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因為女兒瞧不上那等浪蕩子,所以,這魏二爺便只能暗中護着女兒,也不敢上門來提親。但其實她知道,這魏二爺,并非纨绔子弟。

葉榕知道母親誤會了,忙解釋:“娘您多慮了,這魏二爺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這才對女兒多有照拂的。女兒與他,并沒有半分越矩的行為。”

“你們連借口找的都一樣,可見是約好的。”刑氏并不信。

葉榕一噎,倒是不知道怎麽解釋了。

“娘若不信,那女兒也沒辦法。反正事實就是如此,女兒已經告訴您了。”說罷就要走,故意裝着生氣的樣子。

刑氏如今這段時間心情倒是不錯,平時嚴肅得緊,偶爾倒也會說幾句孩子性的話。

見女兒要走,刑氏又與女兒坦白說:“榕兒,娘今天與魏二談了談。”

“娘您跟他說什麽了?”葉榕直覺不妙。

刑氏道:“娘勸他來年參加會試、殿試,争取考個功名回來。只要他來年能夠榜上有名,娘家答應把娘最寶貝的女兒許配給他。”

“娘!”葉榕頓時覺得有些尴尬,面色僵硬,“您怎麽能跟魏二爺這麽說?”

刑氏以前覺得,女方嘛,就該矜持一些,該端着架子,這樣才能顯得女兒家矜貴、搶手。可現在歷過這麽些事後,她的觀念稍有些改觀了。

該出手時就得出手,免得好兒郎一轉眼功夫就被別人家搶走。

她如今就是看中了魏昭,看中他的手腕、能力,更看中他對女兒的默默付出、小心呵護。她如今就想着,什麽顧旭啊,徐彥啊,通通都不考慮了,就想女兒可以跟魏昭定下這門親事來。

“娘跟你說,他瞧着好似是一副纨绔子的模樣,但其實并不是。他有能力護得住你,并且他也心甘情願那樣做。娘也相信,只要他願意去考,來年一定能榜上有名。”

葉榕倒不是不相信魏昭的本事,葉榕只是着急母親誤會了。

魏昭對她種種庇護,都是要報答她前世的恩情。如今母親卻誤會,并讓人家來提親,人家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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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擱誰身上都是尴尬的。

就算魏昭來提親了,那也是母親逼的。葉榕知道,魏昭算是重情義的人,若母親提了,他自然會鄭重考慮。

但其實這樣一來,于他們兩人來說,都不是好事。

葉榕還是擔心魏家的前程,怕會累及母兄。而魏昭,他自然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需要費盡心思與陛下周旋,竭力護得魏家阖府周全。

她也怕自己會成為他的一個拖累。

有很多話葉榕不好與母親說,但又氣母親這樣亂點鴛鴦譜。所以,無話可說後,葉榕直接扭頭就走,用行動來表示她很生氣。

雖然女兒不太高興了,但刑氏還是覺得魏昭不錯。

葉榕回自己院子後,越想越覺得心中過意不去。思忖再三,她坐去了銅鏡前,心裏默念着魏昭的名字,想看看能不能看到點什麽。

她此刻逼着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魏昭,很快,銅鏡上便出現了魏國公府的畫面。起初看到的還是一群進進出出的丫鬟,但很快畫面一轉,轉去了一間卧室。

葉榕看着這卧室的歸置擺設,瞧得出來是國公府裏某位爺的。

她想,很可能就是魏昭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間正是魏昭的寝室。不過……畫面再往裏走,縱有屏風擋着,她依舊能看到水汽缭繞。

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屏風後面的木桶內,倏的站起一個男人來。

速度之快,葉榕眼睛閉都來不及閉上。等她反應過來要閉眼的時候,男人赤落身子的畫面像是刻在了腦海中一樣,怎麽都揮散不去。

越是逼迫自己不去想,那畫面便越是清晰。颀長的身形,窄瘦的腰,肌理分明的胸,修長的腿……葉榕覺得尴尬得不行。

葉榕從前從沒想過要與魏昭結為夫妻,但今天母親提了後,她這會兒子便也細細思忖起來。魏昭無疑是很有手腕跟實力的,但她在意的還是魏家的下場。但又覺得,既然他和自己一樣是重生回來的,只要費心周旋,又有什麽是改變不了的呢?

其實他對自己的恩情,早兩清了。可如今但凡自己遇到點什麽事,他還是會暗中悄悄幫她解決。他雖從沒對自己表露出過超出“兄妹之情”的感情,但他們畢竟不是兄妹啊。

這一點,他們彼此心中都清楚。

她也一早跟他說過,說他欠她的已經還清,不必再為她做事。可如今又算怎麽回事?

他們都不是懵懂無知的人,好歹前世也都活到了二三十歲的。感情什麽的,彼此都懂。一個男人,百般體貼呵護對一個女人好,然後打着“兄妹”的幌子,說出去有人信嗎?

之前沒靜下心來細細想過,加上魏昭他行事有分寸,凡事不落人把柄。所以,外頭沒人非議他們,他們倒是幹幹淨淨的。

如今細細想來,的确實在不妥。葉榕想,或許她該尋個機會好好跟魏昭再談談。

“姑娘怎麽了?”桂圓進來見主子臉色不對勁,忙伸手朝葉榕額頭探去,疑惑,“沒有發熱啊。”

“要不要請府醫來瞧瞧?”

“不用了。”葉榕已經漸漸平息了心情,只說,“只是有點累,我去躺會兒就好了。”

桂圓緊緊跟随,直到侍奉葉榕躺下後,她才輕步退出去。

而魏國公府內,剛從浴桶中出來的魏昭,突然下意識轉身看向身後,眼神淩厲精銳,如一柄鋼刀。目光緩緩游移,小心卻警覺的打量着每一處。但,卻什麽都沒發現。

他覺得奇怪。

迅速穿好衣裳後,走出內卧,站在了主卧門口的廊檐下看。他耳力眼力都特別好,若真有人混進國公府內,瞞不過他的耳朵跟雙眼。

但,并沒有。

于是,魏昭忽然垂眸輕笑着搖搖頭,只當自己是多慮了。

剛剛洗完澡的魏昭,身上只松松垮垮搭了件廣袖外袍,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腰後。折身回來後,魏昭側躺在外間的榻上想着事情。

單手撐着腦袋,睡姿随意。

今兒刑氏與他說的那番話,他是一直牢記在心中的。刑氏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同時他也反思了下自己近段日子來的所作所為,的确,他的行為,太過惹人懷疑。

他不願繼續參加會試,是因為不想參加殿試、不想見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倒不是跟母親說的那樣,魏家樹大招風,他要藏拙。其實魏家一門,已經有三個朝中要員,倒也不差他一個。

他知道皇帝已經漸漸忌憚魏家,只是如今還騰不開手來整治魏家。

所以,他參加來年的會試,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想着,就算他願意,她也死活不肯嫁的吧?

他懂她,她把母親兄長看得很重,她怕會連累她母兄……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她可能心中當真只拿自己當兄長,她每回見自己的時候都十分坦蕩,他未從她面上瞧見半分屬于女兒家的嬌羞之情。

或許,她心中想着的人還是顧旭。只是顧旭負了她,她已心死而已。

思及此,魏昭緊抿了唇,面上也是一臉的嚴肅。

薛姨母一個跳梁小醜,注定鬧不出什麽花樣來。加上,薛護心中對母親有怨怼,也煩她暗中耍的那些針對表妹葉榕的肮髒手段,所以,說什麽都堅持要迎娶那個進京尋親的良家女。

薛姨母拗不過兒子,加上外頭人對此事也頗多關注,她怕會影響兒子的仕途,所以,只能咬碎了牙和着血水往肚子裏咽,吃下這個暗虧。

薛姨母這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侯府嫡長女沒有娶着,現在連娶個別家小官之女的機會都沒了。如今,只能淪落到娶一個外來尋親的平民女為妻。

她兒子,這輩子靠妻族走仕途的這條路,算是徹底斷了。

“老四好狠的心啊,這件事情這麽蹊跷,指定是你那好姨母暗中算計的。”薛姨母氣得胸口疼,當着兒子的面,咬牙切齒,“她斷送了你的前程,是你的敵人。”

薛護卻耷拉着腦袋,聞聲苦笑一聲:“母親做了那等醜事,如今兒子還能有什麽前程?”

薛姨母繼續咬牙:“本來就該是我做這個世子夫人的,白白便宜了她二十多年。當初,葉侯府世子爺想娶的人可是我!”

若知道當時她有做世子夫人的命,打死她也不會打着老四的名頭到處招搖。

可氣!可恨!

薛護卻聽不進這樣的話,只擰着眉問自己母親:“您就這般瞧不上父親嗎?兒子瞧您從前與父親過得不是挺好的嗎?怎麽如今高攀了別人,倒是嫌棄父親的門第了?”

薛姨母意識到自己在兒子面前說錯了話,忙解釋:“我與你父親伉俪情深,我自然不會嫌棄他。母親恨的是,本來該屬于母親的一切,平白便宜了別人。可那個人還不念着母親的好,如今竟然這般算計你。”

薛護卻道:“姨母很好,是母親不仁不義在先。是母親先诋毀表妹,姨母這才出手的。再說,姨母也沒有怎麽對付兒子,她只是希望兒子趕緊娶個媳婦罷了。繡娘很好,通情達理還略懂詩書,兒子很喜歡她。”

又鄭重說:“我與繡娘成親後,會搬離這裏。”說罷,薛護大步走了。

薛姨母沖着兒子背影喊:“你能去哪兒?貴京城裏,你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沒幾個錢。你出去住?你不得餓死。”

薛護沒回頭。

日漸入冬,嬴鳳去了趟葉家,喊着葉榕葉桐姐妹一起,帶着食糧米面跟一些冬衣棉絮,又去了城外。只是葉榕沒想到,竟然會在城外的難民營看到薛護。

看到薛護的那一刻,葉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哥?”葉榕喊了他一聲。

葉榕葉桐跟着嬴鳳一起來城外發吃食和一些冬衣給難民,薛護夫妻,如今住在這裏,自然也是來領取這些東西的。其實薛護已經躲起來了,但葉榕還是瞧見他了。

既是被瞧見,薛護也就大大方方走了出來。

“表妹。”薛護朝葉榕作揖。

旁邊他的妻子繡娘見狀,也連忙朝葉榕請禮。

“請姑娘安。”

“快起來吧。”葉榕忙扶起繡娘,“你們怎麽會住在這裏?”

繡娘望了眼一旁的夫君,倒實話說:“夫君與婆婆鬧了矛盾,吵架了。所以,我們便出了城來住。”

又道:“但這只是暫時的,等來年夫君考完試,高中後,我們就可以回京去了。”

葉榕說:“這裏條件不太好,馬上入冬了,天氣冷得很,你們怎麽能住在這裏?再說,表哥還要複習功課應付來年的考試。”

“考試是大事,若是誤了,得再等三年。”

薛護抿着唇,半垂着腦袋,不敢擡頭看葉榕一眼。母親做了那等醜事,她實在對不起姨母跟表妹,虧得姨母表妹從前待他們母子那麽好。

如今,他又有何顏面再見表妹?

母親現在住的宅院是姨父的産業,他但凡有些骨氣,都不可能願意住在那裏。若他父親在天之靈知道了,一定會怪他。

雖窮困,但讀書人的氣節卻要有。母親一日不離開那兒,他便與母親斷絕一日的母子關系。

薛護道:“考試誤不了,只要心靜,在哪裏溫習功課都一樣。”鼓起勇氣擡眸朝葉榕望了眼,薛護說,“表妹不要管我們,趕緊回去吧。”

不遠處,正騎着高頭大馬站在矮坡上的魏昭瞧見了,側頭俯身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那人聽後,立即打馬朝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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