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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三,宜嫁娶。

從破雲而出的第一縷朝陽起,便昭示着今日會是個碧空如洗的好日子。

天才蒙蒙亮,葶花尚在濃重地露氣裏搖曳,許多人還在夢中,将軍府裏的一道窗便被推開了。

窗邊身影纖挑,白沂檸身披外袍,扶着窗欄,遙望天邊的金光穿透雲彩,漸漸煥發出蓬勃的色彩來。

“姐兒怎的這麽早就醒了。”腳步漸近,白芍揉揉眼睛,她也才起,路過中苑的卧房,看到臨窗的人影,走過去問道。

“睡不着了。”白沂檸垂頭摳着凹槽,青絲從肩上滑落,半掩住她姣好的側顏,宛若一朵瑟瑟羞花。

“今日是姐兒大喜之日,緊張也正常。”白芍笑着推進門去,“正好,奴婢同紅袖伺候姐兒洗漱梳妝吧,要做的事可多着呢。”

屋中妝奁皆貼了囍字,不論箱盒物什大小,都是一派的紅火喜慶。

“前些日侯爺送過來的納征禮,沿着禦街排了一串,不知羨煞了京中多少閨閣小姐。雖然姐兒和侯爺是在一處長起來,婚期又定的匆忙,但奴婢瞧着,這些啊,都是早早備下的,侯爺不知想着這一日想多久了呢。”白芍站在白沂檸身後,緩緩梳發,淺笑道。

旁邊的紅袖用手肘杵了她一下,“是姑爺。”

“好好好,是姑爺。現在啊,我們姐兒也是将軍之女了,可威風着呢。”白芍改口道。

白芍同紅袖初見面時就很投緣,私下時常你一言我一語的,街口說書似的熱鬧。

府中的喜慶之氣蔓延至每一個角落,連平日裏頗愛賴床的李傾城都起了個大早,親自端着一碗湯圓小心翼翼地往白沂檸房中走。

“檸檸,開門。”她雙手端着碗,騰不出空閑,沖裏頭喊了一聲。

“城姐兒起的真早。”紅袖開了門,見到來人不忘笑着調侃一句。

“哼,今兒是我妹妹出嫁,我當然要早起。”李傾城大大咧咧地走進去,發尾在空中來回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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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碗裏的是何物?”白沂檸還在編發,只好奇地斜了一眼,整顆小腦袋就被白芍扭了回去,“姐兒別亂動。”

“這是湯圓,不多不少,就四顆,好事成雙。希望我妹妹和我妹夫能像這碗湯圓這般甜甜蜜蜜,恩愛綿久。”李傾城将碗放在妝臺上,雙手捂着耳朵輕嘶一口氣,“你還是等它涼了再吃,可燙了。”

李傾城搬了凳子坐在白沂檸旁邊,單手杵着下巴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小丫鬟給她來回上妝忙活。

“難怪小侯爺從小就認定了你,我要是男子,遇上你這般姿色的,我也鐵定不撒手。”李傾城的目光從白沂檸光潔飽滿的額頭,巡視到纖長柔美的脖頸,無論是杏眼丹唇,還是衛鬓楚腰,都是傾城之色,正可謂是擡眼是明媚,垂眸是風情。

“怎麽?城兒有喜歡的人了?”門外傳來一道女聲。

李傾城慌忙挺起身板,反駁道,“不是,我在和檸兒說旁的。”

覓荷推門而入,手裏拿着一個用紅紙包成的東西,走到二人身前,“這是你們父親在大婚時贈我的,本是一對。”她展開紅紙,裏面是一個凝透的翡翠镯,色如雨後冬青,濃而不淡,鮮豔明亮,均勻得無任何雜質,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她繼續道,“我本是想把兩個都給城兒的,沒想到讓我尋回了你,就剛好一人一個了。”

“其實母親不用給我準備什麽。”白沂檸推了推,不想收,“能在母親身邊出嫁,我已經很滿足了。”

覓荷剛想勸點什麽,被李傾城搶了先,“給你就收着,她也沒多的給你,一份心意罷了。”

“我把這個放在妝奁裏了,你回去之後再理一理。”覓荷把镯子裝起來後看到一旁的禮服,笑道,“我昨日還和将軍說呢,檸兒嫁過去定是不會吃虧的。光這身釵钿禮衣上的織金纻絲就要上萬兩銀子了,還沒算上鳳冠上的明珠寶石,只是這重量……”

她輕擡起來試了試,“檸兒可要吃苦了。”

白沂檸心中訝異,一件嫁衣居然要這麽銀子,往後可不許他這麽鋪張了。

這廂還在上妝打扮,白府那邊已經出發了。

為首兩列儀仗鳴鑼打鼓,白沉柯一身朱紅坐于駿馬之上,英姿飒爽,眉目含笑。

有外鄉來的圍在路邊好奇問道,“這是哪戶人家娶妻呢?這麽熱鬧。”

“新來的吧?”那人打量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這排場可不是随便誰都能有的,要看是誰娶,誰嫁。”

“那誰娶?誰嫁?”

“正是忠義侯府中的穆安侯與那鎮北将軍的小女兒。”

“原來如此……”

“不過說來也奇怪,以前聽聞小侯爺早就心有所屬,據說還是個童養媳,将說媒的統統都拒了,怎麽一轉臉就和将軍之女搭上了關系。”

旁邊有一翩翩公子打了折扇湊過去問道,“可想知道?”

方才說話的那二人先是一愣,又呆呆地點頭道,“想,想啊。”

“其實啊,你說的童養媳和将軍之女是同一人。”這位公子嘴角上挑,折扇搖得歡快,眼角眉梢頗有些知曉內情的得意之色。

“嗐,扯淡吧你就,若真是将軍的女兒怎又會給旁人做童養媳。”二人皆是不信,擺擺手不再理他。

“哼,愛信不信。”

此人正是周乾,甩了侍衛自己跑到街上來湊熱鬧,透露點實情還碰了一鼻子灰,但是他也不在意,看着滿滿一列的迎親長隊頗有“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自得之喜。

中苑房中,白沂檸已換上了大紅禮裝,端坐在凳上,不敢多動。

這本應該是副歲月靜好羞澀待嫁的畫面,卻生生被她手中的面碗打破了美感。

“姐兒!姑爺到門口了。”紅袖急喘喘地跑過來,“那鑼鼓聲可大呢。”

白沂檸咀嚼的動作一頓。

“急什麽,讓他等着,吉時還沒到呢。”覓荷拿出帕子,摁了摁白沂檸的嘴角,“你多食一些,下一頓指不定什麽時辰,一會兒我讓白芍和紅袖懷裏揣幾塊花生糖,你若真餓的不行就吃點。”

“母親,我着實吃不下了。”白沂檸一張小嘴鼓得如金魚泡似的,着實塞不進去了。

“罷了,不吃便不吃吧。”覓荷命紅袖将碗端下去,親自拿了脂粉在白沂檸臉上點抹。

“昨日夜裏,我恍惚夢見一小村,村頭有棵大樹,鄉間婦人往來,極愛在底下納涼說話。偶有一幹瘦女童來回蹦跳,撲蝶捉蛐。”覓荷微微笑着,“待我走近了,便抱着我的腰撒嬌道,‘娘親,安安餓了。’今日再見,這個女童已待嫁閨中,十裏紅妝,外頭等着她的夫郎。”

“母親莫哭,我會回來常看望的。”白沂檸雙眼泛紅伸出手,拭去她的淚。

“侯爺待你好我很放心,若有哪一天他變了心了,你大可回來,有我一日,定有你的一日。”

白沂檸心中被暖意填滿,她擡頭瞧着眼前的女子,黛眉粉面,風韻猶存,但眼角也已有細紋。以前她也柔弱,卻時時記得将自己護在懷中,多年過去,她一如既往地将她護在身後,有詩說: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

覓荷于她,不外如是。

房中母女溫存,府門卻另有一番風景。熙熙攘攘的,李傾城帶領着一堆堂兄表弟的攔住白沉柯去路,這些人在朝堂上都是些熟臉,平日看白沉柯臉色久了,早就摩拳擦掌地準備在這種喜日子刁難一番。

“你們這幾個堵在這處作什麽呢?”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後響起一道醇厚的聲音,來人正是李将軍。

白沉柯慢悠悠地看了玉桂一眼,玉桂收到指示,從懷裏拿出十來個大紅包,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給各位讨個好彩頭。”

一個白沉柯就已經讓這群皮猴子怵得慌了,後面還來一個将軍,幾個人拿着手裏的紅包面面相觑,誰也不敢提截新郎的話。

“爹!這種大喜日子你就随他們鬧呗,多熱鬧啊。”李傾城跑過去勾住李将軍的臂彎來回晃。

“岳父大人。”白沉柯恭敬拱手。

“賢婿快快請起。”李将軍摸了摸胡須,“不知賢婿可有想出克制西筇敵兵之法?”

“爹!”李傾城甩了手,“都什麽時候了,問這些作什麽。”

白沉柯卻知這才是真正的考驗,他淡淡一笑,“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西筇地勢險峻,強攻不成則可智取,五人為一伍,二十伍為一卒,五卒為一旅,分別而派之,交錯變幻……”

“可以了,這些事往後再議。”李将軍止住他,贊許點頭,“原以為賢婿文人出身,竟也懂兵法,前途不可限量啊。”

“岳父謬贊。”白沉柯從容回複。

他不露痕跡地往裏看了一眼,李将軍看出他着急,側身讓路道,“賢婿請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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