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奔馬
長安城,朱雀大街。
一匹奔馬極快地向着明德門直沖而去,馬蹄聲響而密,逼得街上的行人驚慌退避,推搡着往兩邊躲,不少人因此摔得崴了腳。
馬快得過了頭,馬鞍上的騎手卻沒這個本事控住。他上馬前喝了酒,馬颠得越快,酒氣就越上頭,此時整張臉都被酒熏得通紅,在奔馬上能不吐出來已經算是給人面子,要他控住一匹馬實在是強人所難。
騎手稀裏糊塗一勒缰繩,馬歪扭過頭,向着街邊躲避的人直沖過去。
幾聲尖叫,人群四散,只剩下一個四五歲的孩子還愣在原地。他看着馬越來越近,雙腿一軟坐在地上,率先做出的反應居然是大哭。
失控的馬向着孩子高高揚起前蹄,釘着的蹄鐵锃亮發光,踏在孩子身上恐怕是當場開瓢。
沈辭柔還在發愁今早阿娘說的話,忽然聽見街邊的尖叫,一擡頭就看見這個堪稱驚悚的場面,當即扯下腰上的佩玉砸過去,腳下發力向着對面跑去。
玉是硬玉,正巧砸在馬膝上,馬吃痛,腿一歪,鐵掌落地的位置往邊上偏了偏。這時倒有人反應過來,掐着這一偏的時間,一把拉起孩子避開。
馬蹄重重地砸在地上,馬也跪了下去。馬上的騎手一晃,整個人被颠得趴在了馬背上。
沈辭柔趁着馬腿上的疼痛還沒緩過來,趕緊上前從騎手手裏奪過缰繩死死地勒住馬,一面撫着濃密的馬鬃安撫,一面扭頭問拉孩子的人:“沒事吧?”
拉孩子的是個年輕的郎君,白衣黑發,懷裏還抱着把七弦琴。有個婦人從郎君手裏抱起猶自大哭的孩子,對着沈辭柔千恩萬謝。
郎君向着沈辭柔擡頭,微微一笑:“沒事。”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沈辭柔愣住了,腦子裏只剩下兩個詞。
姿容端麗,眉目如畫。
沈辭柔還在愣,馬上的騎手卻沒給她繼續愣的時間,含含糊糊地開口噴出酒氣:“你是何人,敢攔爺的馬?”
沈辭柔一聽就知道騎手是喝醉了酒,所幸她今天穿的是翻領胡服,順手就從腰上解下馬鞭,抽了聲空鞭給騎手醒酒:“是你爹!”
她做的是男裝打扮,窄袖胡服,長發紮成馬尾,然而胸前弧度清晰,嗓音又清澈,一看就是個年輕的小娘子。這麽一聲有氣勢歸有氣勢,圍觀的人卻被逗笑,那個白衣抱琴的郎君也忍不住低頭抿出點笑來。
沈辭柔的耳朵尖立馬紅了,好在騎手喝得暈暈乎乎,也聽不出邊上的人在笑什麽:“我阿耶是孫右丞,爺是孫家的大郎,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攔我的馬!”
圍觀的人一聽是孫家,除了不太知事的幾個孩子,臉色大多都一變。膽小些的不敢摻和權貴間的事情,悄悄地就走了;好事的也不敢湊近,隔了幾尺繼續關注僵持的狀況。
沈辭柔卻絲毫不懼孫右丞,擡手又是一鞭。這回抽得實打實,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格外響亮。
“等孫明渡混到左丞再來和我說這種話!”沈辭柔握着鞭子,“醉酒縱馬,過朱雀大街,按律該怎麽罰?今日這馬踩下去就是踐踏平民,按律又怎麽罰?彈劾孫明渡的折子遞上去,他得哭着向長安城的人謝罪!”
孫大郎習慣了報出名號就能在長安城裏橫行,陡然吃了這麽一鞭子還有點發懵,摸到肩上刺痛的鞭痕才反應過來,手裏的馬鞭也向着沈辭柔抽過去:“謝什麽罪?別說剛才那個,老子就是今兒在街上抽死你,你又能怎麽樣?我阿耶……”
說到這裏孫大郎打了個酒嗝,酒氣上腦,嘴上搬出了阿耶,自己卻也弄不清楚接下來要說什麽,一時結舌。嘴上不利索,手上倒還能動,一鞭打空,第二鞭又緊接着抽過去了。
沈辭柔估了估手上的力氣,沒幹出空手奪鞭的事情,只死死勒着缰繩,扭轉身子險險避開,嘴上也不肯饒:“阿耶什麽阿耶?科舉考上了嗎?蔭官輪得到你嗎?丢人玩意真廢物,我要是你阿耶,養出你這種東西,我就一頭撞死在朱雀門上。”
孫大郎醉歸醉,“科舉”“蔭官”幾個字還是戳中了他的痛處。酒壯人膽,他丢下馬鞭,在腰間的革帶裏摸索。革帶下的系帶開了,隐約露出一把鯊皮鞘的短刀。
眼看着孫大郎要摸到那把短刀,沈辭柔準備好了松手,追在孫大郎身後的仆從總算是及時趕到。
身強力壯的幾個上前扶醉眼迷蒙的孫大郎下馬,孫大郎一開始想掙紮,被仆人摁住也就不折騰了,只嘴裏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瞧着伶俐些的一個小厮從沈辭柔手裏拉過缰繩,和她先前打過幾個照面,故而滿臉陪笑:“沈娘子,郎君喝醉了,不太清醒。見諒,見諒。”
“酒後縱馬,不管是他從馬上跌下來,還是馬踏死踏傷人,你們的命都懸。”沈辭柔退開幾步,“我傷了馬,還傷了你家郎君,倘若要賠,就列個單子送到沈府。”
扯缰繩的仆從哪裏敢随便接這句話,只向着沈辭柔傾了傾身,轉身招呼其他人過來拉這匹傷了前腿的馬。
圍觀的人見孫府的人來了,大概沒什麽熱鬧好看,沒多久就散了。沈辭柔把馬鞭纏回腰上,拍拍身上沾到的灰,一轉身卻發現白衣抱琴的郎君還站在那裏。
她有點懵:“郎君還有什麽事兒?”
“沒什麽事。”郎君搖搖頭,“想道聲謝而已。剛才若不是這一攔,馬蹄怕也要踏在我身上。”
“哦,沒什麽啦。馬不一定會踩到郎君,能順手拉一拉那個孩子,郎君也是有善心的。”沈辭柔自然而然地接下去,“我學過武,而且這馬其實性子不算烈,只是騎馬的人沒控好。算起來能攔住還是我運氣好。”
“運氣一說聽起來就有些玄,能有這勇氣的也是少數。”郎君客套着說了一句,想了想又問,“剛才縱馬的人,娘子認識?”
“不認識,但我知道他阿耶。”沈辭柔說,“孫明渡,孫右丞。我阿耶提過。”
“令尊也在朝中做官?”
“嗯,左仆射。”沈辭柔想想還是沒把阿耶的大名報出來,只說了個官職。
郎君看着沈辭柔,含笑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行吧,孫右丞也是長輩,剛才直呼其名确實不太禮貌。”眼前的郎君笑得溫雅,沈辭柔卻莫名有點不好意思,擡手撓了撓臉頰,“但是罵人的時候總歸是那樣有點氣勢,而且我覺得,能養出那種兒子,也不能說是一點錯也沒有……”
郎君聞言又笑了笑:“我沒有指責娘子的意思。”
“哦、哦……那是我多心了。”
“我還有些事,失陪。”郎君說失陪就是真走,穩了穩懷裏的七弦琴,轉身向北走。
沈辭柔看着那個修長挺拔的背影,還沒想清楚自己想幹什麽,聲音卻已經發了出來:“等等!”
白衣抱琴的人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雅致的眉眼間有些疑惑的神色。
“嗯……能這麽見面也是緣分。我名為沈辭柔,辭去的辭,溫柔的柔。”沈辭柔琢磨着下半句該怎麽開口,含含糊糊地說,“郎君方便告訴我名字嗎?”
郎君愣了愣,眉眼舒展開,又是個恰到好處的笑:“無憂。”
這一句說完,無憂向着沈辭柔點點頭,回身就走。
沈辭柔琢磨了三遍,猜想無憂是不信任她,又或者是不方便說姓氏。想了想她又覺得糾結這個實在沒什麽意思,緊了緊腰上的馬鞭,往回家的路走了。
**
一穿過中門,沈辭柔就覺得府裏的氣氛有點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具體在哪兒。她順手解下纏在腰上的鞭子遞給來接人的秋月,趁着兩人交接的時候壓低聲音,悄咪咪地問了一句:“今天有什麽事啊?”
“沒什麽大事啊。”秋月比沈辭柔還大一歲,自幼就在沈夫人和沈辭柔之間服侍,私下說話也随意些,“娘子怎麽這時候才回來?”
“沒什麽,就是朱雀大街上有個……”沈辭柔随口一回,猛地反應過來,把“酒後縱馬的傻子”幾個字硬生生吞了回去,“奇怪的人。我覺得奇怪,就多看了會兒。”
秋月顯然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呀,我騙你幹什麽。”沈辭柔理理衣袖,微微彎腰湊近一點,笑眯眯地開口,“別和人說啊,不然他們都得笑我傻。幫幫忙?”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窄袖胡服,領子翻得潇灑,眉眼間雲散風清,做派也頗有點纨绔的樣子,這麽陡然一靠,倒是弄得秋月有點莫名的臉紅。
秋月一扯手上的鞭子,伸手拍了沈辭柔一下:“知道了知道了,不和人說,省得讓人笑你。快進去啊,夫人等你呢。”
“好,這就去。”沈辭柔一點頭,踩着短靴蹬蹬地往裏邊跑,跑了幾步又回頭喊,“秋月最好,下回給你買首飾啊!”
秋月看着那個蹦了幾步就不見的身影,含着點笑搖了搖頭。
已經跑出去的沈辭柔當然不知道背後的秋月是什麽反應,她在門前剎住步子,慢悠悠地走進去。
一進門先看見的是阿娘宋氏,眼睛往邊上轉轉,再看見的就是表妹宋瑤。桌上茶盞和茶點都端端正正地擺着,顯然就是在等她這個人。
沈辭柔一看這個架勢,心先涼了一截,心說自己怕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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