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宜韬光養晦

沖出去的時候，暮草正端了熱騰騰的糕點，見如瑾這般火急火燎，便扔下食盒抓起外袍追了出來。

如瑾喘着氣趕到書房門外，單薄的身影看起來很是可憐，她一言不發的杵在院內，緊緊的盯着房門。

“快穿上，這大冷天會凍病的！”

暮草費了好大的勁才追上來，見如瑾臉色青白便沒好氣的責備了一句。

如瑾搓了搓手臂，側頭看着她笑了一下，由着暮草将外袍披上，抖着聲音說道：“早便聽聞武後培植了一批神秘勢力，養了一衆殺人武器，今日來的……定是他們，武後鷹爪，皇朝內衛，雖無官職卻勢力極大，僅聽武後一人調遣，朝野上下但凡有異聲都會被秘密鏟除！”

“他們到此不會是……”

殺人來的吧……

如瑾搖搖頭，書房外的護衛不知被遣到何處，只留下緊閉的房門。

腳尖有些發麻，如瑾動了動，便聽着“吱吖”一聲門被推開，全伯和裴守德面色凝重的走出來，如瑾見他們相安無事，才輕輕的呼了口氣。

先前她生怕過來後，看到的是滿地血腥。肚子裏的話琢磨了一圈才走上前去，這個時候距離遇到那幾個煞星內衛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

“裴護衛，那些人走了嗎？”

裴守德知道王爺對這位姑娘看重，當下也據實相告，說道：“好一會兒了，如今兩位王爺、二公子都在，您若是進去，屬下這就去通報。”

“不必麻煩了，我自己進去便好，放心，父親不會怪罪你的。”

“是。”

裴守德擡眼見如瑾走了進去，又靜立在門口，但心中卻不禁嘆息，哪個大家子裏的後院沒點密事，這瑾姑娘眉眼間有一些胡女的影子，只是氣質溫婉沒有那股子濃豔的俗氣，主子們對她的态度就說明一切，這個女兒即便沒入了宗譜，也是王爺心尖上的人物。

不過……

或許不入宗譜也是好事，這禍事說不準哪天就來了。

如瑾不知轉眼間，這位裴護衛腦子裏已經想了這麽多事，一心琢磨着要如何規勸父親收斂鋒芒隐于暗處，剛到門口就聽着杯盞被擲到門框上，“啪”的一聲碎裂。

“無恥妖婦！”

緊接着就是兩位兄長李沖和李溫在旁勸慰，“父親息怒，當心身子！”

如瑾心裏緊了一下，看來事情确實不妙，以父親的脾性不會輕易動怒，此時破口大罵，必定是氣極。

“你們方才也在，都聽的清楚，她竟然将我李氏宗廟遷到洛陽，狼子野心，就差昭告天下自己是天下之主了！皇帝還在位上，她便這般嚣張，還要所有宗親按時參加典禮！是何居心，真想把我們這些眼中釘一網打盡麽！”

另立宗廟……

如瑾攥緊手指，這意思确實露骨，而且還命所有宗親祭拜承認，這不是折辱宗親的顏面麽？

這是要逼着他們……造反啊！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李沖在勸說，“宗親上上下下少說也有千人，她怎麽敢堂而皇之的加害，兇狠殘暴、心胸狹隘，落下這種名聲對她治國理事毫無裨益，方才昭衛的那句好自為之雖然不敬，但也是實情，大勢之下咱們切不可妄動。”

如瑾擡起的手又縮了回去，可見她這一卦還算準，鳳凰垂翼，晦暗不明若想存活只能留守青山再做打算。

裏面父親又啞聲道：“動蕩之時豈能坐以待斃，我會招司馬、長吏他們商議，你也盡早啓程回去吧，做點準備，萬一……哎，小心身邊之人，妖婦狡詐難保不會對你身邊下手。旨意很快會傳到所有宗室之手，咱們先觀望幾日吧。”

李沖“嗯”了一聲，陷入沉默。

“篤篤篤。”

如瑾敲了敲門，李沖緊繃的臉見是她來便緩和下來，笑着擡手拍了拍她的頭頂。

大哥不論長相還是氣度都随了父親，眉目柔和，清爽秀潤、身姿挺拔如青竹，從小如瑾就與他最是親近。

“快進。”

待見她袍子裏只是一件薄衣襦裙便拉着她到火盆前烤火。

李貞扭頭看了她一眼，責備道：“大冷天也不知添件衣服，風風火火像什麽樣子！你們記住，萬事自有父親坐鎮，不管何時都不可驚慌。”頓了頓又放緩聲音道：“剛剛來人也只是傳聖旨并未做不敬的事。”

如瑾見他只是避重就輕，剛想追問，轉眸就看到二哥正朝她眨眼，平日裏讨喜的胖臉此時挂上憂色，大眼瞪着她用力的搖了搖頭。

她又小心的看了眼父親，轉而說道：“我先前蔔了一卦，顯示‘地火明夷’此卦陰多陽少，為邪氣所幹，為中下之卦。”

父子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神情也嚴肅起來，近年來如瑾蔔卦都很準，有幾次為他們寄信蔔吉兇，也都應了驗，所以她這麽說自然也都是信的。

李貞點點頭，說道：“此卦可有解？”

“日落平地，沉墜埋沒需遵時養晦，堅守正道，父兄都是歷過事的，當知其中意思，遇事切忌沖動，以防被小人算計，定要仔細斟酌。”

“嗯，為父知道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等過幾日上元節，讓你大哥帶着你們幾個去洛陽城裏玩耍兩日。”

“是，父親。”

“瑾兒，今日便先随你二哥回去吧。”

如瑾将唇邊的話咽下，乖順的點點頭起身随着二哥李溫離開。

父親是不想讓她多問的，他有自己的考量，如瑾也只能做到這一步，只求日後轉陰為晴，過了這個難關。

李溫一路上也沉着臉沒有說話，如瑾攏了攏衣袖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人，打破沉默問道：“二哥，今日那些人來宣了什麽旨意？”

“武後在洛陽建了太廟，令百官祭拜，而且特令宗親等在外的官員典禮十日前必須抵達洛陽城，否則就等同謀逆，連坐誅殺。”

“難怪父親生氣，這要是在洛陽城将那些宗親圍到一處絞殺，可真是回天乏術了。”

李溫身形稍胖，見如瑾冷的縮脖子，便走到上風口給她擋住冷風，按住她吹起來的袍子，安慰道：“妹妹何必憂心，王府經過的風浪也不少，現如今哥哥和父親都政績出色，很得民心，武後就是再不滿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殘害。”

如瑾聞言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說道：“此話在理。”

“嗯，對了，我和大哥前一陣子從胡商那裏收了好些藥草，他知道你跟着天師學了些醫理，便給你也留了一份，已經放到管事娘子那裏了，可是一直不得空同你說，索性今日去拿回來吧。”

“多謝兩位哥哥，真是破費了，我那兩下子真是平白的糟蹋好東西。”

李溫聽了這話佯裝惱了，點了點她的額頭，指責道：“胡說，咱們越王府富庶的很，哪能連這點東西都拿不起，你想用多少只需來信，二哥定然都給你尋來。”

如瑾笑了起來，重重的點點頭，心中的煩躁也下去些。

“那你先去管事娘子那裏，二哥這裏還有些小玩意兒，一并給你。”說着拍拍如瑾的頭便往自己的院子跑去，而如瑾也轉了方向往管事處走去。

在父親、哥哥們眼中，她還是小姑娘心性，所以想用這些小東西讨她歡心，如瑾輕笑，到底也沒拂了他們的好意。

只是，剛走到管事門口便看到一行人也往這邊來，環佩叮咚，香風拂過如瑾眉心一跳暗自吸了口氣垂首立到道旁。

暮草小聲的嘟囔了句“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