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光明與黑暗的對決(十三)
等到蒂爾和亞斯再見到他們,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來。
“蒂爾,你掐掐我……我眼沒瞎吧?”
“不如現在幫你弄瞎?”
“……不要。”
兩人化成了人形,看着遠處白虎托着一個黑袍女子,矯健地跳躍在山澗,隐隐可以聽到女子短暫的驚叫,而後又開心地指向別處。白虎耐着性子聽從她的話走,好像做的一切都只為了讓她高興。
本以為這一切老大是絕不會讓他們看到的,結果等到出發時,那個女人依舊坐在老虎身上來到他們面前,絲毫沒有覺得任何不對。他們兩個壓根不敢去看老大的反應,害怕被滅口,卻發現老大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自然地四平八穩走開了。
在沒有危險時,老大都不介意讓她騎着背走,可是走的時間久了,那個女人就不肯坐了,生怕累着老大。
亞斯很想開口道,這點重量對老大來說就跟沒有一樣。但他不知道哪根筋忽然開了竅,硬咽了回去沒有吭聲。
這種時候,女人就會變成小白貓,或繼續窩在白虎背上,或被叼着走。
蒂爾和亞斯被他們秀了一路,從最開始的驚愕,到後來的面不改色,也不過短短幾日的工夫。
到臨近約定的小鎮時,褚荞基本就不化人了。他們已經脫離了山區,身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她這樣被溫特沃斯藏在懷裏可以減少目标。
蒂爾也化作了莺鳥,不遠不近地飛在他們身邊。
一進鎮子,蒂爾就敏銳地發現了方萊留下的記號,“唧唧”帶着幾人尋了過去。剛踏進一座小院落,正見方萊從屋裏走了出來,幾人視線相對,都笑了起來。
“羅博納呢?”亞斯問道。
“在屋裏。”
進去後,發現羅博納正單手準備給自己的胸前纏繃帶,見到幾人就頓了住。
“沒事?”溫特沃斯看了眼。
“沒事。”
聽到肯定回答後點了點頭,在一旁坐了下來,連搭把手的意思也沒有。
其他人也都習以為常,常年在外跑任務哪能不受傷,只要不是缺胳膊斷腿把命丢了,對他們來說都不算什麽。
可是褚荞就不一樣了。他們如此逃亡都是因為帶上了她,心中的愧疚讓她從溫特沃斯懷裏跳了出來,來到了羅博納的面前。
“喵嗚。”
羅博納低下頭去,看着貓崽墨綠的眼睛,瑩瑩潤潤的,伸出手來,在它的頭上揉了一把。
“沒事。”
摸完了似乎才想起來面前這只不是普通的貓崽,而是堂堂聖女,有些尴尬地收了回來。
褚荞覺得每次系統給她分配的任務都是有意義的,若不是之前刷夠了傭兵隊幾人的好感,讓他們把她視為了自己人,現在她可能還在充滿黑暗的神殿中整日跪着禱告,或是被溫特沃斯幹掉了。
褚荞跳上了羅博納盤坐着的腿,踩着胳膊挪到了肩膀處,那裏有一處翻着皮的刮傷,也不知是被什麽弄的。
它低下頭那小鼻子嗅了嗅,剛想伸出舌頭幫他治傷,就感到脖子上的皮一緊,被人直接提溜了起來。
“不要在傷者跟前搗亂。”溫特沃斯低沉的聲音說道。
“……”褚荞無語地盯着他一本正經裝傻,無可奈何地被提到了一邊,只得在心裏希望羅博納的傷快快好。
他們在這個小鎮上暫時住了下來。起初褚荞怕洩露行蹤,一直以獸形示人,後來經亞斯随口一提:“要說阿黛勒身為聖女,平日裏極少見外人,就算宣講時也是頭罩鬥篷,認識她的人應該很少吧?咱們這一路走來,也沒見貼出什麽聖女的畫像,瞳光為了掩人耳目,說不定會傳出來要找一只綠瞳白貓,我們倒不如讓阿黛勒以真面目示人,反而更安全!”
其他人也覺得有理,便讓蒂爾給褚荞打扮一番,往良家婦女那個方向整,力求讓瞳光站在面前也認不出來的那種。
等褚荞換造型出來了,衆人都沉默了。
他們不得不相信,真的有人明明跟街上的婦人村姐一樣梳着麻花辮,用很俗套顏色的發箍,身上穿的廉價布衣,卻仍然讓人眼前一亮,仿佛只要她這個人站在這裏,就不管用什麽都掩藏不住。
果不其然,褚荞只是跟着溫特沃斯在街上走了一趟,當晚院子門口就蹲了兩只獅子、一頭野豬、還有四只兔子。
屋內,褚荞一臉無辜地坐着,對面某人的臉色已經黑成了碳。
方萊好壓歹壓才制止住了某個想要變身的暴躁家夥,如果第二天就傳出了哪裏有一只強悍的白虎一人力戰兩只獅子、一頭野豬、四只……好吧,兔子就自動不算了……的消息,那麽他們就又該思考搬家的事了。
而外面蹲着的幾只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正徘徊在生死的邊緣,只知道這一夥是新來的,應該不敢跟他們硬碰硬,趕緊把那個美貌的小娘子交出來就好了。
到了後半夜,溫特沃斯原本已經快要平靜下來了,結果外面竟然又傳來了難聽的嚎叫聲……開始還寥寥幾聲,後來此起彼伏了起來。
屋裏衆人表情瞬間精彩起來。獸人當然都清楚這代表着什麽,只是自從開化後,他們已經很少再用這種原始的求偶方式了,沒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小鎮裏還保留着這一古老風俗……
“吼——”某人被刺激的再也忍耐不住化了獸形,強大的威壓傳遞出去,讓外面嚎叫的稍微消停了片刻,可不待一會兒,就又開始了新的一輪。
此時方萊已經按不住了,也不由擦着頭上的汗,心裏佩服這裏的民風淳樸,心直膽大。
溫特沃斯是力量的代表,羅博納和亞斯紛紛化了獸形,棕熊和黑狼又是攔腰抱又是扯腿的,勉勉強強才沒讓他沖出去。
“溫特沃斯,冷靜一點,我們不能在這裏鬧事。”方萊不住警醒道。
蒂爾見如果外面的家夥們一心找死,那應該是真的逃不過今夜了,只得扭頭對坐着看熱鬧的褚荞遞眼色。
然後……幾人就見那人眨了眨墨綠色的眼睛,對着皺臉呲牙的白虎,“喵嗚”地叫了一聲。
溫特沃斯:“……”
蒂爾&方萊&亞斯&羅博納:“……”
聖女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先變個身……?
白貓形态這樣“喵嗚”一下是很萌,但現在還是人形呢……好吧,還是好萌啊……
白虎盯着她,重重地喘着粗氣,但身子沒有剛剛幾乎要竄出去的緊繃感了。
方萊幾人讓開位置,見褚荞一副輕松模樣地過來靠着它坐在了地上,伸出手輕柔地一下下摸着順滑的毛發,哄道:“不氣了,不氣了啊。”
摸的同時,還滑到了脖頸下面,撓一撓下巴。然後就聽到一串低沉的“呼嚕”聲自己流了出來,剛出來一半時被白虎控制住了,可也許是後來撓的太舒服,沒一會兒又情不自禁地溢了出來。
蒂爾等人不忍直視地別開了眼,當做什麽也沒聽見。
一夜還算平安的過去了。
後來的幾天,溫特沃斯并沒有把褚荞重新藏起來,而是她走到哪兒都跟到哪兒,一副宣誓主權的模樣,那狠厲的模樣倒真的讓蠢蠢欲動的家夥們都息了念頭,小院門口再次恢複了寧靜。
他們在這裏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等到熟悉下來,褚荞也漸漸開始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這裏真的足夠偏僻,有些與世隔絕的感覺,除了他們這幾人,其他的人家幾乎都是土生土長幾代生活在這裏的。
他們對外面并不是很了解,甚至連信仰都沒有。這也是當初褚荞決定來這裏的原因之一,無信仰,就不必擔心會有光明神教和黑暗聖會的眼線。
然而教會是傳播文明的主要途徑,沒有信仰也就導致了這裏居民生活的落後,最明顯的地方在于飲食和醫療上。哪怕都已經化了人形,但也有不少人喜食生肉。鎮子裏沒有巫醫,人們生病了只靠最普通的草藥,或是如同獸類般舔一舔,然後就任其自生自滅了。
褚荞親眼目睹了幾場孩童和老人的死亡,明明是可以醫治的小傷,就因為沒有基本的常識而感染發炎,最終剝奪了鮮活的生命。
她曾為了救隔壁一個小男孩而陪護了整整一夜,可就在黎明剛至,小小的手在她手心中悄悄滑落了。
站在孩子的沒有了溫度的身體前,她眼底滿是悲哀。
溫特沃斯等人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真正對她的認識也是從這些日子不斷體現出來。很難想象,這樣心軟的人是如何生活在黑暗聖會那樣的環境中的。
“溫特沃斯,我想救救他們。”
通過一些準備,褚荞的醫館開張了。
一開始來的人不多,後來見一些他們眼中快“不行”了的人都又蹦蹦跳跳了,而且僅僅送一些日常物品或獵物就可以了,去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後來更是傳到了隔壁鎮子,不少人拖家帶口過來看病。
褚荞畫了幾種草藥,告訴他們如果在山上遇見了可以摘來帶給她,抵藥費。
人們卻只把自己的病好了當做她的神力,平時路上見到了,都要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上一個頭。
褚荞制止了許多次都無濟于事,溫特沃斯說道:“不要管了,對于他們來說,你就是他們的神。”他看向她時的眼神柔和而溫存。
褚荞好笑道:“光明神還是黑暗神?”
溫特沃斯輕輕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身子:“比他們都要厲害的,我的神。”
在提高了附近人們的生存率後,褚荞還改善了食譜。先是在醫館備一些小零嘴,讓前來看病的人們随意品嘗,從自身意識到茹毛飲血的習慣有多麽不好。在開藥時也會寫一些簡單的對身體好的食譜,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前來詢問,她也會耐心地示範給他們看,還會教他們自己種菜。
褚荞的名聲傳的越來越大、越來越遠,為此方萊找她談過,如果照此發展下去,他們的行蹤很快就要藏不住了。
入夜,褚荞一個人坐在門口,看着滿天的星辰。
溫特沃斯走了出來,摸了摸她的頭:“在想什麽。”
褚荞沉默半晌,輕聲道:“你喜歡自己的光明神教嗎?它真的是為人們所着想的嗎?”
溫特沃斯沒有回答。
“我很讨厭,很讨厭那個地方。”
溫特沃斯垂下頭,他知道她剛剛說的是黑暗聖會。是啊,他都看在眼裏,當然知道她在裏面過的并不開心。
“溫特沃斯,你見過神嗎?”
“沒有。”
“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我見過的。”她喃喃道,“可是有神又能怎樣,他依舊對自己的信徒不管不顧。”
“我沒有見過光明神,但光明神教的執掌者們,同樣對信徒們不管不顧。”
“噗。”褚荞輕笑出聲,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了自己身邊,大手溫熱而幹燥,只是拉着就感到了力量,“所以啊,我現在不信神,也不信那些上位者們……可我卻心疼這些普通人。”
“我們可以待在這個小地方,平平淡淡地活上幾十年,瞳光或許做做樣子找我幾年,找不到也就算了,他老早就想坐那個位子了!而你們那邊也有好多一等傭兵隊,缺了你太陽也照常起落。可是……”褚荞沒有再往下說,低頭摩挲着他的大手,而後被大手反握住,緊緊的,帶着力量,她忽地一笑,“溫特沃斯,你怕嗎?”
“不怕。”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感到手背上“啪嗒”滴上了水珠。
我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你而逆天改命,想讓你過的一聲平安順遂。可是如今,卻又要拉着你往回跳。
這麽多的世界中,他們或甜蜜到老,或遺憾而別,但不論如何,她的穆堯都不是一個怯懦冷血的人,同樣的,她也不是。
曾經好幾次,她先放開他的手而去了,但這一次哪怕眼前的路依舊艱難,她也想緊緊握着他的手,堂堂正正地在這個世界上走下去。
“阿黛勒,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陪着你,從接你離開那個鎖籠時,就已經決定了。”
“……可是方萊他們呢?”
“他們同樣也早已決定。”溫特沃斯聲音溫柔,“在踏上這條逃亡路時。”
“叫我荞荞。”褚荞揚起臉,彎着唇角俏皮而明麗。
“……荞荞?這才是,你的名字嗎?”
“嗯。”
“荞荞,荞荞……”
褚荞耳朵麻麻的,羞惱道:“你除了這兩個字,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嗎?”
“嗯,還會一句。”溫特沃斯低笑兩聲,又輕了輕喉嚨,一手按着她的腦袋附在了她耳邊,“我想要你嫁給我……這個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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