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皇帝的行動(下)

浐河畫舫近一年才盛行起來, 背後東家都是鎬京城內有名的秦樓楚館。在樓無災出事前,每當夜幕降臨,那畫舫排成一列, 将浐河點綴得猶如落下九天的星河。當小船緩緩行進, 風中傳來袅袅歌聲,捎帶着細語嘤咛, 歡聲笑語, 好一派不知人間愁苦的喜樂景象。

只是樓無災出事後,這裏便派駐了金吾衛,那一個個冷面持刀的兇相, 像打破夢境的煞神, 哪怕莺莺燕燕在側, 也會産生被迫尋歡作樂的錯覺, 于是生意一落千丈。

傅希言坐着馬車抵達河岸時,大多數畫舫還停靠着。

壽南山帶着他們熟門熟路地走在前面, 路過一條又一條畫舫, 終于在一艘單層高的小船前止步。之所以說是船,因為它實在格格不入。外表樸實無華倒也罷了, 船一眼望底, 上面沒有半個人。

傅希言望向壽南山,試探着問道:“這是一條……漁船吧?”

壽南山自覺勞苦功高:“要在這裏找一條客人自己劃的船實在不容易。”

“……那你又何苦為難自己,為難別人呢?”好不容易來坐一次畫舫, 你居然要我自己劃船?

壽南山催促道:“來來來,快上船。”

“上船前還有一個問題,”傅希言兩條腿堅定地留在原地, “既然是坐漁船, 我們何必趕個月黑風高呢?”

“免得引人注目。”

傅希言:“……”這話說得, 他一會兒不讨論個改變世界格局的大議題,都不好意思從船上下來了。

他扭頭,剛好見隔壁畫舫也有客人來——客人伸出手,搭着船娘的手,借力踏上甲板……

裴元瑾足下輕點,抱着貍貓躍上船頭,回過身來,傅希言有樣學樣地伸出胖爪,抓了個空氣……

裴元瑾微微揚眉,似乎在問你在磨蹭什麽。

……

是啊,他在磨蹭什麽!這氣氛撞鬼不等于人一定要撞鬼!

傅希言依稀聽到壽南山輕笑一聲,忙一個縱跳,跳到了船上,船吃力地晃動了下。裴元瑾說:“回去讓壽南山給你拿一本輕功秘籍。”

雖然緣起嫌棄,但結果是賺了。傅希言道謝道得真心誠意。

船槳還放在船板上,船已被壽南山一掌清風,輕輕地送了出去。清淩淩的河水從船的兩邊流過,漸漸投入到深沉的黑暗中去。

傅希言有些慌亂,朝着岸邊喊:“你不上船?”

壽南山朝他揮揮手。

……

傅希言慢慢地轉過身。

裴元瑾已經惬意地找位置坐下來。

搖曳着一盞油燈的漁船與畫舫停在一起時,十分不起眼,可在這昏天黑地的夜色中,又有幾分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風采。

傅希言忍不住問:“你不意外嗎?”

裴元瑾反問:“你沒料到嗎?”

傅希言:“……”

要說完全沒料到,也不至于。說料到吧,心裏總還存留着一絲絲“壽南山是個正經人”的僥幸。

他嘆了口氣,自覺地拿起槳,輕輕地劃起來。

一眨眼工夫——

他們就與壽南山重逢了。

壽南山幹笑道:“不會是來接我的吧?”

“是啊,快上船吧。”

“人生的小船,三個人太擠了。”

傅希言看他又要出掌,忙道:“等等,容我多嘴問一句,我們該往哪邊走。”

壽南山說:“哪邊都好,離岸遠點就好。”

又一掌送出。

怕他又走回頭路,船直接被送到河中央。

傅希言拿着船槳,用力地劃着。船開啓自轉,轉着轉着,傅希言都快吐了,突然懷中竄進一只貓,手中的船槳被裴元瑾接了過去。只見他随意地劃了兩下,船就開始正常行進。

傅希言驚訝:“裴少主會劃船?”

裴元瑾說:“看了錯誤示範,就會了。”

傅希言:“……”怪不得自己在這裏表演半天都沒人阻止,原來是在學□□結。不過讓儲仙宮少主劃船的待遇,也不是人人有的。

他心安理得地撸貓劃水。

船離其他畫舫拉開一段距離後,裴元瑾放下船槳:“聽說你有問題想問?”

傅希言點頭:“你為什麽會答應來畫舫?”

自己答應是為了問問題,那裴元瑾呢?總不會是為了學習劃船吧?

裴元瑾看了他一眼:“只能問一個問題,你确定要問這個?”

……

傅希言發現自己有個極不好的毛病,就是嘴上放棄,腦子卻還在尋根究底,就比如現在——他嘴上說着我要問別的,腦子卻想着裴元瑾在回避這個問題。

可為什麽要回避呢?

一系列的猜測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浮現在腦海。話說,現在的氣氛真的很像約會啊。

裴元瑾突然說:“你臉紅了。”

漁船上的燈籠雖然不大,卻架不住他們位置坐得好,剛好将彼此照得清清楚楚。

傅希言眼睛不自在地左顧右盼:“晚上風大,吹出的高原紅。”

裴元瑾朝貍貓招招手,貓輕輕地搖了搖尾巴,依舊蜷縮在傅希言的懷裏。

傅希言正想着要不要主動把貓還回去,可是孤男寡男一條船上,手裏不抱着點啥,總覺得有些尴尬。正猶豫,裴元瑾已經起身,從床上小箱子裏拿出一套茶具。

小爐子一點,傅希言看裴元瑾要往河裏舀水泡茶,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會不會舀到別人往河裏吐的口水。”

裴元瑾伸出的手一僵。

傅希言說:“萬一還有人撒尿……”

裴元瑾将瓢丢回了箱子,默默地看着他。

面對着這樣一雙犀利又好看的眼睛,傅希言聲音頓時小下去:“我只是提出河裏合理的可能性。”他嘿嘿幹笑兩聲,朝着手呵了一口氣,兩只手互相搓了搓,眼神四下飄着,不敢與他對視。

裴元瑾突然站起身。

傅希言心中一驚,回想自己剛才的動作,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一般電視劇進行到這裏,女主感覺冷,男主就會……脫、衣、服!

如果他這時候脫下大氅,自己該如何拒絕?如果無法拒絕,那後續劇情會不會猶如脫缰的野馬……發展到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我不……”

一個“冷”字還沒有出口,裴元瑾已經踏波而去。

傅希言:“……”

走得這麽果決嗎?

萬一他說的是“不是不可以”呢?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沖動啊。

他對着空蕩蕩的河面,默默地坐了會兒,不禁懊惱道:“唉,沖動了,早知道就該先問莫先生和容姑娘的消息。”

管什麽裴元瑾為什麽答應來畫舫啊!

這是一個直男應該關心的事情嗎?

他都被壽南山帶溝裏去了!

……

冬夜河風凜寒。

他縮在船上,閉着眼睛按太陽穴,左臉頰突然被溫熱的東西輕輕碰了下,他慌忙睜眼,見裴元瑾一手拎着一壺溫酒,剛剛碰臉的就是右手那壺。

他接過來:“你去取酒了?”

裴元瑾坐下來:“你不是嫌河水不幹淨?”

人一回來,傅希言就全然忘了自己剛剛的忏悔,嘴賤地說:“萬一酒也是用河水釀的呢?”

裴元瑾說:“那就是你的命。”

傅希言:“……”自己到底是為什麽一定要和自己過不去?

拔出瓶塞,仰頭喝了一口。這酒口感極為綿軟,像前世的雞尾酒,還有淡淡的桂花香,不醉人,但宜人。

“好喝。”

他忍不住又喝了兩口。

裴元瑾還拿出一包花生。

傅希言抓了幾顆,就聽他問:“是楊家酒館的炸花生好吃,還是這個好吃?”

楊家酒館就是他和樓無災兩次談話去的那家。

傅希言愣了下,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和樓無災每次都是去談事。”

而裴元瑾似乎也不覺得他這句話有什麽不對,兩人就着一人一壺酒,默默地吃着花生。

夜色美好,叫人不忍打擾。

傅希言望着浩瀚星空,心中淡淡惆悵:我有兩個問題,不知道該什麽時候問。

“你可以問了。”裴元瑾适時地送來臺階。

傅希言想問的很多,但如何問,卻是個問題。他腦袋裏轉了好幾個彎,問出口的是:“當初莫翛然是怎麽收的四個徒弟?”

裴元瑾說:“不知道。”

傅希言:“……”

傅希言跟他碰了個瓶:“走一個!咱在好好想想。”

裴元瑾表情略有些無奈:“傀儡道本就行蹤無定,莫翛然也是做了幾件大惡事後才受正道關注。他如何收的徒弟,只有他和他的徒弟才知道。”

“他做了什麽大惡事?”

“他曾将一個村變成了傀儡村。”

“什麽?”

裴元瑾冷聲道:“小神醫鄢瑎途徑一個村莊,發現整這個村莊上下一百六十九口人都被變成傀儡,且有兩年之久。他們的至親好友來往頻繁,卻未發現異常。”

傅希言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麽這麽做?”

“傀儡道,萬物可馭。馭人是傀儡王的标志。世人猜測,他是為了晉升傀儡王。”

傅希言一想到身邊可親可敬的人突然之間就被人控制了靈魂,自己還毫無察覺,就寒意萦繞胸腔:“怎麽才能知道這個人有沒有被傀儡道控制?”

裴元瑾說:“有人控制時,蠱是媒介,人由操控者控制一舉一動;無人控制時,蠱會根據以往的記憶做出相似的反應,卻不會随着環境的變化而做出對應的反應。”

這聽起來就和沒說一樣,傅希言問:“有沒有類似喝了雄黃酒就現形的辦法?”

裴元瑾搖頭:“雄黃酒?不曾聽聞。”

傅希言想:如果自己測試親人,一定要說一個前所未有的爆炸性議題。他又問:“鐵蓉蓉會不會是容家人?容家有沒有差不多年齡的可疑人選?”

儲仙宮當年為了消滅傀儡道,也曾下過功夫研究,故而裴元瑾不假思索道:“有兩個。一個是容越的親妹妹,賢妃容榮;另一個是代替容榮嫁給雲中王的容越堂妹,容惠。”

傅希言抓重點:“代替容榮嫁給雲中王?”短短一行字,擴寫一本書啊。

裴元瑾道:“容家當年支持雲中王。”

“陛下這能忍?”殺頭皇帝難道是炒作出來的人設嗎?

裴元瑾道:“隴南王與雲中王事敗後,手下的兩股力量合二為一,逃往北地。”

傅希言脫口道:“北地聯盟?”

這些事情其實朝中大多數人都心照不宣,只是傅希言以前表現得太像個纨绔,傅輔和傅軒自然不會把這種容易掉腦袋的“常識”告訴他。

裴元瑾道:“容家若亡,北地必戰。”

傅希言順着思路往下想:“防守北地的是平羅郡王,而他的孫子前陣子已經進京。”大戰前,扣押質子。這是防止平羅郡王背刺。

所以,皇帝為了對付容家,早已深思熟慮,布局深遠。

“可是容家現在已經差不多完了,難道……”傅希言震驚地一拍掌,恍然道,“鐵蓉蓉是傀儡道的人。”

所以她有可能……

控制……

任何人。

傅希言将自己代入建宏帝的位置,也感到如芒在背,坐立不安。試問,哪個皇帝能夠接受自己身邊的人誰都有可能是別人操控的傀儡?

錯怪壽南山了,今天他們讨論的議題,果然需要月黑風高,夜深人靜……

哪怕四周沒人,傅希言也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皇帝會不會也是被……”操控的?

不對,如果皇帝被操控,就不會對付容家了。

北周皇帝上位的手段充滿了小人算計的陰暗伎倆,樁樁觸碰逆鱗,實令裴元瑾不喜:“與虎謀皮,自然會有防虎手段。”

“與虎謀皮?”

今日信息量太大,傅希言坐在船上,整理了好一會兒,猛然道:“鐵蓉蓉應該是賢妃容榮。”

如果鐵蓉蓉是雲中王妃,那雲中王事敗多年,容越必然不會留在鎬京坐以待斃。他留在鎬京,是因為親妹妹有着強大的實力,可以與皇帝抗衡,保他平安。

可從結果來看,不管是妹妹入宮,還是自己放浪形骸,陛下亡他之心未死。而裴元瑾說“容家若亡,北地必反”,也說明容家和北地并沒有反目成仇。

那皇帝殺容家的動機就更明确了。

想通這件事,有些事便自然而然地想通了。

傅希言道:“皇帝不動容家,是在等賢妃反撲。”

既然傀儡被控制之後并不容易辨認,一個個找很麻煩,但是把操控者逼上絕路,讓她親自把手中的牌亮出來便會簡單得多。

裴元瑾意興闌珊:“都是狗咬狗。”

若非混陽丹服用者出現變故,他絕不會此時出現在北周朝廷這亂局裏。

他來鎬京之後,幾乎足不出戶,除了此地烏煙瘴氣,他興致索然之外,也是安定北周皇帝那顆敏感的心,不想節外生枝。

那次淩晨翻牆之後,風部就告知皇帝悄然放了兩千人馬進京布防,各個城門的人手也翻了倍,永豐伯府就更不用說,裏裏外外都是眼線——建宏帝的提防之意,昭然若揭。

傅希言嘆了口氣:“就算是狗……”

裴元瑾突然目光一凜,手指微擡,河水升起一道水幕。

一支箭矢瞬間破水幕而出,襲到傅希言的太陽穴附近。

傅希言躲閃已是不及,原本白皙的皮膚覆上一層金銅光澤。裴元瑾雙指看似漫不經心,卻恰到好處地撩起,在箭尖碰到傅希言皮膚的前一秒,分毫不差地夾住了箭身。

傅希言緩緩轉頭,那抹了一層黑色的箭頭正對他的眉心,散發出淡淡腥臭:“有毒?”

裴元瑾舉起箭,對着燈籠看了看:“南虞破牆弩。”

詭影響雷彈,南虞破牆弩……

傅希言咋舌:“為了殺我,他們真是科普了不少遠程利器啊。”

“少主,少夫人……”壽南山踏空而來,一手還提着一個黑衣人。

裴元瑾說:“你負責的河岸警戒?”

壽南山雙足輕輕地點在船尾,尴尬道:“人我已經抓到了,但自殺了。”輕松的口氣顯然沒有将這個刺客放在眼裏。

傅希言看他要把屍體往船上丢,忙阻止:“人生的小船,容不下第三個人。”

壽南山露出了然的笑容:“少夫人說的是,那我帶他走?”

傅希言說:“我們也走,你送我們一程。”

壽南山揶揄道:“良辰美景……”

裴元瑾打斷他:“毀于戒備不嚴。”

壽南山:“……”

有武王助力,小小漁船開出了乘風破浪的爽感。

傅希言到岸後仍有些意猶未盡,在壽南山提出下次再來時,難得的沒有反駁。

浐河坐落于鎬京城外,歸來時,城門已閉。

不過傅希言知道今日晚歸,特意托叔叔去申報了一個晚歸開門放行的許可,生怕裴元瑾和壽南山一個激動,又翻牆進去。

即便如此,今日城門衛也審查極嚴格,将馬車裏裏外外翻了個遍,又将身份核查了兩遍才放行。

夜幕深沉,馬車行在路上,馬蹄與滾軸聲寂寞。

傅希言還在心裏嘀咕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就聽到迎面似有應和的馬蹄聲。

壽南山問:“要不要我看看對面是誰?”

大冬夜的,傅希言一點都不好奇:“萍水相逢,何必相交。”

兩輛馬車相遇,正要擦車而過,對面的車廂突然打開窗戶,探出頭問:“請問是永豐伯府哪位公子?”

傅希言依稀覺得聲音耳熟,開窗看去,就見梅下影正笑吟吟地望過來。

“原來是梅大人。”他随口問,“梅大人這是要出城?”

梅下影說:“我家在那個方向。”

傅希言抱拳:“那我就不打擾梅大人回家了。”

“傅大人,你看了我上次那幅畫,覺得如何?”

傅希言覺得有些古怪。不是這句話古怪,而是他的态度與上次截然不同。上次自己看到畫後,他明明匆匆地收了起來,為何這次主動提起?

難道那幅畫果然是他有意給的暗示?

傅希言說:“個中奧妙,太過玄奇,未能參悟,還請梅大人指教。”

梅下影笑了笑:“聽聞傅大人最近去了明濟寺,還出資接濟普救病坊的老人。身居高位,不忘扶危濟貧,這樣的作品才稱得上奧妙玄奇,梅某自愧不如。夜已深,就不打擾大人趕路了。”

說罷,關了車窗,緩緩離去。

傅希言關上窗,回頭看車內另兩個人:“他這是什麽意思?我要走,他跟我聊天,我跟他聊天,他又走了……是嫌我不夠健談嗎?”

裴元瑾說:“他一直在看你。”

傅希言想歪了:“……不夠健談的人,都不配被對方看着講話?”

壽南山笑了笑:“少主的意思是,他與你說話時,一直在觀察你。”

傅希言說:“觀察什麽?”

壽南山哪裏知道,随口道:“一個畫師,觀察人多半是為了畫畫吧。”

裴元瑾說:“盯着些,不要讓胖……”

“咳咳咳!”壽南山劇烈咳嗽起來。

傅希言也涼涼地看着裴元瑾,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裴元瑾略有些憋屈。他撇過頭,盯着壽南山:“你看着辦。”

壽南山說:“屬下明白。”

他拍拍車頂,對着空氣說:“殺了這個畫師!”

“沒必要沒必要!”傅希言拍得車頂拍得更大聲,“少夫人說不許去!不許去!聽到沒有?聽到回話!”

空氣隐隐傳來一聲:“遵命。”

傅希言這才松了口氣,坐回來,扭頭見裴元瑾閉目養神,而壽南山正促狹地看着他。

……

傅希言說:“一二三木頭人!”

誰都別說話!不想聽。

傅希言回到家,見傅輔居然大晚上的不睡,跑出來迎他,不由受寵若驚:“我才出去半天,爹就想我啦?”

傅輔問:“你們在路上沒出什麽事吧?”

傅希言說:“路上沒出,船上遇到了一支南虞破牆弩。不過被裴少主擋住了。”

傅輔點點頭:“有裴少主和壽武王在,的确無需擔憂。”

傅希言看他臉色不同尋常:“發生什麽事了?”

傅輔說:“剛剛宮中旨意,讓二弟即刻回宮守衛,今晚不少高官貴胄都遭遇了南虞破牆弩刺殺。如今城中風聲鶴唳,都不敢出門了。”

傅希言被刺殺慣了,就以為南虞破牆弩是沖着他一個人來的,沒想到居然是大規模的行刺。他忙問道:“家裏沒事吧?”

傅輔說:“破牆弩再強,也不至于打到家裏來。”

傅希言點點頭,突然想起傀儡道的手段,不由審視般地盯着自己老爹,猝不及防地問道:“我打算和裴元瑾在一起了,你怎麽看?”這絕對是個爆炸性的問題,他打賭傅輔的記憶裏不可能有應對!

傅輔整個人僵住。

傅希言在他面前揮了揮手,見他始終不動,吓了一跳,暗道:這不會是超出蠱的運算範圍,直接宕機了吧?那這個還是不是自己的老爹?

傅輔許久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你……我,我要回去睡了。你也早點睡!”

傅希言看着匆忙離去的背影,緊張地看向裴元瑾:“你看我爹他這個表現到底是不是傀儡?”

壽南山歡快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既然少夫人和少主已經談及此事,那宜早不宜遲,我這就去辦!”他喜滋滋地搓搓手,一個閃身不見了。

傅希言沒反應過來:“嗯?他去辦什麽?”

裴元瑾無語地看着他。

傅希言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剛剛在傅輔面前胡說八道的話,吓得跳起來:“我我我,我亂說的啊。他他不會信了吧?”

裴元瑾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扭頭就走。

傅希言追在他身後,焦急地跺着腳追着跑:“你你管管他啊,他要去辦什麽事啊!管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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