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冤家路窄

環佩聲漸近，如瑾扯出一抹笑容，擡頭看着走近的身影。

來人正是大姑娘李蒨，越王府正正經經的血脈嫡女。雖是姐妹，但如瑾與李蒨長的絲毫沒有相似之處，再加上常年不在一處，所以這所謂的親緣實在太薄。

杏眼圓睜，眉梢高挑，嘴角朝下，這般嘴臉她每次回來都能在李蒨的臉上瞧見。

如瑾兀自喃喃道：“一年也就歸家幾日，我到底怎麽就得罪了她，緣何每次見了都好似看到仇人。”

暮草垂下頭看着腳尖，小聲的說道：“奴婢眼拙。”

如瑾聞言也苦笑了一下，她倒是覺得可能八字不合。

見李蒨緊緊的盯着自己身上的這件狐皮鬥篷，如瑾還是有些局促的攥緊了手指。

這種動物皮毛做的鬥篷唯有豪門貴族才穿的起，父親這件顯然是好東西，李蒨一直嘲諷她搜刮家裏東西，今兒見她穿這麽一件，估計心裏又不大痛快。

思及此，便縮了肩膀垂手立在一邊。

李蒨一身緋紅，眉眼好似被雕琢出來似的很是精致，彎眉鳳眼，高鼻櫻唇。頭上梳着流行的雙環望仙髻，頭上插着金步搖，走動間珠玉晃動确實貴氣逼人。

再往下緋紅色錦緞上襦，外面還搭着一條紫小绫夾帔子上面繡着金色的團花紋樣，下着一條十二幅石榴裙走動間褶皺處折射出流光溢彩。

冬日裏滿院蕭條，她倒成了一抹亮色，更襯得如瑾灰頭土臉。

“大……”

“呦，我當是誰家奴婢，原來是你，怎麽又來管事這裏讨東西？我看你在外頭多年別的本事沒長，倒是學了一身的窮酸相。”

如瑾将那聲“大姐姐”硬生生的咽下，扯了扯嘴角壓下不快。

一旁的暮草聽她張口就這麽不中聽，當下便想同她理論，被如瑾攔住。

“讓大姑娘見笑了，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确實沒什麽見識，所以看到好東西難免會稀罕一些。”

如瑾不願與李蒨發生争執，在這個家裏她本就處境尴尬，實在不想回來幾日還給父親和王妃添堵，成為那些奴仆飯後談資。

然李蒨卻因為如瑾不鹹不淡的态度而勃然大怒，指着如瑾大聲訓斥道：“別人看你乖巧懂事，知書達禮，可是我一眼便知道你骨子裏是個白眼狼，虛僞冷血，假仁假義！”

這話如瑾聽了不下幾百次，所以連眉毛都沒動，嘴角勾了勾溫聲道：“姐姐教訓的是，妹妹日後一定改，多謝大姐賜教。”

“少來這套！我命你馬上離開我們越王府。”

如瑾朝她施了一禮，“是，我已經在打點行裝了，過兩日……”

“立刻滾！李瑾你以為冠上李姓，就能長了身份。就你那低賤的血脈，配叫我姐姐嗎？”

如瑾本是叫李瑾，只是離了王府就不想麻煩，索性随了師父的姓，叫袁如瑾。

李蒨還是不依不饒，如瑾只好順着她的話說：“好，我記下了，大姑娘若是沒旁的事我便告辭了，省的打擾你游園的雅興。”

說罷提步朝門內走去，李蒨的聲音被甩到身後，此時管事娘子正好出來，李蒨便收斂起來，沒有過來拉扯，管事娘子為人嚴厲，李蒨也怕招來王妃。

“勞煩管事，二哥說這裏有一些藥材是他們留給我的，眼看就要南下，我便來看看，挑幾樣帶走。”

管事行了一禮，帶着她走到庫房，指着幾個大箱子說道：“這裏的幾大箱東西都是大公子特意囑咐留給瑾姑娘的，讓你平日裏把玩，消磨時間。”

如瑾颔首謝過，正好有下人來尋，便讓管事去忙。

她只挑了兩三樣小物件，剩下都是些稀罕的外族藥材。出來後便将一個巴掌大的紅漆盒打開，拿出一個精美香球。

她愛不釋手的左右端詳，笑道：“上面是石榴花和鹦鹉，通體镂空既美觀有輕巧，真是個精致的小東西。”

“這下冬日看書寫字的時候可以拿在手裏，不怕手指僵了，大公子真是疼你。”

兩人一邊說笑着走了出來，卻發現李蒨居然沒走，身邊多了幾個壯實的仆婦，如瑾臉上的笑意褪了個幹淨。

“哥哥們不過是将我不要的東西留給你罷了，還沾沾自喜，真是個拾人牙慧的乞丐！一個不清不楚的野丫頭也妄圖沾我們越王府！”

“對，我确實是個野丫頭臭乞丐，還望大姑娘不要同我一般見識，免得污了身份。”

如瑾心中多少也帶了委屈，一年不過就是這幾天罷了，躲着讓着忍着還是不夠，一張口就是這些難聽的話。

李蒨看着她那楚楚可憐樣子，更是氣極，當下指着旁邊的健壯仆婦喝道：“給我打，狠狠的打……”

如瑾眯起眼睛，餘光瞥見暮草将腰間的軟劍抽出來，連忙按住她的手迫使她收回去，大過年的見血太晦氣，此時她只希望息事寧人。

“大姑娘，是如瑾不對，這些東西我不要了，請你命她們住手。”

剛說罷，就被李蒨猛然靠近一把推了出去，地上濕滑，她又用了十成力，如瑾當下便摔到了地上。

“你以為我稀罕這些破爛？你碰過的我都嫌髒！馬上收拾東西給我滾出王府！”

“李蒨，你住口！”

如瑾拳頭早就攥緊，手裏抓着香球卻一直沒舍得扔開，手心被壓出一道深痕。

她咬了咬牙，被跑過來的大哥扶起，衣服上的雪漬都被拍幹淨，胳膊腿腳也細細查看了一遍，他才松了口氣，扭臉看向旁邊的李蒨。

“你瘋了！冰天雪地，将瑾兒摔壞怎麽辦！”

“一個來歷不明的雜種！”

李沖上前将她推開，氣憤地對着周圍的仆婦喝道：“都給本王滾，王府養你們是杵在這看戲的嗎！”

很快奴婢們都散了，李沖指着李蒨氣憤道：“瑾兒在外吃苦受欺的時候你是哪般日子？穿金戴銀、衆星拱月、吃得香睡的好，到底哪裏不知足，為何總是這般刻薄刁蠻！”

李蒨擡頭，眼睛發紅氣的指着如瑾罵道：“她受的哪門子苦，你們得了什麽好東西不是先給她藏着，還總是怨我處處不如她，一個胡姬生的賤種，被你們捧上了天，她憑什麽和我比！”

“啪！”李沖甩手給了李蒨一巴掌。

“你竟為了這個賤種打我，大哥！”

如瑾垂下眼簾，心中升起縷縷悲哀，一聲聲的賤種打在臉上，饒是千錘百煉的心如今也血淋淋的。

李蒨說的沒錯，她本就不屬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