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發現
“你別去。”蕭玉和連忙阻止秋然,接而喪氣道:“去了也沒用。”
秋然在原地跺腳兩回,終是放棄。
段樞白帶着士兵們巡視垮塌無人居住的房屋,矮個裏挑高個,找到幾間勉強能居住避雨的屋子,身先士卒帶人清理瓦片廢墟,修補漏牆破瓦,他安撫兵将道:“兄弟們先将就幾天。”
跟來的一百五十名士兵都是段樞白的心腹,對他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會願意跟着他千裏迢迢來到陽州就職,投桃報李,段樞白自然不能虧待他們。
張長樂帶着夥頭兵來分發晚飯,擡着一箱箱蒸籠,騰騰的熱氣驅散了陽城的陰冷。
天色-欲黑,老天烏蒙蒙的,似是要鬼哭狼嚎,段樞白同修房子的人一起喝了兩杯熱酒,在蒸籠裏拿了兩個熱饅頭,大步往自己的住處走,在外人眼中看來,他和蕭玉和是夫妻,自是要住在一起的,而且現在這情況,哪裏還能有多餘的住處。
段樞白愛酒,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酒。剛喝了幾碗熱酒,肚裏暖洋洋的,倒是不急着吃東西,他走在陽城的青石路上,左看看,又看看,在心裏估量陽城的情況。
連着幾天陰雨的天氣,加上天色将晚,街上沒有幾個行人,他注意到街角發黴的牆壁上,落下滾滾的水珠,水流過的痕跡斑駁在牆上,給人一種詭異而陰森的感覺,四周靜谧的可怕,唯有風聲肆意喧嘩,凝神細聽,似乎風聲裏還夾雜着隐隐約約的哭聲,可你再聽的時候,哭聲也沒有了。
段樞白心道:什麽陽城,太名不副實了,說是陰城還差不多。
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發黴的味道。
他手上滾燙的饅頭逐漸變冷,捏起猶有餘熱的饅頭,正打算咬下去,一道不可忽視的目光死死得盯着他,段樞白順着目光的來處看去。
不遠處的牆角下,站着一個破舊衣服的小男孩,男孩似乎七八歲大小,灰黑的破舊衣服如同布袋一樣将他包裹,身體瘦弱的可怕,仿佛只有骨頭存在,許是太瘦了,顯得男孩的頭要比身體大上許多,此時,這個眼睛死命睜大的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或者說是盯着他手中的饅頭。
他吸了一口氣,仿佛隔空嗅到了饅頭的香氣,狠狠地吞下一口唾沫。
段樞白瞧着這小孩怪可憐的,走到男孩身邊,将手中的饅頭遞給他。
發黑的小手顫悠悠地見過饅頭,如獲至寶地護在懷中,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段樞白,仿佛要把他吞噬進去,小男孩腰腿一彎,跪下叩首道:“謝謝大人。”
“哎哎哎,你起來。”段樞白可不能接受人随便跪自己,半蹲下來将男孩扶起,半晌勸說道:“你怎麽不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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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笑了一下,牙齒白白的,“拿回去給娘親吃。”
“你倒是有孝心。”段樞白将另一個饅頭也給了他,“你吃一個,給娘親也留一個。”
小男孩抱着兩個比金子還貴重的寶貝,有些無所适從,他咬了一口饅頭,那珍惜的模樣,仿佛自己在吃什麽山珍海味。
段樞白心中五味雜陳,半晌後說道:“天色晚了,快回家去吧。”
段樞白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到了他安歇的地方,和其他的房子相比,他分得的這間要好上許多,至少五髒俱全,屋頂沒塌,牆上也沒洞。守在門口的兩名士兵見了他,立刻打招呼:“将軍。”
段樞白笑着點頭回應,再說了幾句關心的話。
在隔間裏洗了個戰鬥澡,沖刷掉身上的泥沙碎礫,換上白色常服的他推門進屋,屋內點着根紅蠟燭,照的亮堂堂的,蕭玉和已經在“床”上睡了。
段樞白挑挑眉,看清了屋內的情景,和他離開的時候相比,已經煥然如新,原本存在的破木床讓人清理了出去,蕭玉和睡在四個嫁妝箱子拼成的“簡易床”上,木箱上鋪了五六層棉被,還拉上了明黃色的紗帳,蕭玉和的身影在紗帳裏隐隐可見,更讓段樞白無語的是,木箱床靠着的牆上居然貼了一層黃色的綢緞。
不遠處,用來充當桌子的木箱上也鋪着絲綢,絲綢上面還擺一個白色的玲珑小碗,裝着未吃幾口的燕窩。
絲綢、燕窩……這個敗家子,段樞白黑線,他想着外面一個冷饅頭別人都如獲至寶,這邊三四兩銀子一兩的燕窩卻被棄如敝履。
兩廂對比之下,段樞白不得不唏噓貧富差距真大。
這也難怪那些窮苦人家會造反……真是活不下去了。
段樞白走到床邊,掀開簾帳,錦被下的蕭玉和睡得正香,又白又軟的小臉蛋陷在軟枕裏面,像一只剛剝了殼的雞蛋,他穿一身講究的明黃色綢緞睡衣,段樞白傾下-身體嗅了嗅,評價道:像一個小奶包。
還沒到陽州前,段樞白覺得蕭玉和是那種揚州瘦馬型的嬌氣包小公子,消消瘦瘦的,而在陽城裏見着這些又黑又瘦的居民,尤其是那個瘦可見骨的小男孩,此時在段樞白的眼中,蕭玉和膨脹了,變胖了,瞬間從小瘦子變成了白胖胖。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差距。
段樞白抱起白胖胖,讓他睡裏面一點,給自己騰個位置,白胖胖哼哼唧唧地側過身體,乖乖巧巧地睡在一旁,段樞白在心中稱贊一下白胖胖睡姿好。
和平日裏那一副“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的高嶺之花嬌貴公子的臭模樣相比,睡着了的蕭玉和倒是要可愛許多。
不過段樞白也沒心情欣賞這嬌貴公子,一躺下去,閉上眼睛,便睡着了。
一夜無夢。
當夜下了一場雨。
第二天,段樞白早早的起床帶人繞着陽州跑了兩圈,然後練拳練槍,原來的段樞白擅長-槍法,一杆長-槍使得虎虎生威,在戰場上挑飛刺穿猛将無數,他手底下的神槍,便是敵人的噩夢。現在的段樞白也不落下,撿回了身體裏的武功路數,現代的段樞白在軍隊裏就是體術的一把好手,論單打獨鬥,可沒人勝得過他。
暢快地出了一身汗後,段樞白用過早飯,和秦大人聊了一陣,又帶人去陽城周邊巡查。
腦海裏的城市建設系統一直催促他建城,段樞白一向穩紮穩打小心行事,不會随随便便找個地方應付任務,他騎馬去找尋哪裏有建設新城市的好地方。
另外,剛來陽城,未弄清楚當地情況之前,本就不應該輕舉妄動。
同時,段樞白派了幾個機靈的士兵分散在陽城四處和居民了解各種情況。
下午,有人來報,張長樂:“将軍,我們在城外發現了一個地方。”
段樞白從馬上下來,詢問道:“什麽地方。”
“您一去便知。”
城北附近二裏處,有一棟荒蕪的房子,段樞白趕到那裏時,發現這所破爛的房子中關滿了人,推門進去,地面上橫七豎八躺着嗚呼哀哉的人,這些人,都是等死之人。
那些人臉色蒼白,顯是命不久矣的樣子,不少人發着高燒,人都給燒糊塗了,在痛苦的夢裏說着胡話,每個人的臉上都透着死意,看起來真像是人間煉獄。
段樞白皺眉:“他們這是?”
張長樂欲言又止:“……據說,是瘟疫。”
“瘟疫。”段樞白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在醫療水平低下的古代,瘟疫可不是鬧着玩的,這東西就和死神一樣,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弄不好,一個村,一座城裏面的人都要死絕。
屋門口,兩個士兵押着個賊眉鼠眼的人,段樞白問他是怎麽一回事。
“回禀将軍,我們趕來的時候,這家夥正打算一把火燒死滿屋子的人。”
旁邊還有散落的火把與油罐,人贓俱獲。
“燒死?”這樣的草菅人命,段樞白還真的從未見過。
那人一股腦跪在地上,大聲辯解道:“是秦大人派我來的,你們不能這樣抓我,那些人得了瘟疫,不燒死他們,會傳染更多的人。”
秦大人,這個秦大人還真是狠心啊。
看來得好好調查一下這個秦海珠大人。
這時,屋子裏忽然鬧起喧嘩,哭鬧聲,破罵聲應有盡有,有哭着害怕死亡,有祈禱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的,有怨恨老天爺不公的,也有咒罵秦海珠不得好死的。
“我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哪怕讓我現在吃一口飯,讓我立刻死了都行……”
“秦海珠他勾結盜匪,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還要燒死我,他一定不得好死,我就是化作厲鬼,也要來找他報仇……”
段樞白問:“陽城地方官秦海珠為官怎麽樣?”
段樞白的這一問,簡直像是點燃了引線的火苗,那群方才還凄苦等死的人立馬如同回光返照一樣,争先恐後地爬起來訴說自己的冤屈與痛苦,他們已經飽受了折磨,在臨死前,要将他們的那一腔恨意發洩出來。
“秦海珠他夥同奸商哄擡糧價,他簡直不是人,我媳婦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的女兒,他搶了我的女兒,我也被他的爪牙打斷了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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