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爬牆

淩晨十二點, 圓月被風吹過來的雲層遮掩。

西嶺山綜合學校校門口，兩道模糊的身影站在那兒。

其中一道若隐若現的身影說道：“行不行啊？萬一不行豈不是很尴尬？”

另一道聲音篤定道：“放心吧！肯定行。”

說着那道身影從包裏掏出張折紙。

“你把這也帶來了？”

蒼老的聲音裏帶着驚訝，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張折紙, 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正是郁老太太。

另一道身影，也就是方希希，見狀忙去捂她眼睛：“你眼睛掉下來了！”

郁老太太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沒事, 年紀大了，眼眶子有點松。”

方希希冷漠收回手：“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問題，畢竟這裏還有個人類。”

郁老太啊了聲, 抱歉道：“不好意思忘了你是個人了。”

方希希：“……”

淚奔。

郁老太太：”這東西怎麽用？扔地上就可以嗎？還是要念個咒什麽的？“

方希希拍開她手：“念什麽咒，得要小鬼在底下托着跑。”她陰恻恻看向郁老太太：“我看你挺不錯，托着跑起來肯定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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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老太後退幾步：“我老胳膊老腿了, 跑不快了。”

方希希吓唬幾句，不跟她鬧了，手在紙上比劃兩下，将紙扔到地上。

那折紙見風就長，落地的時候變成了一輛小轎車。

方希希打開車門坐進去。

郁老太跟在她後面, 坐到後車座。

車子前方坐着的還是上次那名司機, 或者說是紙人。

方希希喊道：“師傅, 去塗北道。”

紙人不吭聲, 默默轉動方向盤。

郁老太太雖然是第二次坐鬼車，但這次和上次不一樣, 上次有厭修在, 她不敢放肆, 這次厭修不在, 前面坐着紙人, 整輛車上會說話的只有她和方希希。

郁老太摸摸紙車, 贊嘆道：“真像！可太像了！”

她羨慕道：“我要有輛鬼車就好了。”

方希希心說她也想。

鬼車的速度很快，而且很穩。

車子到地停下的時候才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郁老太太站在路口，看着熟悉的環境，嘆口氣，領着方希希往一條巷子裏走。

方希希收回鬼車，看着不遠處那片居民樓，問道：“你女兒住在這裏嗎？”

老太太搖頭：“我住在這兒，我女兒住在兩條街後那個小區。”

她跟女兒沒住在一起，但兩人離的不遠。

先去了郁老太太的住所。

方希希根據郁老太太的指示，從門縫裏掏出鑰匙打開門。

房子看起來不像很久沒有住人的樣子，裏面打掃的很幹淨，沒有灰塵。

房內的東西擺放得很整齊。

郁老太太進門口開始沉默，留戀的撫摸房內的每一個東西。

她會給方希希介紹家具的來源和故事，講到跟她女兒有關的故事時，臉上不自覺浮現笑容。

方希希只敢在房子裏走動，不敢亂動裏面的東西，默默聽她講。

小三室的房子不大，兩人很快就看完了。

郁老太太嘆口氣說：“時間過得可真快。”

她招招手，方希希跟在她後面離開。

走出家門的郁老太太再次恢複活力，整個鬼緊張得不得了。

她擔憂道：“你帶的東西管不管用？會不會不管用？”

方希希：“管用。”

郁老太太：“萬一不管用怎麽辦？豈不是白跑一趟？”

郁老太太：“白跑一趟不說，到時候我女兒會不會把你當成騙子？”

郁老太太：“不是我不相信你，就是……”

一路上，方希希只覺得自己耳朵嗡嗡直響，她努力克制住抓狂的沖動，時刻記得自己是老師，這位是自己的學生。

面對學生，老師要有耐心。

要有耐心。

耐心……

耐心真特麽好難！

方希希委婉出聲：“你渴不渴？”

郁老太太：“不渴，我來的時候喝了水。”

她忽然轉頭，直勾勾盯着方希希。

方希希受驚道：“幹嘛？”

郁老太太喃喃出聲：“我喝了那麽多水，等會萬一想上廁所怎麽辦？”

方希希呆了：“你一個鬼，不用上廁所吧。”

郁老太哦了聲：“太緊張忘記了。”

方希希：……

郁老太太女兒住的地方和她的房子離得不遠，走路就能到。

她倆走到小區門口，小區大門緊鎖，郁老太太可以穿牆進去，方希希不能。

方希希本想讓郁老太從裏面把門打開，但老實了一輩子的郁秀冰做了鬼也保持住了良好的品格，堅決拒絕了她，并在原地教育了她一分鐘。

方希希：“那我怎麽進去？”

老太太：“爬牆吧。”

方希希一邊找地方爬牆，一邊想爬牆跟偷偷開門有什麽區別？不都該接受教育嗎？

郁老太迫不及待想見女兒，已經飄進去了，獨留方希希一個人，滿小區找能爬進去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小區物業太好，她圍着小區轉了一圈，沒找到能爬進去的地方。

這小區別說人爬進去，狗來了都進不去。

連個狗洞都沒有。

她靠在牆邊發愁，正想該怎麽進去的時候，忽然瞥見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寂靜的街道上，一道修長的身影提着個東西，在樹木陰影的遮擋下若隐若現。

方希希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朝那道身影跑過去。

那身影好像察覺到什麽，停在原地靜止不動。

方希希跑近了，看清了是誰，頓時激動起來，撲過去喊道：“救星你來了！”

救星，額不，厭修：“？？？”

方希希：“厭老師你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嗎？”

厭老師看着逐漸逼近的人，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頭頂，禁止她繼續往前，嫌棄道：“你怎麽在這兒？”

方希希：“郁老太太。”

厭修茫然：“什麽郁老太太。”

方希希解釋幾句，厭修記起來了：“原來是那個鬼學生。”

他收回手指，提着東西往前走。

好不容易遇見了，方希希哪能放過他，急忙跟在旁邊說：“厭老師今天出來幹什麽？外勤嗎？”她瞥向厭修手裏那團黑漆漆的東西：“這是什麽？”

厭修側身躲開她，提了提那團東西：“喏。”

他把東西提起來，方希希終于看清是什麽。

團成一團的黑色圓球中間，有張臉縮在中間。

那張臉長得很奇怪，臉很小，五官很大，正中間的位置長了一只眼睛。

方希希：“這是什麽？鬼嗎？”

厭修：“不是。”

他見方希希還要上前摸一摸，說道：“小心它咬你。”

方希希哈哈笑道：“它嘴那麽小，怎麽咬我？”

話音剛落，那張抿起來幾乎看不見的嘴突然變大，張的比人腦袋還大，朝她吞過來。

方希希笑容僵在臉上，吓傻一樣一動不動。

厭修皮笑肉不笑道：“嘴那麽小？”

眼看那張嘴已經大到可以把人吞下去了，厭修攥拳邦邦在它腦袋上敲了幾下，黑色圓球發出嗚咽聲，慢慢變回原樣。

厭修把它往前一遞：“你還要摸嗎？”

方希希後退：“算了吧。”

是她草率了，厭修手裏的東西，哪有那麽簡單的。

她悶悶道：“這是你新招的學生嗎？”

厭修拍了拍還欲作怪的黑球，搖頭：“不是，朋友家跑出來的，讓我幫忙送回去。“

那團黑球好像聽懂厭修的話了，嘴裏發出唧唧的怪叫聲，掙紮着想從他手裏跑出來。

厭修又是邦邦兩圈，黑球的臉直接被砸進去，看得方希希都有些同情那只怪物了。

見人要走，她開口道：“厭老師能幫我個忙嗎？”

厭修繼續往前走。

方希希知道他裝聽不見，跟在他旁邊說道：“看見後面那堵牆了沒？你有沒有穿牆術之類的？我想穿過去。“

厭修看了眼小區那面牆：“你爬過去不是更簡單？”

方希希：“問題是我爬不過去。”

厭修鄙夷：“你太笨了。”

方希希誠懇接受：“是的，我太笨了，厭老師有辦法嗎？”

厭老師不僅沒有辦法，厭老師還拒絕理她。

方希希軟磨硬泡，繼續說好話。

說着說着，厭修突然把手裏的黑球提起來，似笑非笑地說：“你知道請我幫忙捉這玩意要給多少報酬嗎？”

方希希很捧場，好奇問道：“多少？”

厭修比了個數：“你如果出同樣的價錢，我也可以幫你。”

方希希面無表情轉身，往離他相反的方向走。

翻個牆而已，不值這個價。

她走到牆角的時候，聽見後面傳來砰砰砰的聲音，以為厭修跟上來了，剛想回頭和他說話，就覺得領子後面被什麽東西刁住了。

她轉頭去看，看到一張黑漆漆的大臉，大臉中間那只豎瞳比她還長。

豎瞳和她對上視線，露出兇狠神色。

方希希目光驚恐，拼命尋找厭修的身影。

她還沒找到厭修，那張大臉把她刁到半空中，越過圍牆放了下去。

一道很輕的聲音從她耳旁響起。

“方老師記得報酬。”

方希希後知後覺喃喃：“謝，謝謝厭老師。”

另一邊，見方希希那麽久沒進來，郁老太焦急地沿着小區轉悠，終于在一棵冬青後面看到她。

她飄過去說道：“你怎麽用了這麽久？”

方希希手指指牆外：“他，黑球——”

郁老太：“什麽黑球不黑球，快點跟我走，再晚點要天亮了！”

方希希腦子平靜下來：“哪棟樓？我們速戰速決。”

郁老太的女兒住在25樓，她們倆大半夜坐電梯。

郁老太緊張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捂着胸口喘氣說：“我不行了，我要不行了，萬一我的心跳出來怎麽辦？”

方希希：“你是個鬼，哪裏有心跳？”

郁老太生氣道：“鬼怎麽？鬼就不能有心跳了？你又沒做過鬼，你不懂。”

方希希不吭聲，默默捂上耳朵。

郁老太太緊緊靠着她：“心髒跳出來還能安回去嗎？萬一安不回去，我會不會死啊？”

方希希：“我覺得你應該冷靜一下。”

郁老太太：“我冷靜不了！你摸摸，你摸摸我心髒，是不是跳的特別厲害！”

她抓住方希希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按。

方希希掙紮：“我不摸，你松開，快點松開！”

就在這時，電梯門突然停下來，發出“叮”的一聲，一個踩着拖鞋，手裏拎着垃圾的男人出現在電梯門口。

他看着方希希高高舉起的手和仿佛被什麽東西按住一樣變形了臉，大叫一聲，扔掉垃圾往回跑。

中途拖鞋跑掉一只，男人連拖鞋也顧不上撿，跑到房間門口按開門，以最快的速度開門、沖進去、關門。

方希希、郁老太太：……

兩人默默收手，老老實實待在電梯裏，一直到25樓。

下電梯的時候方希希思考道：“要不，下次白天出來？”

郁老太不同意：“鬼哪有白天出來的，半夜出現說出去人家還願意相信，大白天出現誰信啊。”

像她女兒，大白天有個人跑她面前說“你媽在我旁邊，她做鬼以後很想你，想見見你”，估計她女兒反手一個報警電話，直接把方希希送進去。

方希希心有戚戚，嘆氣道：“做老師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