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南虞的反擊(上)

傅希言趕到的時候, 壽南山正一本正經地和虞素環讨論成親的事:“儲仙宮離鎬京太遠了,我們幹脆在鎬京風部迎親。”

虞素環反問:“為什麽不是雨部分部?”

風部總管認真地說:“風部近啊。”

雨部總管寸步不讓:“風部要隐藏,雨部可以放到明面上。”

站在門口的傅希言:“……”虞姑姑, 怎麽連你也……

壽南山取了個中間值:“那要不雷部?反正上次少主挑了雷部分部,現在全鎬京的人都知道地址了, 來賓觀禮也不怕問不到路。”

虞素環說:“儲仙宮在鎬京有宅院, 更體面些。”

壽南山點點頭, 體面很重要:“那行。我們迎完親,再待幾天,正好少夫人回門, 省的他一來一回地麻煩。”

“你們夠了。”傅希言實在聽不下去,“我剛剛那句話是對我爹說的, 我的意思是……”

壽南山對裴元瑾道:“少夫人已經主動向家裏的長輩開口了,我們儲仙宮不能置之不理,讓永豐伯以為我們不懂禮數。我看還是找個日子跟大總管報備一聲,問問宮主什麽時候出關, 雙方也好坐下來談談聘禮和婚期。”

傅希言死死地扯着壽南山的袖子:“你聽我說!之前,我跟我爹開玩笑的, 我就想試試他是不是着了傀儡道的道。”

“我懂我懂。少夫人別急。”壽南山親自将傅希言引到邊上坐下,還給倒了杯水, 一轉頭又對虞素環道, “北周朝廷應該有個欽天監吧,讓他們看八字, 挑個白頭偕老的好日子。”

……

傅希言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拍拍隔壁的裴元瑾:“真的阻止不了他了嗎?”

裴元瑾說:“等我爹出關, 還有一段時間。”

傅希言:“……”我該謝謝還有個緩期執行嗎?

壽南山說着說着突然轉頭, 盯着傅希言。

傅希言緊張地坐直:“怎怎麽了?”

“永豐伯府對聘禮有什麽要求嗎?”壽南山說, “我們可以先準備起來。”

傅希言說:“唯一的要求就是新娘人選能不能再斟酌一下。”

壽南山突然行禮:“儲仙宮風部上下以少夫人馬首是瞻,絕無二心。”他上次說的是自己以少夫人馬首是瞻,這次主語變成了儲仙宮風部上下,顯然是認可的程度更加深了。

傅希言跟着站起身,正色道:“今晚南虞破牆弩大舉行刺,說不定明日衙門要找我回去。我先回去睡了。”

“等等。”

傅希言下意識地轉身:“我真的不想聊……”發現叫住他的人不是壽南山,而是裴元瑾。

裴元瑾抛了三樣東西給他:“既然是送你的見面禮,你就留着吧。”

雲絲尉、培元丹、延年益壽丹。

傅希言一臉遲疑。吃人嘴軟的後果,他已經體悟至深了。

裴元瑾丢下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收不收也沒什麽區別。”

傅希言:“……”我恨,你竟說的如此有理!

傅希言抱着東西走後,壽南山開口:“少主啊。”

裴元瑾說:“後悔不想送了?”

“那都是小事,我不是說這個。”壽南山語重心長地說,“我是說您和少夫人要多相處。不然他連你的聲音都認不出來,這才是大問題。”

鎬京入冬後,降雨極少,傅希言清晨醒來,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才知今天竟是個雨天。

不知這雨要下多久,明日除夕夜,不知還能不能看到煙花。

他剛剛睡醒,腦袋裏轉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

用過早膳,雨就停了,随後就聽到傅晨省從屋裏出來,站在院子裏讀書——雖然傅輔三申五令叫自己搬去與他同院,但傅希言都嘻嘻哈敷衍過去了。

和傅晨省住,他是哥,是說話算數的那個;和傅輔一個院子,他是兒子,是被管的那個。

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叔叔回來了嗎?”他喚來小厮問。

小厮道:“不曾回。”

傅希言蹙眉,今年這年尾未免也過得太艱澀了些。他背着手,迤迤然地去了傅輔的院子。

傅輔難得舉着那把寶刀比劃,見他過來,大喝一聲:“來,我們打一場。”

十秒過後。

傅希言收手不及,寶刀落地。

傅希言忙躬身道:“父親讓我!”

傅輔撿起地上的刀,眼睛盯着他手上的雲絲尉:“東西哪兒來的?”見傅希言不答,又問道,“裴少主送的?”

“壽武王送的。”

“……聘禮?”

傅希言連忙擺手:“誤會了。其實我昨天說的……”

“我都想過了。”傅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長江後浪推前浪,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些事你自己想清楚,做出決定,也是好事”

這可誤會大發了。

傅希言剛想反駁,傅輔又接下去:“而且你能想開,與裴少主這個兩情……唔,有這麽個意思,也很好。總比以後趕鴨子上架要好。”他搓搓大腿,“我這個當爹的,幫不了,也阻止不了了,但不會拖你後腿,你自己看着辦吧。有什麽需要置辦的,找你母親去。我一會兒跟她說。”

他說了半天,都沒等到應答,不由擡起頭來。

傅希言正仰頭看着青灰色的天空發呆。

傅輔一番掏心挖肺的肺腑之言,竟然沒有得到重視,有些生氣:“你在看什麽?”

“這天陰沉沉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傅希言此刻的心頭,也如這頭頂的天空一般,陰沉又壓抑。

面對壽武王嬉鬧中隐含的逼迫,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因為背後還有父親,還有家族,不至于無路可退。可是當傅輔說出今早這番話,他便知道,自己其實早無退路了。

所有的選擇早在他服下七顆混陽丹之後,就已經注定了。

他沒有路。

裴元瑾也沒有。

虞素環,壽南山,甚至裴元瑾……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訴他這個結果。

只是他一直心存幻想,像每個遇到困境的子女一樣,想要龜縮在父親的羽翼下,尋找一絲喘息之機。然而,父母并非無所不能,人總要長大,很多事總要自己面對。

當傅輔這樣傳統的父親也選擇了退讓、默許,就說明此事确實沒有轉圜餘地。

開卷考的答案早就寫在了黑板上。

是他遲遲不肯下筆。

……

不過,往好處想,他爹能給出這樣的答案,至少說明他沒有被傀儡道控制吧。

“昨天刺殺的事有新消息嗎?”傅希言突然轉換了話題。

“嗯?”傅輔愣了下,才道,“一大早就去京都衙門打聽過了,昨夜一共發動了十六起刺殺,用的都是南虞破牆弩,已造成十二人死亡,三人受傷,唯一全身而退的,只有你。”

傅希言震驚:“破牆弩威力這麽大?”昨日的箭被裴元瑾擋下,他倒沒有太大感觸。

“北周強于兵,南虞強于械,破牆弩更是其中佼佼,若非威力太大,一弩只能射一箭,只怕當初的南虞皇帝絕不會安心困守南方。再加上昨日事發突然,南虞有心算無心,箭上還抹了見血封喉的箭毒木汁液,不會武功的人,根本避無可避。能留下命的,除了你,都是武将,躲開了關鍵部位不說,還當機立斷斷尾求生,才僥幸保命。”

傅希言問:“确定是南虞?”

傅輔道:“弩是南虞的弩,毒是南虞的毒,不是南虞還有誰?北周想趁南虞內亂,趁火打劫,南虞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安排一場刺殺反擊,把罪坐實,這南虞小皇帝手段狠辣,頗不簡單。總之,十六起刺殺,就你一個人毫發無傷,多少有些引人注目,幸好明日就是除夕,你就在家裏休息,別出去招搖了。”

“他們怎麽知道我也遇到刺殺了?”

“壽武王不是把刺客屍體留在浐河河畔了嗎?”

傅希言:“……”

傅輔皺眉:“你這是什麽表情?”

“我以為像儲仙宮這樣的組織,殺完人總會有人出來收尾。”

傅輔說:“怎麽收尾?把刺客屍體藏起來?那不被人懷疑心虛,和刺客之間有貓膩嗎?”

傅希言恍然:“也對。”他剛剛還在心中腹诽壽南山做事不講究,現在想想,還是自己想淺了。

“京都衙門估計今天會上門來問,你想想怎麽說。”

傅希言滿不在乎:“怎麽說?照實說呗。”

……

京都府衙的人下午才來,捕快前面幾個問題都在傅希言預料之內,但這一個——

“不知傅大人為何會選在昨晚,與儲仙宮少宮主單獨乘坐漁船游浐河呢?”

傅希言沉默了下。照實說,那就涉及對鐵蓉蓉身份的猜測,以及皇帝和容家的鬥争。做臣子的研究皇帝,委實不是可以正大光明說出來的事。

可不說實話,就得編一個。

傅希言微笑道:“裴少主來鎬京這麽久,都沒好好出去走走。我聽說浐河夜色頗美,才想帶他去看看。”

那捕快也是個老手,步步緊逼地問:“可昨日你和裴少主搭乘的并不是畫舫?”

“畫舫剛剛出過事,我想着漁船小,船上有什麽東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安全些。”這個理由倒是叫人無法反駁。若樓無災當時上的是一艘漁船,大概第一眼就能看到響雷彈。

捕快道:“兩位将船駛到河心後,待了半炷香的工夫。可附近既無美景,也無美色,不知是何令二位流連忘返?”

他這次來,有個主要任務,就是試探傅希言和裴元瑾在無第三人在場的河心究竟密談了什麽。

傅希言顯然察覺到他此行針對的目标,似笑非笑道:“兩個男人,在無人打擾的地方,談天說地,暢所欲言,不是一件很快樂很自然的事情嗎?”

一般問到這個程度,捕快便該知難而退了,偏偏來時,塗牧特意交代,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問道:“你們一位是朝廷官員,一位是江湖少主,不知暢談何事?”

饒是傅希言脾氣不錯,此時也有些動氣了。他身體微微前傾,帶着些壓迫的氣勢,回答:“風花雪月。你還要不要問是哪陣風,哪朵花,哪片雪,哪輪明月?”

都到了這種氣氛,捕快硬是頂着傅希言不快的目光,多嘴了一句:“傅大人與裴少宮主是一起暢談風花雪月的關系?”

傅希言:“……”

“我問完了。”在傅希言翻臉之前,捕快識趣地起身,快步走人。

傅希言忍不住朝躲在後面偷聽的傅輔抱怨:“塗牧塗大人到底想做什麽?”

傅輔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鎬京潛藏着這麽多南虞細作,又殺了這麽多人,塗牧難辭其咎。他這是病急亂投醫,想從你嘴裏問出點東西去讨好陛下,将功補過。”

傅希言翻了白眼:“我能有什麽東西讓他将功補過的?”

“不好說。塗牧這次是被逼上了絕境,他為了活命,難保不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傅輔面色凝重,“還是要先下手為強。你身為京都巡檢使,先去告他一狀!這樣,即便他要構陷你,也會被認為是報複。”

傅希言一向與人為善,不願得罪人,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面團子。加上塗牧的确碌碌無為,屍位素餐,參他也是分內之事。

都察院放假,他親自将參本送到通政司。身為京都巡檢使,他可以直接遞奏章呈皇帝禦覽,但皇帝什麽時候看,那就不一定了。

他粗粗看了眼通政司上表的名錄,密密麻麻,自己踩着下班點兒來,已算很晚了。

他随口問文書:“你們除夕不放假嗎?”

文書苦着臉:“原本留人值守便可,可出了這檔子事,群情鼎沸,一兩個人怕是忙不過來。只希望明日能好些。”

可誰都知道,南虞打得這一巴掌,既精準且狠毒,一時三刻實在很難緩和。

北周武将紛紛上書請戰,文臣裏倒有反戰派,可在這十二條人命前,實在不好直接開口,只能暗戳戳地跟皇帝嚼舌根。

宰相蒲久霖便是其中代表:“南虞內亂如鹬蚌之争,北周按兵不動,便獲漁翁之利,貿然插手,恐使鹬蚌求自保而并合,反為不美。”

建宏帝說:“北周重臣,蒲相同袍,就在這鎬京城中,朕的眼皮子底下遇害,主謀是誰人人皆知,而蒲相認為朕應該忍氣吞聲,等着天收南虞?”

蒲久霖聽出他口中的怒意,依舊不卑不亢道:“小懲大誡,适度為宜。”

“哦,蒲相以為,如何個小懲法?”

“陛下可陳兵邊境,再調水軍迫近江城,以示軍威,要求南虞派使臣前來鎬京申釋。另外,再派使臣前往榕城,暗中結交攝政王之子秦昭,以助其勢。”

建宏帝說:“朕記得朕曾兩度派遣使者于攝政王,都被拒之門外。”

“此一時彼一時。昔日攝政王如日中天,獨掌南虞朝綱,自然可以目中無人,如今攝政王身死,其子秦昭借父餘威倉促起事,諸事不具,正需臂助。榕城與我朝南北夾峙南虞,合則兩利,豈有不應之理?長此以往,此消彼長,南虞兩面應付,國力削弱,是必然之勢。到時候,再出兵南伐,水到渠成!”

建宏帝道:“這一等,又不知多少年。”

蒲久霖躬身道:“陛下春秋鼎盛,等得起。”

建宏帝不置可否。

聽聞宰相代表文臣偷偷向皇帝進言,武将也坐不住了,派出皇帝竹馬太尉劉彥盛。

皇帝接見劉彥盛,态度自然了許多,直接盤膝坐在榻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想說什麽說吧。”

但劉彥盛不敢造次,榻邊跪坐,仿佛閑聊般地說起:“新年将至,臣的弟弟送來家書,說他不思回家,只是常常站在城樓南望,不知何日渡江。”

北周有三位邊境統帥。

駐守北境的平羅郡王,駐守西邊的海西公世子,以及駐守南防的劉太尉之弟,骠騎将軍劉坦渡。

建宏帝笑道:“好志向,虎兄有虎弟啊。”

劉彥盛道:“此次南虞之舉,乃挑釁國威,是否叫坦渡還以顏色?”

“南虞派的是死士,坦渡乃朕的心腹愛将,不可相提并論。”建宏帝擺手,将手邊的點心推到他邊上,“吃吧,你一向嗜甜,得了一口爛牙,夫人管得嚴,也就在朕這裏能吃上一口。”

“謝陛下恩賜。”劉彥盛笑着吃點心。

“你家和永豐伯的親事商量得如何了?”

劉彥盛見他轉移話題,識趣地不再提剛才的事,順着往下說道:“說來也巧,坦渡有個兒子,原本和當地知府之女定了親,過完年就要成親了,不巧前陣子巡檢使揭發那知府私通南虞,一家子都拿下了,正往鎬京裏送。我先一步收到消息,便想着他與致遠年齡相仿,娶永豐伯家的女兒剛剛好。永豐伯人在鎬京,兩家也算是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建宏帝玩味地重複了一遍,笑道,“說的不錯,傅家根基在南防,坦渡若能得到傅家支持,日後南伐,也能順心順意。”

劉彥盛低着頭吃點心,也不知聽進去幾句。

随着傅家嫡系與旁系冰釋前嫌,今年除夕,在京的族人便拖家帶口地趕來永豐伯府祭祖。傅夫人好久沒有主持過這樣大場面的宴會,繁忙中難掩眉宇間的神采飛揚。

傅禮安身為嫡子,是下一代的領頭人,族中同輩都圍繞着他說話。

傅夏清則跟傅夫人身後招待女眷。

傅希言原本想找個地方躲懶,奈何傅軒還守在皇宮,他是此時家中除了傅輔外,唯一有官職在身的人,自然要肩負起招待的責任。

可應付長輩實在心累,尤其他們哪壺不開提哪壺,最愛問他的姻緣。

傅希言起先還拿傅冬溫頂缸:“三哥還沒有定親哪。”

然而,男人嘴碎起來,不遜于任何人:“定親要趁早。你三哥也可以一起相看。”

傅輔招呼完一波人,正好走過來,哈哈笑道:“他已經有心上人了,你們不必替他操心。”

“哦,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千金啊?”其他人更感興趣了。

傅希言斜眼看老爹,看他怎麽收拾局面。

傅輔氣定神閑:“他從小喜歡練武,前陣子不還出去了一趟,認識了江湖人,一來二去,就看對了眼。”

“江湖人啊。”族人頓時有些不大滿意。

傅輔說:“我對他要求不高,只要自己心裏喜歡,對方家世清白,婚後相敬如賓,平安順遂,也就可以了。”

族人想起老永豐伯當年的做派,就是為了一點權力,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不免以為傅輔是為免嫡庶之争,所以讓傅希言低娶,頓時覺得也是家庭和睦之道,紛紛點頭道:

“也好也好。”

“什麽時候成親,我們随禮。”

“我傅家本就是靠軍功掙得的家業,未來侄媳婦擅武,正是相得益彰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

聽得傅希言頭皮發麻,朝傅輔使了個眼色。

傅輔手背在身後,朝他揮了揮。

傅希言如蒙大赦,面帶笑容,步步後退,慢慢地退出了人頭攢動的廳堂。

這邊待不得,回房太寂寞,傅希言走着走着,便來到了自己原先住的院子外。

壽南山正在門口貼對聯,見他來了,哈哈笑道:“我就知道這個日子少夫人一定會來。”

傅希言扭頭就要走,壽南山忙道:“少主正在裏面等你呢。”

傅希言問:“等我做什麽?”

“您進去就知道了。”

傅希言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好奇地往裏走,就見他們将屋裏的八仙桌搬了出來,幾個沒見過的人兢兢業業地幹活。有的擀皮,有的包餃子,還有的在空地搭爐子。

傅希言吃驚地問:“廚房沒有送來餃子嗎?”

虞素環笑眯眯地說:“廚房送的餃子哪有自己包的好吃。”

傅希言:“……”

可是你們都沒有動手包啊,這和廚房送的有什麽區別?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虞素環他們的樂趣所在,哪怕是看着別人包餃子,也比單純地吃餃子要有過年的氛圍——尤其是,他們只需要在旁邊翹着腳嗑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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