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借傘

不管老太太同不同意, 撞到他們手裏就算綜合學校的學生了。

趕往學校的路上，老太太不忘絮絮叨叨抗議：“我不能去學校的，我有執念呢, 不能去地府，我還有事沒完成呢。”

方希希靠在車後座，代藍正給她肩膀吹氣, 聽見老太太的話，她眼睛一亮，擡頭說道：“有執念好啊, 我們學校就喜歡招收有執念的。”

老太太被抓的時候要死要活的，這會看跑不了了，心态倒是很好, 和代藍熱情地聊了起來：“喜歡招收有執念的？什麽意思，你們不是把我招進去，然後超度了嗎？”

方希希解釋道：“超度那是道士幹的事，我們是學校，不會超度。”

老太太：“那你們幹什麽？”

代藍：“唔, 說的簡單點, 我們是為了幫你們完成執念, 欸, 怎麽跟你解釋呢。”她撓撓頭，看向方希希。

方希希補充說：“我們學校招生的學生都是有執念的學生, 寧願待在人間界當孤魂野鬼也不願意去地府報道投胎, 學校的宗旨就是幫助每一位學生完成死後執念, 等執念完成, 把他們送入地府, 然後正式畢業。”

老太太一聽很高興, 急忙問道：“這麽回事啊，你們不早說，那學校能幫我完成執念嗎？”

方希希咳嗽一聲：“你先說下你的執念是什麽。”

她只顧着上思想品德數學課，還沒幫學生們完成過執念呢。

老太太原名郁秀冰，生前是名大學老師。

她出事的時候已經退休了，但又被學校返聘，擔任某門選修課的老師。

選修課每個星期只有一節，平常沒事的時候，她就待在學校圖書館，看看書搞搞翻譯，晚年生活過得輕松舒适。

死亡是突然降臨的。

那天郁秀冰接到女兒電話，聽女兒說要結婚了，她非常開心，特意繞路去十字路口那家蛋糕店，打算買個蛋糕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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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時候再次接到女兒電話，郁秀冰只顧着聽電話，忘了看紅綠燈，過馬路的時候被迎面駛來的車子撞倒。

郁秀冰嘆氣道：“要是沒買那個蛋糕就好了。”

沒買那塊蛋糕，她就不會去那條路，可能也不會被車撞，那通電話也能打完，說不定現在已經參加了女兒的婚禮。

郁秀冰：“後來我放心不下女兒，一直徘徊在十字路口。”

“我本來想去看看她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只能在十字路口徘徊，永遠都在過那條馬路，永遠都會被車撞。”

車輛撞在身上所帶來的疼痛并不比生前小，但老太太有股執念，她想去看女兒，想跟她說跟她沒關系，是她自己不小心看錯燈、走過路，她希望女兒不要自責。

她愧疚道：“我女兒一直都沒有結婚。”

郁秀冰擦擦眼睛：“我還沒看到她結婚呢。”

方希希沒想到郁秀冰的執念是這個，頓時感動的稀裏嘩啦，連被她撞肩膀打算私下揍她一頓的想法都沒有了，拍着胸脯說：“放心吧，幫鬼完成執念我們是專業的！你只要進了我們學校，我們幫你安排。”

這點事學校應該能辦到吧，方希希有些心虛的想。

郁秀冰正式成為學校學生，并打敗老蒙，成為班上年齡最大的學生，當然，這個年齡是指生前，從鬼生上算，她還是最年輕的。

學校其他學生除去孟明明，哪個不是做鬼十年以上。

接連招了兩名學生，樵校長非常開心，每天抓着手機找人聊天。

自從買了智能手機後，他跟其他地方的綜合學校也聯系上了，隔壁校長老白還把他拉進了綜合學校群裏。

剛開始的時候，看着群裏某某學校校長宣布招收一名學生，某某學校校長招收兩名學生，樵建木只能羨慕的默默窺屏，連冒泡恭喜都不敢冒，怕一出聲別人問他招生的怎麽樣。

現在一個月招了兩名學生，他腰板挺直了，人也自信了。

再次看到一個眼熟的群友發消息後，樵建木跟在衆人後面，也發了句恭喜。

他一出聲，立刻炸出好幾個人。

“老樵你還在？我以為你退群了。”

“老樵沒冬眠嗎？”

“活久見啊，老樵居然在群裏冒泡了。”

“誰把這貨拉進群的？群主呢？快把他踢了，倒數第一不配出現在我們群裏。”

還有和他不對付的人陰陽怪氣道：“老樵學校最近怎麽樣啊？聽說你們學校幾十年沒有招到學生了，窮的連水泥路都修不起。”

“老樵知道什麽是水泥路嗎？他見過嗎哈哈哈。”

樵建木憤怒敲手機。

他智能手機剛用不久，還沒學會多個手指頭打字，只能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往上面戳。

群裏消息又刷過過去好幾條，他才打完一句話。

樵建木：“你學校才幾十年招不到學生！你才不知道水泥路是什麽！”

樵建木消息發出去，那個陰陽怪氣的人又冒出來：“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嗎？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陰陽怪氣：“一把年紀了怎麽脾氣還這麽爆，我也是關心你嘛，脾氣不要太壞，實在招不到學生，待學校裏沒事，你可以養養花種種草啊，你們學校那麽大地方，到處空着不好看。”

樵建木血壓上升，手指頭使勁戳屏幕，他半天戳出一句罵人的話，消息發出去的時候差點氣哭。

算了算了，不跟這群人生氣。

樵建木關掉手機，決定等開大會的時候用招生成績狠狠打這群人的臉。

方希希的菜地從一塊拓展到了五塊。

教學公寓後面，她最初開辟菜地那塊，旁邊又開了一塊，上面種了蒜和白菜。

這兩塊是她種的，其它三塊是雪偉才和代藍種的。

郁秀冰來學校後，閑着沒什麽事幹，看到操場後面的菜地，心血來潮也開始種地。

她退休前就開始種地了，家裏整了個小院子，種了各種瓜果蔬菜和花花草草。

來到學校一看，那麽大的學校，到處光禿禿的，望過去太難看了。

郁老太太親自找到校長，寫了報銷申請表，支錢買種子。

方希希本想去網上買的，老太太不高興道：“網上的種子怎麽知道好不好？還是去農貿市場吧，農貿市場有家店，裏面的種子很好的，我經常在那兒買。”

于是方希希只好帶着老太太去農貿市場買種子。

但老太太是個鬼，還是個死了沒幾年的鬼，鬼氣不夠，離開學校後大白天不敢見太陽。

方希希：“要不你變小一下，躲在我包裏？”

郁老太太搖頭：“你那個包不行的，要找能附着陰氣的東西，我才能躲進去。”

方希希頭疼不已，沒想到帶個鬼出門居然這麽麻煩。

她想到雪偉才和代藍經常帶學生出去考試，找到兩人，詢問兩人是怎麽把學生帶出去的。

學校裏的學生并不是都能大白天在太陽底下晃悠的，校內還好，校內種的樹和植物大多以附着鬼魂，加上裏面陰氣重，他們偶爾出來幾趟沒問題。

校外就不行了。

像郁老太太這種鬼，白天去校外待一會便會受不了。

雪偉才指指自己的扇子：“我帶學生出去的時候會讓他們躲在扇子裏。”

代藍摸了把頭發：“我讓他們躲在我的頭發裏。”

躲在扇子裏還能理解，躲在頭發裏？

方希希驚道：“頭發裏也能躲人？”

代藍羞澀道：“人家好歹也是個大鬼啦，頭發裏躲幾只鬼還是能護住的。”

方希希捂住胸口，原來如此，不是鬼這一條，她就已經輸了。

方希希捂臉道：“那我該怎麽辦？讓她躲我頭發裏可以嗎？”

她抓了把那頭長成雞窩的頭發。

代藍和雪偉才齊齊搖頭。

代藍：“你是人，她大白天躲你身上，不僅不能避開陽光，還可能加重傷勢。”

方希希死心了，決定要不然不去農貿市場了，網上的種子也很好，看教師公寓那兩塊菜地，不是長得很好嘛。

她跑去和郁秀冰說，結果郁秀冰不同意。

老太太固執地很，非要去農貿市場買種子。

方希希沒辦法，只好再次求助代藍兩人。

代藍給她出了個主意：“不然你去厭修那裏問問？讓他給你做一個。”

厭修還會做這個？方希希面露懷疑。

代藍點頭：“會的，有次校長出門，厭修還幫着做了把傘呢。”

她憧憬道：“那把傘可好了，不管多虛弱的鬼，只要撐開傘，躲在傘底下，就不會被太陽灼傷。”

她有些害羞的說：“你找厭修做傘的時候，可不可以多要一把。”

方希希痛苦面具：“為什麽你不去找他？”

代藍：“我，我害怕。”

方希希心說我也害怕。

找厭修，還不如直接找校長。

校長那兒不是有把傘嗎，直接借過來不就行了。

方希希跑到校長辦公室，敲了半天門沒人應聲。

她喊了幾聲，打開聊天軟件，給樵校長發信息。

方希希：“校長你在哪兒？不在辦公室？”

樵校長很快回複她。

“圖片/圖片/圖片”

發過來的照片是随手拍的，一棟六層樓高的建築，外牆刷成灰藍色，大片大片的透明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建築大門用紅磚壘成古建築的樣子，上面挂了副牌匾，寫着“教學樓”三個大字。

筆鋒銳利，字跡灑脫。

樵建木：“我在隔壁省學校參觀學習，找我有什麽事嗎？”

樵建木：“看看人家的教學樓，我們什麽時候也能蓋得起這麽好看的樓。”

樵建木：“ ……”

方希希打了個沒事，關上聊天界面，不看樵校長大片大片的文字敘述。這人自從上次因為手速吵架吵輸了後，發誓苦練手速，最好能化身人形版打字機，把群裏那群人幹趴下。

所以最近只要線上找樵校長，樵校長會絮絮叨叨沒完，一句話翻來覆去打三遍，以達到鍛煉手速的目的。

這幾天樵校長的消息方希希看都不看，直接忽略。

方希希挪動腳步，往厭修的辦公室走。

她走到辦公室門口，擡起的手半天沒有敲下。

方希希深吸口氣，轉身往回走。

誰知剛轉過身，迎面撞上一堵人牆，不對，鬼牆。

厭修站在她身後，擰眉問道：“你站我辦公室門口幹什麽？”

方希希心裏發苦，磕磕絆絆道：“那個，有點事找你。”

厭修繞過她打開門。

方希希想走，辦公室裏傳來喊聲：“不是有事嗎？”

她只好低頭走了進去。

初冬的天氣，方希希已經穿上厚外套了，厭修還穿着單件。

他今天沒穿那身花花綠綠的衣服，但穿了件亮瞎人眼的寶藍色長袖，和一條寶藍色褲子，一眼看過去眼睛刺的難受。

方希希每次看到他，都很想去他卧室，扒開他的衣櫃，看看裏面還有哪些奇奇怪怪的衣服。

厭修本就白皙的皮膚在那身寶藍色的衣服下襯得更白了。

他唇色殷紅，眸子低垂，懶散的坐在辦公椅上。

放在陽間學校，這幅畫面拍照打印出來，往招生簡介上一放，何愁學生不來？

可惜他們是陰間學校，鬼學生們看到他估計一個都不願意來了。

方希希嘆口氣，說道：“想給你借把傘。”

厭修拿起桌子上的擺件，“什麽傘？”

方希希把和郁老太太一起種菜的事說了，她剛說完，厭修手裏的擺件“啪”一聲拍在辦公桌上，不可置信道：“什麽？她買個菜種子還要我專門做把傘？她什麽來頭？”

方希希往後一縮，轉身要走：“厭老師我想起來了我還有點事要做先不跟你聊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