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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中挂紅結彩,白沉柯目不斜視,徑直走入堂中。正堂端坐着的是覓荷和李将軍,白沉柯面朝二人跪,随侍之人置大雁于地,家仆受之。

大雁乃忠貞之鳥,一只亡,另一只便不再擇偶,婚慶嫁娶多以其象征婚後陰陽和順、舉案齊眉。

“今我嫁女,望姑爺以後善待于她。”覓荷忍不住多囑咐了一句。

“還請岳母大人安心。”白沉柯又拜一遍,随後起身從西階而出,行至轎前。

喜婆扶着白沂檸從房中走出,因蒙着蓋頭,走得極慢。

“我前面可有什麽東西嗎?”白沂檸心中緊張,咽了咽口水,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小聲詢問。

“姐兒別說話了,奴婢會小心扶着,定不會讓姐兒摔倒。”一旁的白芍将白沂檸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白沉柯掀起轎簾,遠遠瞧見他那位盼了許久的夫人,穿着他準備的嫁衣,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來。

倏然嘴邊掀起一個淡雅柔和的笑意。

她終究還是嫁給自己了。

他走上前,接過白沂檸的手。

好似某種交接儀式。

手骨纖長勻稱,白沂檸一驚,問道,“誰?”

“是我。”白沉柯溫言道,“我來接你了。”

白沂檸雙頰微紅,躲在蓋頭下不再說話。

待新娘在轎中坐穩後,喜婆朗聲喊道,“吉時到,起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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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有人調笑,“給我們看一眼新娘子再走啊。”

“就是,看看是何傾城顏色勾走了我們玉樹臨風的小侯爺。”

将軍府外的喧鬧聲一時蓋過了鑼鼓之聲,只聽玉桂走到旁邊,嗓子都喊啞了,“要吃酒就去忠義侯府,堵在這裏可沒有,大家夥兒行個方便,喜糖管夠,轎子就別攔了吧。”

白沂檸坐在裏面聽到他的破鑼嗓子,忍不住輕笑出聲,她就是沒親眼看見,也能想象出玉桂懷裏揣個籃子,一臉的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安撫了府外衆人,迎親隊伍才緩緩行動起來。

白芍捂着嘴小聲道,“得虧将軍在後面壓陣,不然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走呢,也不知傾城姐兒的兄弟都是些什麽來頭,各頂個兒的鬧騰。”

“知道你心疼玉桂。”白沂檸笑着回她。

“姐兒真是……”白芍紅着臉嗔了一句。

到了白府,二人先是沃盥淨手,再各牽一頭同心結,行參拜禮。

今日老侯爺也回來了,同老太太坐在廳堂的正中間。

白沂檸和白沉柯都是老太太看着長大的,今日終成夫妻,她笑得合不攏嘴,止不住地說着“好”字。

不同于将軍府上的喧鬧吵嚷,白府正廳皆是靜靜觀禮,左右交頭接耳也是小聲低語,正可謂一家有一家的治家之風了。

越是安靜,白沂檸越是緊張,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出錯,兩只手緊緊攢着牽巾的紅綢。

白沉柯看穿她的不安,往她旁邊挪了挪,伸出一只手——

包住。

白沂檸驟然一僵,感受到手上的暖源,整個身子慢慢放松下來。

白沉柯垂頭輕聲道,“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衆人好似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白沂檸大着膽子松了一只手,穿過他的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察覺到他手心也有汗意,白沂檸不禁翹起唇角,原來不止自己一人緊張,縱使哥兒說起來那般的從容不迫,在此刻亦是緊張的。

喜婆高唱禮成,白沂檸被送入新房坐在榻上,隔着衾被還能摸到底下的花生紅棗,取的是早生貴子的吉祥意。

後面還有酒席,白沉柯臨走前隔着蓋頭同白沂檸耳語了一句,“等我,莫睡着了。”

他暗示的意味過于明顯,僅一句便讓白沂檸臉似火燒。

聽到關門聲,她才小聲咕哝一句,“你別喝醉才好。”

酒席上确有想要将他灌醉之人,但沒想到白沉柯身邊時時緊跟着一個俊俏公子,舉着杯說得那叫一個大方得體,“沉柯是本宮兄弟,今日他喝不下的酒本宮都替他喝了,只是本宮酒量不大好,各位兄臺萬望見諒。”

一口一個本宮,分明是将自己的太子身份亮出來,明目張膽地威脅:我是未來天子,哪個敢将我灌醉?

有了太子這張護身符,衆人只好點到為止,一桌一桌敬酒下去,白沉柯也只是稍紅了臉,微醺而已。

白芍和紅袖從家中帶出來的花生糖已經都被白沂檸吃光了,母親果然說得極對,早上那餐之後,她就沒再吃過東西。頭頂的鳳冠壓得她脖子酸疼,又蒙着蓋頭,她的手在榻上胡亂一摸,拾起一個棗子就恨恨地往嘴裏塞。

“白芍,你去瞧瞧,侯爺那邊怎麽樣了。”白沂檸越吃越餓,“你回來時順便去廚房幫我端些吃食過來。”

“好。”白芍應下,剛推了門,便撞見白沉柯一手拎着一個食盒,雙眸清亮,嘴角含笑地走進來。

“可是餓了?”

這道聲音在白沂檸聽來簡直堪比救命。

白芍識趣地掩上門,和在外面的紅袖互相笑看了一眼,像是都看懂對方在想什麽一般,打鬧着跑開了。

屋中紅燭暖帳,白沂檸還保持着端坐着的姿勢,懊惱道,“你快些将蓋頭掀了吧,我要悶壞了。”

“我以前不知,原來夫人是個着急的。”白沉柯氣定神閑地踱到她面前,雙手別在背後,“讓我想想……方才給你裝了什麽好吃的,好似有蓮蓉酥、蟹釀橙,還有你愛吃的江珧柱……”

“夫君……”白沂檸突然伸出小手扯住身旁之人的衣袖。

“你喚我什麽?”白沉柯一怔。

“你若不幫我掀開,我便不叫了。”她說得小聲軟糯,如春日裏剛啓出來的桂花釀,撩人而不自知。

白沂檸視野猛地一亮,她還未看清便突然被身旁之人壓*在身*下。

“再叫一聲。”他眼裏流淌着融雪般的昳麗色澤,哄道,“乖,我方才沒聽清。”

“夫君。”

白沉柯盯着她的唇瓣,緩緩垂頭正準備落下一吻,白沂檸臉一偏,笑得嬌俏,“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說着便從他的臂彎中溜了出去。

白沉柯伏在被面上看着底下空蕩蕩的,翻了個身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無妨,長夜漫漫,夫人多吃一些,”略作停頓後,又加一句,“可要吃飽了。”

他說的悠然自得,白沂檸心中卻有一絲涼意飄過。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白沂檸還在小口小口啜着手裏的香飲子,杏眸咕嚕咕嚕轉着,最後落在白沉柯手中的蟹肉上,他自己一點都沒吃,盡給她剝了。

“你要不也吃點?”

“今夜你會辛苦,這些東西涼了可不好吃了。”白沉柯說完又夾了蟹肉塞進白沂檸嘴中。

“我為何辛苦?”白沂檸也不客氣,被他服侍得乖乖巧巧只顧張嘴。

白沉柯但笑不語。

思極昨日睡前母親同自己說的那些話,白沂檸的臉瞬間紅得如房中的燈籠。

“還吃麽?”白沉柯用帕子抹了手,又拿起塊糕點往前探了探。

白沂檸拿了卻不急着吃,有一個問題積壓在心頭許久,若得不到解答怕是一夜都睡不好,即使現在問出來十分煞風景,她還是說出了口,“你為何不告訴我阿成和阿福還活着?”

白沉柯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聲音也冷了幾分,“偏要在今日說這些麽?”

“嗯,我想知道。”白沂檸點頭。

房中安靜得能聽到前院的歌舞聲。

“只有他們死了,你才不會時時憂心。”白沉柯停了箸,單手松松握成拳放在桌面上,語氣平淡,似在說一件平常家事。

白沂檸注視着他平靜的面容,繼續問,“那孩子呢?你不曾懷疑過麽?我失蹤不過一年,阿福瞧着也有兩歲了。”

“那日我剛進你住的地方,屋中擺設不像是單人居住,那人就抱着孩子坐在凳上,孩子口口聲聲喊着要阿娘。”白沉柯擡眸,正回憶着什麽,“這一年,我日日握着你繡的荷包入睡,上面的紋路繡法就算是閉着眼都能認得出,我瞧見床頭有你的衣物,還有給孩子做的衣裳,我那一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想殺了他們。”

提起此事,他眉宇戾氣猶在,白沂檸心中微疼,伸手撫平他聳起的眉峰,白沉柯感受到那雙柔軟的小手愣了愣,神色果然松散了一些,他再啓唇時,話語裏帶上了幾許脆弱的深情,“我只是……過于在意你了,總想着你只能看我,半分都不願意勻給旁人。偶有你不在時,便患得患失的。”

“沉柯?”

這是白沂檸第一次這麽叫他。

“嗯?”

“我愛你。”

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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