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葉榕卻不知道,顧旭為了讓她一幅畫,賠了他最愛的一匹馬。

不過就算她知道,最多也就是把畫讓回去,才不會領他的情。于她來說,這門親事好不易黃了,她不可能再往上面撞。

這兩日葉榕也沒幹別的事情,就呆在屋裏臨摹張秋水的這幅《農家秋收圖》。已經很久沒有提筆作畫了,葉榕手法生疏了不少。

前世嫁去顧家後,沒過多久好日子,很快就流放去了南境。南境的日子清苦得很,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哪來閑情雅致作畫啊。後來回了京城,又出了很多事情,她既要幫着婆母一起操持家務,又要跟着夫君一起操心朝堂,還要教養兩個孩子……

總之,屬于她自己的時間,很少很少。那時候過的日子,哪有現在這般閑适自得。

“這就是你祖母說的那幅畫?”

突然聽見母親的聲音,葉榕立即擱下筆站了起來。她就知道,祖母回來肯定會跟母親提這事兒。

“祖母是怎麽跟母親說的?”葉榕要扶母親坐下,卻被刑氏拂開了。

刑氏似是心情很不錯的樣子:“我身子已經大好了,不需要你扶着。”說罷轉身坐下後,又朝女兒指了指一邊,“你也坐吧。”

葉榕老老實實坐下來。

刑氏笑着道:“該說的老太太都說了,沒想到,你與那顧旭,還算有些緣分。你祖母說得對,既然他肯讓你,說明對你是滿意的。”

“這孩子,還真的是不錯。”

葉榕可不這樣認為。顧旭讓她,可并不因為顧旭看上了她,只是他的性格使然。今天就算換成別的人,他也會這麽做的。

她太了解他了。

不管自己娘怎麽誇,反正葉榕就那一句話:“女兒沒看出來他哪裏好,比哥哥差遠了。”

這種話聽一次兩次還好,聽得次數多了,刑氏都覺得假,也不想敷衍:“哎呀!這能一樣嗎?一個是兄長,一個是你未來夫婿的人選……別老拿你哥哥說事。”

葉榕忽然不想理她娘,起身說:“我去祖母那裏請安。”

刑氏不攔着,只說:“這幅畫原就是人顧家大爺的,你也賞了幾日,等過幾天,還是得送回去。人家出于禮貌讓給你,你也得懂得禮尚往來才是。”

葉榕知道母親心裏打的主意,她自己心裏也有主意了。所以,面上應得好好的,私下裏,直接尋了個機會讓桂圓把畫送去了。

依她母親的意思,肯定是尋個好日子帶着畫(說不定還得拖着她)大搖大擺去顧家還畫,估計還會明裏暗裏再提一提兩人議親的事情。葉榕不願意她母親這樣做,只能先下手為強。她直接吩咐自己婢女把畫送回去,斷了她母親的念想。

等刑氏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

刑氏氣得抄起一旁的雞毛撣子要打女兒,葉榕不在意,躲都不躲。刑氏哪裏舍得,直将雞毛撣子扔了,一個人捂着心口不說話。

葉榕這才過去安慰母親:“您別生氣,您知道的,女兒心氣高,跟葉桃有糾葛的,女兒寧可不要也不願日後姐妹共侍一夫。顧家是好,但或許并不是女兒最好的歸屬,娘您就斷了這個念頭吧。”

“那賤人的女兒做了那等醜事,顧家如何能容下她?”

葉榕分析給她聽:“若唐家是賤籍,或者只是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但娘您看,唐大公子那般算計顧大爺,最後顧家不還是算了嗎?顧家看的,還不是唐統的面子。”

這是刑氏最大的痛。

若非唐家有權在手,唐姨娘母女何至于嚣張到這種地步。

她雖然也出身名門,但娘家不在京內。就算想要給她撐腰,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近些年來,娘家兄弟子侄仕途走得并不算太好,竟沒有一個在京為官。

念及此,刑氏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前些日子你薛姨母來了信,說你護表哥明年也要參加科考,等過完年,他們母子會來投奔。”

薛刑氏是她庶出的姐姐,閨中的時候也并沒有很好,後來各自嫁了人,更是鮮少聯系。所以,對于他們母子的投奔,刑氏原也沒表現得過于熱情。

但她那姐夫于三年前去世了,孝守完了,又是母子一起來京,想必若是薛護高中,日後母子會定居京內。不管以前親不親,但好歹是親戚,關鍵時刻是會相互幫扶的。

若蕭兒明年再不中,這護哥兒能中的話,也是她的一個希望。

“護表哥?”葉榕不熟,但知道這個人,也見過。

小的時候,她随母親去外祖母家裏小住的時候,有在外祖家見過。前世可能因為家裏發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并沒有薛家母子投奔的說法,後來她從南境回了京城,倒是得過消息,說是這位姨表兄外放做了州官。

三十出頭的年紀做了四品官,前程肯定是不錯的。

那說明,他書念的不錯。

很快,葉榕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母親是着急了,所以想随意押個寶,她能理解。但,她們還有哥哥啊。

所以,葉榕提點母親道:“也好,薛表兄若是來了,正好與哥哥做個伴。等明年秋闱,一起高中了,也是雙喜臨門。”

刑氏:“你對你哥哥倒是十分有信心。”

葉榕:“他是我親哥,若是連我都不相信他,就沒人相信他了。娘,女兒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但就算表哥來了,您也不能放棄哥哥。”

刑氏笑起來,擡手撫摸女兒額頭:“你哥哥有你這個妹妹,真是他的好福氣。”

葉榕立即說:“女兒這輩子能有娘跟哥哥,也是女兒的福氣。女兒別的不求,只求娘跟哥哥好好的。”

刑氏心一軟:“這孩子,越大越活回去了,如今越發嘴甜愛撒嬌。”

葉世子與唐姨娘的傷養了大半月漸好後,葉家這才願意開門接待唐家人。唐家自知這事理虧,見了面,姿态放得特別低。

葉老太太原在氣頭上的時候,是鐵了心要打發唐姨娘回去的。後來冷靜下來細細想了想,到底還是怕影響葉桃姐弟的前程,所以忍了。

又想着,唐姨娘挨了一頓打,也算是給了刑氏母女一個交代。萬事以和為貴,既然顧家都不再計較,他們葉家也沒必要一直拎着不放。

加上唐澤也被打了一頓,被拎着過來磕頭道歉的時候,一條腿還是瘸的……所以,葉老太太就只嘴巴上說得狠了些,倒也沒再怎麽樣。

這一切都在刑氏母女意料之中,二人倒是并不意外。

唐姨娘雖然能起床走動了,但畢竟是柔弱女子,想要痊愈,還得好好休養。但葉桃卻不同,從梅花莊回來後,倒是發了燒,之後一段日子也是蔫蔫的,老老實實呆屋裏不出門,可如今她見家裏祖母總算肯見唐家人了、且并沒如何為難後,突然的就猶如脫缰的野馬,更是一蹦三尺高。

娘說得對,只要有舅舅在,祖母不敢如何,顧家也不能如何。

她本來還擔心祖母會發難于她,會真的把她趕去觀裏做姑子。可現在,這些疑慮全都沒了。

心裏沒了擔憂,葉桃的那股子活潑勁兒又回來了。從此更是眼睛長到頭頂上,只是還算知道收斂,只敢背地裏搞些小動作,不敢在長輩面前橫,尤其是祖父。

這日,姐妹幾個一并從老太太處請安出來,葉桃似是向葉榕示威一般,立即挽住葉桐手說:“四妹,陽光正好,我們一起去馬場騎馬吧。”

本來這說法倒是沒什麽的,可偏又加了一句:“咱們侯府是勳貴門第,祖父父親都是武将,二叔雖然走的科舉之路,但馬上功夫也是一頂一好的,二堂兄更是不必說了……”提了侯府一遭人,卻偏不提葉蕭兄妹,甚至想故意通過對比來對葉蕭兄妹進行羞辱,“那些不會騎馬的,怎麽配做葉家人呢?”

“你說是不是,四妹妹。”葉桃眨巴眼睛,一臉單純無害的模樣。

經過梅花莊一事,葉桐也算是看透了這個三姐。長姐沒那麽不好,三姐也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好。再說,娘提醒過她,大房的事情,讓她不要摻和。

所以,葉桐道:“騎馬我就不去了,有些乏,想回去眯會兒睡個回籠覺。三姐跟大姐去吧。”她裝作沒聽懂葉桃話中諷刺的樣子。

葉桃忽然就失了興致的樣子:“真掃興,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一個人騎馬有什麽意思啊。”

若擱以前,葉榕多半是懶得搭理她,可現在,葉榕偏要“罵”回去。

唐家權勢日漸高漲,葉桃母女也越發有恃無恐,若對葉桃的挑釁她一再回避不搭理,勢必更會壯她的膽。她以前覺得,逞口舌之快是潑婦行為,她無需計較,但現在不這樣想了。

對付什麽樣的人就該用什麽樣的法子,很明顯對方以羞辱你為樂趣的時候,也就沒必要彰顯自己的大度了。免得便宜了別人,氣壞了自己。

于是葉榕說:“三妹妹是沒聽見四妹妹提了我嗎?”

以前葉桃在葉榕面前還算收斂,雖然會時不時耍些陰招,比如故意在父親面前撒嬌來氣她……但總也忌憚着她,不敢太過。可自從經過梅花莊一事後,姐妹算徹底翻臉了,加上唐家如今得勢,葉桃見自己連梅花莊上那樣的事情都做了,不也沒事麽?于是更是不把葉榕放在眼裏。

她就知道,只要有舅舅在,怎樣都會沒事的。

“咦?大姐姐會騎馬嗎?我怎麽不知道。”葉桃毫不客氣。

葉榕淡笑,雖則說要打唇舌戰,但也不會失了大家身份,她只說:“會不會騎馬也不妨礙三妹妹尊重人,想來是沒有嬷嬷教過你這些?也是,姨娘身邊養大的,不懂規矩也不打緊,小門小戶的人家,不需要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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