的把勾着走馬燈的篙子給小二,接了紅紙瞧了一眼,笑道:“二位答案是一樣的,不過這位面具公子缺了一筆,不成字,便算這位贏了。”
溫庭容提着走馬燈,淡淡地看了面具男子一眼,道了謝便帶着李心歡走了。
面具男子盯着他們二人的身影怔怔出神,末了笑了笑,罷了,這走馬燈本來就是想贏給小表妹的,心歡得了就好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吳畏行至暗處才揭下面具上了吳家的馬車,因不想大張旗鼓才做了這副打扮,沒想到李家人竟然也出來逛燈會。
……
李心歡提着走馬燈差點要歡呼雀躍,溫庭容攬着她的肩膀,抱住她半個身子。
“舅舅……謎底是什麽?”
“淚。”
謎目上畫着的女人頭上和身上的打扮都是以水碧色為主,是以溫庭容猜着了是一個“淚”字。
兩人身子貼的緊密。
李心歡略有些害羞道:“舅舅……您還記得回去的路麽?”
“記得。”
提着燈,李心歡拽着溫庭容的衣角,乖乖地靠在他身邊,跟着他走,偶被行人擠壓,還往舅舅懷裏貼了貼,他的心跳燒紅了她的耳根。
仿佛察覺到了不明的感情,溫庭容有些燥熱,皺了皺眉,還是摟着李心歡的腰,帶着她快速回了酒樓。
酒樓裏,李心巧兄妹兩個也将将入座。
人已到齊,李心巧豔羨地看了看李心歡手裏的跑馬燈,扯了扯嘴角瞥了溫庭容一眼,便也沒說話。
一行人就此打道回府。
元宵節後,十六的早上,朱芸身邊原先管庫房的的媽媽從靜水庵回來,說李拂慈已經安頓好了。
當天,吳畏和李心質兩個也一同上京,表兄弟兩個一齊給李家衆長輩辭別之後也都入了上京之路。
李心歡送他們的時候始終靜默無言。
李心歡這一年要學的東西也很多,送完兩個哥哥,她正去朱素素房裏,卻聽見父親提及了溫庭容。她也沒有躲,明着踏進房裏。
朱素素一偏頭看見女兒來了,笑了笑道:“正說起你舅舅要外出游學,怕你舍不得呢。”
李心歡臉上一僵,随即抿唇道:“舅舅要去哪裏?”
“是蘇州那邊,你沒去過。你曾外祖說那邊有位曾經連中三元的先生答應收你舅舅做學生,叫你父親出了年就把人帶去。”
朱素素祖執輩也都是才高學深的老先生,況且這位還是連中三元的老前輩,若是溫庭容前去求學,必定大有裨益。
李心歡微笑道:“看來我朝再不止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了。”
李拂念倒是沒有謙虛,坐下笑道:“正是有此期望,你曾外祖才特特上了心,親自寫信去央了蘇州那位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被欽點為新科狀元,雖無甚出衆政績,但是他教出來的學生沒有一個中不了舉,甚至前十幾年裏出幾個的狀元,就有一個是他關門弟子。
溫庭容離家的時間定在二十日。
李心歡接連三日閉門不出,她在等舅舅給父母親辭行,順便來看看她。
夜裏,李心歡在淨房沐浴,心猿意馬地搓着手臂,一低頭赫然發現胸前長出了兩個花苞,驀地臉一紅,胡亂擦了身子,穿好了衣裳便出了淨房,回了內室。
發梢還帶着氤氲水汽,李心歡有些惱地抱着暖爐,莫名其妙心煩意亂——今日都十九了舅舅還不來看她!難道要等到明日清晨匆匆話別麽?
想着想着,李心歡竟覺着有些委屈,紅着眼圈使勁地壓着暖爐的側壁。
一步堂院子裏忽然就有了動靜,溫庭容去正上房書房裏與姐姐姐夫長談一番,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功夫才出來。
李心歡忙叫丫鬟給她梳好了頭發,連衣裳也來不及換,披件鶴氅裹了裹,站在門外等着。
梅渚塞了個暖爐過來,李心歡接了爐子,巴巴地朝上房門口望去。
峰雪想勸。梅渚扯了扯她袖子,搖了搖頭,兩個人退進了屋裏,梅渚才道:“爺要走了,這一去怕是一整年都見不着面,他們舅甥兩個自小一處長大,礙着這許多規矩這幾日都沒說上話,便是縱了這一時半刻也不打緊。”
峰雪點點頭,便轉身進屋去鋪床備茶。
李心歡喉間一哽,看着溫庭容定在院子的修長身影眼眶一熱。
溫庭容駐足朝這邊看了兩眼,只是夜深了,便是親外甥女也不好夜裏相見,緊了緊拳頭,深深地看了李心歡一眼,颔首之後便要離去。
李心歡一只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卻不曉得找什麽借口追上去,低頭瞧見手裏的暖爐,自欺欺人地想着,更深寒意重,舅舅需要一個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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