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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旭道:“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且他們都是無關的人,不提也罷。”他說,“我有錯,我不該自以為是,誤認為是你母親害死的葉桃。更不該冷落你,讓你誤以為我喜歡的人是葉桃。”
葉榕輕輕嘆了口氣,繼續問:“顧旭,是不是到現在為止,在你心中,我母親依舊十惡不赦?你避她不談,就是心中默認。”
顧旭不想說假話:“談不上十惡不赦,但卻的确有些狠。對葉千榮,其實可以不必趕盡殺絕,當時侯府已經在葉蕭手中。”
葉榕說:“你可知道為何前世我哥哥那麽不學無術嗎?”
顧旭皺眉,沉默。
葉榕道:“是因為我父親的一再打壓。”又說,“你知道對付一個人最狠的招數是什麽嗎?不是殺人,而是誅心。”
“父親從很早開始,就徹底摧毀哥哥自信。你該知道的,我哥哥從小讀書最是聰慧,他小小年紀便是秀才。呵,葉千榮,葉千榮算什麽東西?”
“他小小年紀,便城府很深。平時悶不吭聲的,其實心中鬼點子最多。或許他自己心中也認為他不比哥哥差,憑什麽不能繼承侯府爵位。別人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哥哥何故會變成那樣,全是父親一手所為。”
“父親糊塗,他也糊塗嗎?他不但不加以阻止,反倒沉默,白白享受父親為他謀奪的一切。”
“明明他自己心眼兒壞,但在你面前,肯定還跟他親姐一樣,裝着一副被嫡母嫡兄欺辱的模樣。他到底是不是被欺辱的那一個,他自己心裏最是清楚明白。”
“他姨娘會裝愛演,他姐姐會裝愛演,唐家一家人都會裝愛演,難道他不會?別人的壞,久而久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而他的壞,真是壞入了骨髓!不愛叫的狗,咬人才是最疼的。”
葉千榮也不過如此,他跟哥哥一樣,都是少年成才,早早高中秀才。哥哥當初鄉試屢次不中,那是因為有父親從中作梗,可他呢?
母親可沒有陷害過他。
他好好的讀書,不也是沒中貢士麽?
他又有什麽臉認為自己比哥哥厲害,認為該是他繼承侯府爵位?
葉榕始終覺得葉千榮心術不正,且他未必就此熄了奪爵的心。如今他越沉得住氣、越能忍耐,越說明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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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忍耐,不過是沒有資本。等他一旦有了資本,等着看吧,指定會有動作。
顧旭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少年的模樣,沒作聲。
葉榕早看得清楚,不管是少年顧旭還是中年顧旭,他的屁股始終是歪在唐家那邊的。有些觀念早已根深蒂固,有些交情也是融入骨髓的,輕易改變不了。所以,葉榕也懶得與他再費口舌。
葉榕朝遠處喊了聲:“桂圓,蜜餞,回家。”
兩個丫鬟聞聲,立即快步走了來。
顧旭沒再攔着人,只是立在原處一直盯着那抹纖長的背影瞧。直到那抹身影漸漸消失殆盡,再看不到半點,他才擡腿踏入老夫人的院落。
老夫人正好要找顧旭呢,見他來了,立即說:“你坐過來,祖母有話與你說。”
顧旭朝老人家抱拳颔首稱了聲“是,祖母”後,方才在老人家下手的位置落座。
顧老夫人笑着說:“方才你在外頭呆了許久?是與葉家那榕丫頭說話?”
“是。”顧旭沒有否認。
老夫人又問:“你們說話的時間挺長,都說了些什麽?”
說了些什麽,顧旭不好一一如實告知,但也沒有騙老人家。
“提了提唐樊兩家的事兒。”
老夫人“哦”了一聲,又問,“你二弟出事的時候,你人還沒回來。所以,當時的事情你不知道。不過,我想肯定也有人跟你說過了。這件事情,你是怎麽看的?”
顧旭直言:“孫兒聽說,是樊姨娘兄妹想加害葉大姑娘,但沒害成。後來,仁義又與葉三出了那等醜事。仁義認為是葉大姑娘害的他,但沒證據。”
“孫兒以為,沒證據的事情,便不該随意胡言。”
“那若真是她将計就計做的局呢?”老夫人道,“這招好啊,算計得唐樊兩家徹底決裂。”
顧旭擡了下眼皮,繼續道:“唐樊兩家若能為這件事情決裂,那說明他們本來感情也沒多深厚。即便真是葉大姑娘所為,若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孫兒也并未覺得她有什麽錯。”
“狠是狠了些,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加倍還之。”
顧老夫人贊同這話,連連點頭道:“說的倒有幾分道理。”
又說:“忠孝,你如今也不小了,你二弟都已經定親,你的親事,也該早早定下來。聽你娘說,你好像一直對這葉家的大姑娘念念不忘。”
顧旭從前便對葉榕頗有好感,如今又記起前世種種,他更是不可能再娶別人。
今兒來,也是求祖母做主,幫他去葉家提親的。
雖然他知道,葉三已經跟仁義定親,若是要葉家再嫁個姑娘來,會不太妥當。但不妥當不代表不允許,但凡有一絲機會,他都會去争取。
這輩子,他定會好好待她。他要把欠她的,加倍都補償回去。
于是,顧旭撩袍子起身,然後在老公主面前跪下來。
“求祖母替孫兒做主,親去葉家提親。”
顧旭知道,如今他母親對榕兒有了些成見,未必願意去提親。若是想成事,只能求祖母跑這一趟。
老夫人親自将孫兒扶了起來,應了他道:“你放心,這件事情,祖母替你做主。那榕丫頭是好孩子,你日後必要好好待她。”
“孫兒定會好好待她。”顧旭此刻心情十分激動,即便他一向穩重沉着,此刻也是有些失态了。
他知道錯了。而如今,他也不想再藏着對她的那份感情。
很多事情,很多誤會,其實起因都是由于他寡言少語,不懂表達。他心裏是有她的,只有她一個,再沒別人。
他相信,如今老天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定是可憐他。他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會牢牢抓住她。
老夫人道:“既是決定了,便要快些。據我所知,近來葉大夫人與魏家的二夫人走得頗近。想來,兩家已經悄悄議親上了。”
“魏家?”顧旭略皺眉,“魏昭?”
“就是這個魏二爺。”老夫人道,“從前是個混不吝,如今倒是收了性子。二月春闱,他也高中貢士,你不可小觑啊。”
“這個孩子,瞧着人十分機靈,怕是從前的混賬模樣,都是裝出來模糊陛下的眼的。”
顧旭倒是沒太把魏昭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不久後,魏家将會滿門覆滅。既她也是有那一世的記憶,便不可能往火坑裏跳。
老夫人又嘆息:“如今咱們家被嬴王府揪着小辮子不肯放,眼下再議別家的貴女,怕是人家也在觀望,未必肯。但葉家卻不一樣。葉家如今與顧家已是姻親,所以嫁一個嫁兩個,境況都是一樣。”
“那葉大夫人或許不答應,但葉家那老夫人,卻是個好說話的。我親自登門,總得要給我幾分顏面。”
老夫人怕魏家搶先,直言說:“既是決定,便不能再等。忠孝,明兒你随我一道去葉侯府一趟。”
顧旭這兩日來,卻漸漸記起了前世流放的真正原因。不是真的流放,只是顧家配合陛下做的一場戲。
前世他們顧家什麽都不知道,自然是君要臣做什麽,臣自然義不容辭。可如今,他卻覺得事情并非如他們一家人想的那樣簡單。他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是自己沒有想起來的。
但顧旭敢保證的是,若陛下再有“流放”他們顧家的意思,他必然會勸祖父三思後行。
顧旭知道顧家不會有事,但他不好與祖母說,所以只能對此緘默不言。但對祖母求娶的理由,他頗有微詞。
于是認真道:“孫兒有信心顧家會避此一難。若顧家真有事,孫兒倒是未必肯在這個節骨眼上求祖母上門提親。”
老夫人點頭:“祖母也是擔心,無事自然更好。”
葉榕回家後,立即去了母親那裏,将方才在顧家顧老夫人說的那些話全部細細說與母親聽。刑氏聽後十分生氣,不由也有些瞧不上顧家,只冷哼道:
“好歹也是一等公府門第,那老夫人,還是當今聖上的親姑母呢。可也不怎麽樣,如今連這種主意都打。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哪有姐妹兩個同時嫁給兄弟二人的?他們家只是皇親國戚,不是皇室。”
刑氏是真的挺生氣的,不忿得很。同時,又有些慶幸,好在當時榕兒與顧旭沒議成。
方才回來的路上,葉榕也有細細想過,為何顧老夫人之前一直不表态,也沒動作,為何今兒卻突然對她說那些話。葉榕覺得,之前不表态,該是認為顧旭還有更好的選擇,不一定非她不可。
雖她可能也真有幾分對自己的看重,但,這點看重,不足以支撐她定要認她做孫媳。
而如今,顧家被嬴王府撕咬,陛下又放任不管,估計顧家人自己心中也明白,怕是此關難過。而這個節骨眼上,但凡愛女兒的人家,肯定都不會主動把女兒往虎穴送。
既是沒了別的選擇,自然就非她不可了。
老人家肯定認為,既然葉家已經嫁來一個女兒,已經與顧家是一條船上的,所以,再嫁一個來,也是好商量的。而他們葉家的老太太又素來是個好說話的,若老公主親自登門,即便她母親不答應,怕也拒絕不了。
葉榕把自己心中想法說給母親聽,刑氏屁股跟着了火一樣,再坐不住。
“此事不能再等。”刑氏着急,心中暗罵顧家是王八蛋,但也知道罵人沒用,總得想法子才行。
不由又埋怨魏家:“這魏家也是,怎麽一直不登門來提親。”又疑慮,“不會是見他們家二爺出息,就反悔了吧?”
葉榕心中也拿捏不準。
其實她跟魏昭,也并不怎麽熟悉。他原只是來報答她恩情的,他本來也根本沒有迎娶自己的意思。
之所以答應迎娶,也是母親讓他這樣做的。
如今,或許他也反悔了吧……
葉榕心中漸漸涼了下去,貝齒輕輕咬着紅唇。她想,若他真後悔了,她必然不會強求。他欠自己的,早還清了,沒道理仗着“救命恩人”的身份,逼他迎娶。
葉榕垂着腦袋不說話,刑氏望了眼女兒,直接拍板做主說:“趁天黑的時候讓你哥哥往魏家跑一趟去,縱使丢了人,也得試一試。若魏家真有反悔之意,我們母女也好心中有個準備。”
葉榕猶豫:“若魏家真有反悔之意,哥哥此番前去,便有逼迫人家的意思。那魏二爺是重情義之人,女兒實在不想在這種婚姻大事上逼迫他。”
“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情。”
葉榕挺看重婚姻的,可能是因為她有過一段不太美好的婚姻吧,所以總希望可以求個兩廂情願。哪怕沒有感情,至少可以和睦相處也好。若是因逼迫、因報恩而答應,日後日子是過不好的。
刑氏不管這麽多,已經差人去喊了葉蕭來,然後對女兒說:“咱也不逼迫,就讓你哥哥去跟那魏二爺說一聲。眼下情況緊急,又沒有別的法子,總得自救才是。”
葉榕又覺得,或許只是魏家沒準備好而已,也并不是不打算提親。如今讓哥哥去跟魏二哥說一聲,想來也可以。
不過等葉蕭來,葉榕叮囑了一句:“哥哥去的時候,若是覺察出魏二爺面露難色,便不要再提此事。婚姻大事,若是脅迫,就沒意思了。”
對魏昭,葉蕭再是放心不過的,他安慰母親妹妹道:“前些日子阿昭還跟我說的呢,說他母親打算就這幾日登門提親。主要是,魏二夫人請了玉郡王府的老王妃當媒人,需得就着她老人家的時間。”
“老王妃前些日子一直不在京內,出城去寺裏吃齋念佛去了。我去跟阿昭說一聲,他總有法子的。”
見是這樣,葉榕倒是松了口氣。
葉榕整宿沒睡得着,次日一早便起了床。如從前一樣,洗臉漱口梳妝,再去母親那裏請安。
葉榕人才進母親院子,就有丫鬟匆匆跑來報喜說:“魏家來人了。”
告知了葉榕一聲,又往屋裏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刑氏。
刑氏立即迎了出來。
刑氏交代葉榕:“榕兒,你先回屋去,我去你祖母那裏。”
葉榕人還沒回自己院子呢,就見蜜餞氣喘籲籲跑來,說:“姑娘,那顧家竟然真也來了。顧家的那位大長公主親自上門來,不過還好,魏家請了玉郡王王妃。”
葉榕聞聲,心中也松了口氣。又感嘆,還真虧得魏家有遠見,請了玉郡王府老王妃做媒人。否則的話,單憑那老公主的身份,以及她祖母那怕事兒的态度,說不定真不敢得罪顧家。
畢竟,如今葉桃已經跟顧昶定親了,若是此番得罪顧家,她老人家肯定會覺得日後葉桃嫁去顧府日子會不好過。為了葉桃,這老太太指定會犯糊塗。
但親事一日未定,葉榕心中始終放心不下,于是對蜜餞道:“你尋個機會悄悄去祖母那裏看看,有什麽情況,記得立即回來告訴我。”
“是,保證完成任務!”蜜餞開開心心又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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