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龍族-陸
“辰山?那你去哪?”南栖雙手抵在胸前,隔開了蒼玦。他漲紅了臉,焦急問道:“你去多久?”
“少則一年,多則數年。”蒼玦聲調低沉,“魔君溯玖繼位後,三番兩次在衡水河岸生事,與天界已經對峙多年。天帝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去領兵,我請命了。”
南栖不願了,執拗地揪緊蒼玦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蒼玦反握住他的手,聽似溫柔,聲音中卻是透着一股不允違逆的意思:“不許胡鬧。”他将這四個字說得十分冷清,害得南栖接下去的話統統卡在喉嚨裏,壓根蹦不出來。
燭火微微,南栖的衣衫帶子散開了,松垮的衣衫挂在消瘦的身子上,空蕩蕩地露出胸前一顆**。
蒼玦的指腹抹掉了南栖挂在睫毛上的淚珠子,他早已為他找了一個安身之處:“今日一早,我已拜托過道遠上仙,讓你接下來去辰山學習仙術。你跟着他,可以學到許多羅兒教不了你的東西,有助于你領悟仙道。再者,辰山有道遠上仙坐鎮,更有屏障相護,便連天帝都輕易進不去,你在那裏也會很安全。”
南栖吸了吸紅紅的鼻子,含悲飲泣,似埋在雲層中的山雨,壓抑沉悶。
他才不要去什麽辰山,也不要跟着道遠上仙學東西。
他扒住蒼玦的衣衫,躲進他的懷中,抽泣着胡攪蠻纏:“可是我會想你啊,我要是想你了該怎麽辦?”
蒼玦頓了頓,也料到了南栖的直白,便問他要了那袋紅豆。随後,蒼玦在裝着紅豆的錦袋裏,放了一片自己的龍鱗。蒼玦身有檀香,附着于龍鱗,放進錦袋後,五粒紅豆皆染上這股子香氣。
“欲見相思,才有了這個相思子。”蒼玦将錦袋系好,妥當地交還給南栖,“南栖,你跟着我,前路就有千難萬難。”
南栖搖頭:“我不覺得難。”
蒼玦便道:“今時的分別就是第一道難關。”
南栖啞然,想講什麽,又不知道該講什麽,傻愣愣地撲扇着兩道濕漉漉的睫毛,盯着蒼玦溫潤的眸子,心中千言萬語都融成了一攤水。
從初識的漠視,到如今的深情而視,蒼玦心裏又跨過了多少難關?
南栖不知,但他初知世事,還未有多少磨煉,就随着蒼玦回了琅奕閣,安生好住。他明明是一只麻雀,卻活得如同一只金絲雀般錦衣玉食,不曉得三界中的苦與難。便連小時候唯一的一點難,他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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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此看來,南栖實在是活得沒心沒肺,歡快自如。
可今時他遇見了蒼玦,就知曉了世間的等待與相守都是一種別樣的滋味,是甜也是煎熬。
南栖決定和蒼玦去面對這第一道難關。
去往辰山那日,南栖只帶了千梓與阿雀這兩個貼身小仙。羅兒是琅奕閣的管事者,不能同去。她聽聞辰山簡陋,甚是擔心南栖在那住得不習慣,便零零碎碎地整理了不少小物件讓南栖一同帶去,都是南栖用慣了的東西。
大至被褥,小至筆墨,全部一一清點了裝上馬車。
南栖以前就只是一只長沂峰的野麻雀,在山野間的草堆中都能酣睡,哪用得着這般細致對待。但他知道羅兒是擔心他,所以他是欣然接受這一切的。
阿雀驚訝地瞧着這架馬車,纏着鳶生問為什麽天界的馬都長得好看些。鳶生想了想,發現自己居然答不出來……最後,左思右想憋出一句:“或許吃得比較好。”
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的阿雀率先進了馬車的車廂中,同千梓叽叽喳喳地聊起天來。她們兩個要随着這些行李一起去辰山,而南栖卻由蒼玦帶着先一步到辰山。
小仙的腳程比不過上仙,蒼玦轉眼就能到的地方,她們這些小仙可是要花上幾個時辰的,所幸天界的馬車是個好物件,還能帶些繁雜行李。
天界的風與雲都與凡間的不同,南栖站在雲端,看到了晚霞的旖旎。他懷揣着萬分的忐忑,瑟縮在蒼玦的身後,怯怯地望向已經近在咫尺的辰山。
“除了千梓與阿雀,我還派了幾個仙侍一同過來。”蒼玦看出了南栖的不安,腹稿打了許久,再次道,“道遠上仙的弟子性格都屬溫和,不會欺負你。若是他們欺負你了,你傳信告訴我。”
南栖啊了一聲,無措地擡頭:“可你不是在打仗嗎?”
“我自有辦法。”蒼玦想摟他進懷裏安慰一番,可手剛伸出一寸,便又縮回。眼前就是辰山,許多動作都不妥。蒼玦自知分寸,卻使得南栖一陣失落。
好在南栖顧不得傷心,就見到了前來相迎的道遠上仙,以及他的大弟子岷申。
只見岷申長得正派,個頭又高大,橫着一道硬氣的眉目,與蒼玦方才說的溫和實在是搭不上邊。南栖不鎮定了,貼在蒼玦身側,打了個麻雀嗝:“啾。”
“我這大弟子生得面惡,想來是吓着小公子了。”道遠上仙不愧為天界資歷高深的仙,他和善地撫了一把自己的白須,對南栖這樣的小妖也很有禮數,毫無偏見。
這就是為什麽蒼玦會選擇把南栖送來辰山。
蒼玦誠懇作揖:“有勞上仙,南栖來辰山一事,還請對外保密。”
“我心中自有分寸,殿下莫要客氣。從前小女不懂事,沖撞過天帝,還是殿下幫忙去說的理,求的情。”道遠上仙說的正是三年前,他的獨女芳澤女君在天帝面前頂撞拒婚的事兒。
不過今日來得不湊巧,芳澤女君前陣子剛出門游歷,沒個幾年怕是回不來。
蒼玦原本還想讓南栖跟着芳澤學些醫理,現下看來,只能作罷。
南栖就像是一張白紙,你給他一方墨,一支筆,他能寫出千變萬化的成長來,這也是蒼玦在琅奕閣時,從與南栖的相處中發現的。南栖聰慧,若生在天界,怕是不會比任何一個上仙的學識來得差。他學東西快,透徹,且能舉一反三。
藏書閣的幾百本藥典,南栖都已經熟記下來。近日裏,他已經能夠辨別不少草藥的作用了。
知道這一點的岷申很是高興,以前他身邊只有一個小師妹芳澤同他讨論醫術。現在來了一只小麻雀,雖不會醫術,但會背藥典,也算是能說得上話。
岷申和其他仙君不一樣,他話多,唠嗑起來沒完沒了,是個好相處的。
正因如此,道遠上仙在蒼玦離開後,放心地将南栖交給了岷申照顧。
而頭一回與岷申這樣的人物打交道的南栖總覺得不自在,他怕岷申的那道橫眉,總覺得岷申像極了以前在長沂峰欺負自己的那只鷹。
百般忌憚下,南栖忍不住問:“敢問仙君原身是什麽?”
“我是只鷹。”岷申大方轉身,拍了一記自己的胸脯,接着說,“你是只麻雀吧。”
南栖心想:啊呀媽呀,還真的是只鷹。
啾了個啾,吓死雀了,蒼玦怎麽把他往火堆裏送啊!
南栖扶額,有氣無力地盼着阿雀和千梓能早些到,解一解他的困擾。
岷申一聽,樂了,也不管南栖的面部表情是如何哀怨,他豪爽道:“你喊我岷申就好,走,我帶你去吃小魚幹去!”
同為鳥族,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小魚幹。由此,岷申稍稍拉近了與南栖的距離。
跟随着岷申的腳步,南栖手裏握着小魚幹,望見夕陽半枕在他即将落住的廂房頂端,映出一幅慵懶平和的景象。不遠處的火燒雲占了大半的天際,将辰山遠離天界的寧靜凸顯而出。它在雲端之下,匿藏于人間山水中。
“岷申,你是怎麽成仙的?”南栖被眼前的美景迷住,放下了心思,難得主動開口同岷申說話。
“我每日跟着師父靜心修煉,久而久之就成仙了。”岷申原先是只鷹,被道遠上仙收留,是辰山中最早成仙的精怪,故而做了大師兄。
岷申看出了南栖的心思,笑道:“師父囑咐了我照顧你,我自會盡心教你。但你也要好好學啊,可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為了讓南栖更加适應辰山的生活,岷申想了想,“你拾掇拾掇,換身輕便的衣裳,我今日先帶你去捉魚玩。”
他笑得憨實,又突然不像欺負南栖的那只鷹了。南栖駐足,察覺到了他的好意,立馬笑着應下聲來:“好!”
日頭落幕。
阿雀和千梓姍姍來遲,剛踏進院落裏,阿雀就驚呼了一聲!
整個院落十分樸實,充滿了長沂峰的味道。此時正值秋天,光禿禿的枝丫上,挂滿了南栖最擅長曬制的小魚幹。它們搖曳在夜風裏,像一長串細黑燈籠,引得阿雀直流口水,巴不得吃個爽快!
千梓則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她匆匆踏入廂房尋人,沒見着南栖,又喚了幾聲,才在廂房後頭的水池裏聽到了回應。
她同阿雀急忙過去,見到的是一身便服的南栖。他正赤着腳,在秋日的河水裏摸魚。岸上有一只竹簍,裏面已經盛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魚兒。
“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麽?”千梓焦急道。
南栖卷起衣袖,不好意思道:“好久沒抓魚了,一時停不下來。”
也不知道這幾個時辰裏南栖經歷了什麽,之前還在琅奕閣哭哭啼啼地不願離開,舍不得走,眼下居然已經在辰山玩得如魚得水。
千梓詫異于南栖的适應能力,自然也被阿雀整得鬧心。
還不等千梓說什麽,阿雀已經脫了外衫,跟着南栖一起下水池摸魚去了。他們一個是吃了仙桃的妖,一個是吃了蟠桃的小仙,精力旺盛得很。遇到了喜歡做的事情,不幹它個通宵怕是不肯罷休。
千梓無奈,在南栖的呼喚下,只能幫着洗魚曬魚。從此以後,大概是要過上她成仙以來最樸實的一段生活。
而另一邊,遠在衡水河岸的蒼玦失眠了。
他已身穿墨色戰袍,左肩瑩瑩龍鱗為披甲,腰束玄色綢帶。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長劍,是用龍族元老仙逝後,原身唯一遺留的巨齒打造的滄禾劍。若是素日的小戰役,蒼玦根本無須用到滄禾劍。
但衡水河岸的戰役已持續數年,妖界魔君溯玖的手下一個個都強之又強,且詭計多端。他們不知何意,占據衡水河岸多年,也不進攻天界。可待天界松懈下來後,他們就起兵挑釁,如幼兒吵架的把戲般幼稚。
蒼玦有想過,溯玖任由他們一次次挑釁天界,是因為他想逼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便是溯玖失蹤許多年的師父,天界的蓮辰上仙。
……
軍帳內,燭火微弱,蒼玦沒有心思去動它。
鳶生單手掀開簾布,送來一壺熱茶:“殿下,這是軍醫調制的安眠茶。”
蒼玦沒有心思喝,擡手示意他放下。鳶生便問:“殿下是在擔心公子?”
蒼玦沒有否認,眸中映着燭火燈芯,指尖搭在桌案上,下邊按着一張兵書圖。他嘆了一口長氣:“南栖看上去熱烈,卻又很是怕生。也不知他在辰山,今夜是否安然入眠。”
話罷,蒼玦閉上眼眸,腦子十分混亂。
殊不知,他牽腸挂肚的小麻雀,此時此刻正在快樂地摸魚,并和阿雀歡快地感嘆了一句:“啾啾啊——辰山可真是個好地方!怎麽能有這麽多小魚,抓都抓不完!”
白日裏的生澀、疏遠、怯生生,現下是一個詞也對不到南栖身上。在琅奕閣憋壞了的南栖來到辰山,簡直像是野麻雀被放回了大山,奔放自如。他還因為玩得太開心,而錯過了第二日的早課,挨了岷申好一頓苦口婆心的訓導。
作者有話說:劇透,下章或者下下章他們就又重逢了。 接下來就是……(我不用多說了吧?那啥的,在這裏不能發的內容) 大家可以互相通知攢文的朋友追起來了,差不多主劇情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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