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夢醒間

陽春三月，楊柳依依，桃李灼灼。慕容卿遞給慕容雪一把木劍，眉目間，都是慈愛的笑意。

“來，雪兒，這是我們慕容家祖傳的游龍劍法，從今日起，為父便将這劍法教授于你，你要好好學！”

“嗯！”慕容雪鄭重點頭，擡手接過劍譜和木劍，笑得眉眼彎彎，“雪兒知道了，雪兒一定把這套游龍劍法發揚光大！”

“好孩子……”

……

素雪泠泠，暗香疏影，慕容卿的面容飄在空中，眼裏滿滿的都是悲戚。他伸出手來，仿佛是想如往常一樣撫摸慕容雪的頭，卻沒有碰到。慕容雪只聽他說：“雪兒，慕容家的血海深仇，就全靠你了！”

她含淚點頭，家破人亡，只剩她一人伶仃孤苦、茍延殘喘，她其實早已生無可戀，奈何身負深仇大恨，連死都的資格都沒有。

……

荷殘藕敗，滿院紅英。慕容卿站在她的床頭，面色鐵青，眉梢聚怒。

“雪兒，你太讓為父失望了！你忘了他是什麽人嗎？你不是要為我們慕容家上下報仇嗎？你不是要殺他嗎？你不是對他恨之入骨嗎？你……你竟然為自己的滅門仇人擋劍……”

“不，不是的，爹爹……不是的，”慕容雪拼命地搖着頭，“雪兒沒有，雪兒救他，他就不會死了……雪兒救了他，才能有朝一日親手了結了他，為你們報仇！”

“可是，雪兒，”慕容卿一臉心疼地看着她，“如果你死了，他卻活着，你要怎麽報仇？”

“我……我，我死了？”慕容雪拼命地搖着頭，“不會的，不會的，爹，你相信我，我可以的，我一定能活下去，活下去，為你們報仇！”

……

“噓——別動，她騙你呢！”

“敢問姑娘，這支碧簪，可是姑娘落下的？”

“我相信，你爬樹的樣子……很美。”

“等解決好了這些事，我馬上接你回去。最遲……今年中秋。”

“沐钰，沐钰……”你為什麽，要是沐衾蒼的兒子呢？

慕容雪睜開眼來，就見沐钰正一臉焦灼地倚在床邊看她，他的手裏拿着毛巾，正為她擦拭着額頭。見她醒來，他釋然一笑，起身倒了一杯水，将她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去。

她薄唇微動，輕聲問他：“這是在哪兒？”

“你傷勢嚴重，不宜挪動，我們就在附近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沐钰将杯盞放下，擡手觸了觸她的額頭，他的眼裏，密密麻麻的盡是紅絲，胡茬微長，鬓發淩亂，全然沒有以往翩翩君子的樣子。再開口時，他的眸中分明有着星光點點，“可算是退熱了，紅芙，你吓死我了。”

“我發燒了？”慕容雪動了動身子，背上卻突然疼得厲害，她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額間瞬時沁出汗來。

“別動！”沐钰緊緊抱着她，開口的時候，聲音裏有掩不住的心疼，“你背上的傷口正腫得厲害……”

“我……我好像做了很長很長的夢，”慕容雪看着沐钰幽若古譚的眼睛，輕聲試探道，“不知道，可有沒有說什麽胡話？”

沐钰神色一僵，慕容雪心裏一緊。

半晌，沐钰笑了，“就聽到你在喊爹爹，旁的也沒什麽。”

“真的？”

沐钰點了點頭，突然正色道：“紅芙，以後，再不許這樣了！”

慕容雪的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沒有弄明白沐钰所說的“這樣”是指“哪樣”，倒是看着他一臉邋遢的樣子，掌不住笑了，“快去梳洗一下，你這個樣子走在街上，沒有一個人會把你當成那個英俊潇灑的沐大俠。”

沐钰也笑了，“你這樣，也沒人能把你當成江湖第一美女上官紅芙。”

“我本來……”就不是上官紅芙啊。慕容雪神色一黯，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推了推沐钰，催促道，“快去洗洗！”

沐钰走至門口，突然又回頭喊了一聲：“紅芙——”

慕容雪循聲望去，就聽他說：“以後，我斷不會再讓你受傷！”

“知道了，”慕容雪摸了摸胸口，複又加了句，“我相信你。”

……

夏日裏，傷口容易感染，因此必須頻繁地換藥。慕容雪的傷在後背，想要自力更生，是斷斷不能夠的。

她醒來之後，晚上便見沐钰斷了一盆清水過來，她還沒來得及喊一聲“沐钰”，就見他從匣子裏拿出金瘡藥、紫玉散、剪刀和麻布等，面色微紅地走到她床邊，不自然道：“紅芙，該換藥了。”

她面色一紅，之前昏睡不醒，倒也不知道這傷口都是怎麽處理的，現今醒了，可這傷口卻沒痊愈……

她強裝着鎮定，不露聲色地道了聲：“好，我自己來。”

話音剛落，兩個人便都愣在了那裏。樓下有窸窸窣窣的談話聲，他們的房間裏卻是死一般的沉寂。良久，沐钰笑了，“紅芙，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該這樣冒犯你。但你的傷真的很嚴重，必須換藥不可……”

“我……我知道，”慕容雪不敢擡眼瞧他，只是低頭咕哝着，“我自己換就好了。要不，你去找個醫婆也行……”

“等你傷好了，我就去落霞莊提親。”

“嗯？”慕容雪驚了一跳，終于擡眼看他，“你……你說什麽？”

“紅芙，”沐钰在床邊蹲下，定定地看着她，重複道，“等你好了，我就去提親。你……願意與我成親麽？”

“我……”慕容雪心裏驀然一痛，沐钰啊沐钰，你爹殺了我滿門，你要我怎麽嫁給你？更何況，你要娶的人，那個與你青梅竹馬的紅芙妹妹，已經死了，死在多年前的一個冬季，死在我家裏，因我而死。而我……徒留一片軀殼在這人世，本也與死人無異了。如果你知道真相，你還願意娶我嗎？怕是恨不得殺了我吧！

沐钰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雪，蠱惑道：“紅芙，你為我烹茶起舞，千裏迢迢來尋我救我，難道，不是因為喜歡我？你不是喜歡沐家莊嗎？你不是喜歡跟我一起闖蕩江湖嗎？我們成親，然後比翼雙飛、形影相随，你道好不好？”

“我……”是這樣嗎？我為你烹茶起舞，是蓄謀已久，來尋你救你，是為了留着你的人頭，來日親手殺了你。

慕容雪心裏慌亂，再不知該怎麽躲藏才好，只好搪塞道：“此事……還得容我回去問過我父母才好。”

沐钰張了張口，似還欲要說些什麽，慕容雪不敢繼續下去，只好微微動了動身子，呲牙咧嘴地叫了聲痛，這才把沐钰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最後，自然還是沐钰給她換了藥。

慕容雪卧床的這些日子裏，沐钰再也沒有出去追查麒麟劍被盜之事。只是他每日都會與文墨他們飛鴿傳書，想必，說的都是麒麟劍之事。

慕容雪的傷稍好了一點，便急着要回去。沐钰也覺得在外面不如莊裏安全，也便雇了輛馬車，陪着慕容雪一起回到了沐家莊。

乞巧節的時候，慕容雪正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自然也沒能出去湊什麽熱鬧。他們回到沐家莊的時候，已是蘭月中下旬，回去之後，沐钰怕她久卧病塌，心裏無趣，特地着人到街市裏買了些新鮮小玩意，供她玩樂。

慕容雪一陣怔忡。

在遇到沐钰之前，她并不是什麽貪玩之人，就連上官夫人都常說她少年老成。遇到沐钰之後，不知道是因為沐钰一直把她當作幼年的紅芙，還是因為她所扮演的角色太像幼時的紅芙，她倒開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平日裏愛鬧、愛笑、愛搞怪，還會時不時地捉弄一下沐钰。以致于沐钰總覺得，不給她找點樂子，她就會被悶死。

其實，就算把她一個人丢在床上一百日，她也不會怎麽樣。以前，不都這樣過來了嗎？

慕容雪這一傷，便在病榻上纏綿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裏，江湖上的血雨腥風與她沒了絲毫幹系。沐钰整日裏陪着她，也再沒有機會被人追殺。只是她的傷口還沒徹底痊愈，便聽到江湖上傳來消息，說是麒麟劍找到了。就在禦劍山莊的藏寶閣裏，是七月廿七那日，尹莊主到藏寶閣例行檢查的時候意外發現的。發現的時候，麒麟劍上還沾滿了血。

自此，禦劍山莊在藏寶閣加緊了防守。為保萬無一失，禦劍山莊莊主還親自前來沐家莊，邀了沐钰幫忙設計機關。

沐钰去的時候，慕容雪的傷雖未痊愈，行動起來卻也無甚大礙，便也跟着去了。倒是禦劍山莊的尹莊主一直目光閃躲，不敢看她。偶爾看她一眼，眼神中卻總透着那麽一股詭異的氣息。

慕容雪仿佛對此毫無意識，還時不時地與他交談，他一本正經地聽着，不時地附和幾句。

末了，慕容雪看着沐钰就要進藏寶閣勘查，不禁拉了拉他的袖子，沖尹莊主笑道，“尹莊主，既然此物如此不詳，何不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作者無話可說，大家有什麽說的嗎？（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