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龍族-叁
琅奕閣的喬遷宴盛大,承了天帝的關照,不少仙友都從三界各處趕來,便連懶散在人間多年的賀生都換了一身仙服來拜賀。那場面着實是壯觀,使得沒見過多少神仙的阿雀看得新奇。
它停在鳶生的肩頭,啾啾地問鳶生話。
鳶生原身是喜鵲,聽得懂鳥語。偌大府邸中,也唯有他能像南栖一般,和阿雀聊上幾句。阿雀随着鳶生吃了好些東西,飽腹後,想起仍在後院的南栖,不禁心情低落:“為何南栖不能來?”
“許是怕人多鬧着公子,殿下特地吩咐過婢女們,給後院送些蟠桃和糕點過去。”鳶生找了個理由蒙混過去,“殿下也不喜歡這般鬧騰的。”
阿雀前一刻還在關心南栖,後一刻聽後院有蟠桃吃,急急地就往回飛,生怕南栖不給它留一口。
卻不想才飛了沒多遠,就被一個看似八九歲大的小孩眼疾手快地捏着了一只腳。
這孩子眉目秀美,面容清爽,身着一身白衫,乖巧地站在一棵柳樹下。
阿雀奮力抵抗,無奈掙不脫這孩子的掌心,啾啾地朝着鳶生求救。哪曉得鳶生被仙友纏上,眼下正在敬酒,哪有心思管它呢。
“你這只小雀兒,胖墩墩的。”他一開口,音色溫潤,不同于其餘那些吵鬧調皮的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阿雀啾啾回答,說了也是白說,他們又聽不懂鳥語。
結果小孩也不慌,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只藥瓶子,倒出一粒丹藥喂給阿雀:“這是我最近認識的朋友夜北做的丹藥,能讓你開口說話一日。你要試試嗎?”話罷,他笑起來,好看到阿雀一口吞了藥丸,也不覺着苦。
阿雀歪了歪腦袋:“我叫阿雀。”
小孩回道:“我叫雲……”
還未說完,就聽不遠處有一個容貌秀麗的女君溫聲喚他:“淵兒,過來。”
阿雀知道了,他叫雲淵。它不禁感嘆,天上的神仙真好看啊,連個小娃娃都這麽好看。
雲淵聽見自己的娘親喚他,便放開了阿雀:“阿雀,你在這等等我,我一會兒過來同你玩。”他一溜煙地跑過去,随着娘親和父君去與一些上仙作揖。他是個溫和聰慧的孩子,資質甚高,許多上仙都對他贊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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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雀守在一旁偷聽着,自然也聽到了許多別的。
比如有幾個小仙竊竊私語——
“這個孩子便是玉衡上仙的獨子啊。”
“聽說她生母原先是個小仙,本就仙力不濟,懷胎前還遭了天雷,導致這孩子也不大好。”
“唉,得要純血火鳳凰的心脈血才能治好這孩子的病呢……”
這個孩子,說的正是雲淵。
阿雀偷偷聽了,于此知道雲淵身子骨自出生就不好。為了拖延時間,找到能讓他活下去的仙藥,每隔一段時間,雲淵的父君玉衡上仙便要用術法冰封他,又擔憂雲淵會因此停止成長,所以三十年為一期,就得融冰一次。
這一路來,斷斷續續三百多年,雲淵還是一副小孩模樣。
今次喬遷宴,恰好碰上雲淵融冰的日子。玉衡素來疼愛獨子雲淵,自然是要帶來此處,讓他散散心。
阿雀覺得傷心,歇在柳樹上等他。見他過來,阿雀啾啾地轟散了私語的小仙,但還是怕一些流言蜚語讓雲淵聽見了會傷心。
它自作主張:“雲淵,你要不要随我去後院玩兒?”
雲淵兜裏揣着兩顆糖:“去那做什麽?”
阿雀歡快地繞着雲淵飛了一圈:“那有一只比我大的麻雀,啾。”
而這只大麻雀,說的正是拿着毛筆打盹兒的南栖。
他今早抄寫了三首詩,一字不差,經過羅兒幾個月的教導,可算是把字都認全了。他方才還吃了一個蟠桃,眼下正乏困得厲害。正午的日光透過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抖下一地碎影。
書房的門扉開了,推門進來的是一襲白衫的蒼玦,手裏還端着一盤子果餅。今朝的他本該是外院的主角,卻在應付完些許仙友後,早早地來尋南栖了。
哪知一進門,身後還随了兩只。
其中一只莽撞地撲到了蒼玦懷裏,大聲喊道:“叔父!”差點沒讓蒼玦把手中的果盤給灑了。
鈴铛般的聲音,驚醒了昏沉的南栖。他揉着眼睛,朝着前方瞧去,困頓間,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來人。是蒼玦抱着一個小孩,笑得溫和,身側的阿雀啾啾啾地竟是會說人話了?
南栖頓了頓,與蒼玦對視一眼,以為是個夢,打了個哈欠閉着眼睛繼續睡。
直到蒼玦的聲音再度響起:“南栖?”
南栖這才清醒過來,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跑過去。蒼玦懷裏的雲淵好奇地望着南栖,一副等着蒼玦介紹的模樣。但蒼玦卻并沒有想讓雲淵與南栖相識的意思,他将果盤交與南栖後,就抱着雲淵離開了書房,稱是雲淵身子不好,若離開片刻,他的父母會着急。
一路上,蒼玦都将雲淵抱在懷裏,而雲淵也是萬般親昵地貼着他的脖子,一聲聲地喊叔父二字,可見兩人感情十分好。
蒼玦那一反常态的神情舉止,竟是讓南栖生了羨慕。
阿雀一貫大大咧咧,這回難得細心,說:“殿下看着冷淡,沒想到這麽喜歡孩子。我方才在外面瞧見他對別家的小仙童也笑了。”
話罷,它怕南栖多心,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手背:“不過嘛,你比孩子可愛多啦。”
“蒼玦天天都忙,每天早晨我起來都瞧不見他,晚上睡了也瞧不見他。”南栖失落道,“今天好不容易蒼玦沒有去忙,我卻只能待在這裏。”
他随手翻了幾頁桌案上的書卷,學得多了,心裏便也思慮得多了。阿雀安慰他,許是外頭人多雜鬧,怕吵着你。
南栖卻不這樣想,人多雜鬧的賀生壽宴他也去過了,怎麽今日就不能出去了?
“阿雀,天界的仙是不是都很不喜歡妖?”
“啾?”
“我明明吃了仙桃,也還是成不了仙。”南栖悻悻地拿起桌上留着的蟠桃,放到阿雀面前。
阿雀咋舌:“都給我?”
南栖點點頭,嘆氣着趴在桌案上,戳了下阿雀埋頭吃蟠桃的小腦袋:“真懷念在長沂峰的日子。”那會兒蒼玦還是條泥鳅,日日同他在一起。
眼下正傷心着,阿雀突然打了個嗝。
只聽“撲通”一聲,阿雀變成了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娃娃,水靈伶俐,慌張地坐在地上仰頭望着南栖。她生出的內丹幹淨透徹,是仙的氣息。
“阿雀,你……你成仙了?!”
阿雀哪知道成仙不成仙的,只曉得自己蟠桃還沒吃完呢。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穿着的黃衫,嫩着嗓子說人話:“這成仙還給穿一身衣服啊?”
哪知南栖已經氣得快哭出聲來,跺腳:“我吃了仙桃都成不了仙,你吃了幾口蟠桃你便……你便……”南栖着實是委屈了,“這不公平!”
大家都是在長沂峰上吸收靈氣的麻雀,怎麽命運這般不同?
知道阿雀成仙的第二個人,是千梓。
她定時來給南栖換熱的茶水,一踏進門,便聽到阿雀同南栖叽叽喳喳的聲音。千梓素來是個柔婉的性子,比起待人生分的羅兒,南栖和阿雀更喜歡她一些。再者,千梓恰是三百多歲的年紀,和南栖歲數差不多,便又好相處些。
“成仙是好事,那往後就要給阿雀姑娘安排另一間住處了。”
自打南栖厚着臉皮跟去了北廂住,這正居就一直是阿雀住着。眼下她成了人形,可就不能繼續住在正居了。否則傳了出去,不知情的還會以為阿雀是蒼玦要迎娶的小仙。
阿雀撇嘴,抱住南栖的腰,像是妹妹同哥哥撒嬌一般:“只要不同羅姐姐住都好,她老讓我識字讀書!”
千梓捂嘴笑道:“羅姐姐是自己一間廂房,哪會與你去擠一間。你是公子身邊的,自然也是給你備一間獨自的。”
說着,千梓給南栖倒了一杯茶:“方才我瞧見外邊,龍王與龍妃來了,殿下母族的姨母也來了。”
“龍妃不是蒼玦的娘親嗎?”南栖連忙問道。
千梓疑惑,遲了片刻才答:“殿下未曾和公子說過嗎?”
南栖根本不知道千梓所說的,耐心等她說起:“如今的龍妃并非殿下生母,殿下的生母很早便過世了。殿下雖從小跟在龍妃膝前,卻總得不到重視,也受過不少委屈。公子若細心,應該曾看到過殿下身上的玉佩,刻着一個‘錦’字,是殿下生母唯一留下的念想。”
怪不得蒼玦會在他送回玉佩的時候,那般真誠道謝。南栖沒了父母的記憶,一直不知自己是從何而來的,但往前在長沂峰看到別的麻雀都有爹娘,他卻沒有,時而也覺得孤寂。
“我不知道這些,蒼玦沒有同我說過。”他頓了頓,認真道,“但你今日同我說了,我往後便會對蒼玦更好。”
南栖對蒼玦的過往所知甚少,也因此,他越發想看看蒼玦的父君與繼母是如何的。
千梓換了熱茶後就退下了,書房中,唯留下南栖和阿雀大眼瞪小眼。
阿雀心領意會:“那……我們偷偷的?”
南栖已經貓着步子出去了。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千梓望着偷偷溜走的兩只雀兒,輕輕勾起了嘴角。她指尖生花,凝了一道書信化作蝴蝶飛去遠方。
笑容過後,千梓的神色變得凝重,與素日裏的自己判若兩人。
書信中只有一句簡言——“我有辦法救大殿下脫離苦海,萬事莫急。”
南栖很少去外院,他這幾月被羅兒盯得緊,日日在書房學習。今日羅兒被絆在外院,千梓又素來随他的性子,南栖和阿雀便變作兩只麻雀,越過侍衛飛了出去。
外院已經冷清不少,許多仙友飲了酒吃了蟠桃,稍作小談便早早回去了。
南栖隔着綠柳,老遠就瞧見了站在涼亭中的蒼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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