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贈送
稻田裏新插的秧苗綠油油的一片,一圈一圈的梯田圍成好看的弧度,天際的白雲堆成樹稍白雪般的一簇,澄澈的天空遼遠空闊。
段樞白拎着一根竹竿,帶着二十幾只小鴨子外加小夫郎行走在溪邊的綠地上。
毛絨絨的黃色小鴨們屁股一颠一颠地往前走,時而垂着頭,時而一起仰着脖子腳步飛快地向前扒拉幾步,整齊劃一的步驟,活像是一條掀起在陸地上的波浪。
一只不小心腳崴了落在後面的小黃鴨,好不容易爬起來,鴨掌鴨翅一起飛,生怕脫離了隊伍。
可以說是非常有集體榮譽感。
段樞白身體力行地教蕭玉和怎麽趕鴨子,他側過頭來看一旁的蕭玉和,今天的嬌少爺沒有一襲盛裝,如墨的頭發只是用一條的明黃的發帶輕輕綁了起來,兩條垂下來的發帶搭在腦後,既簡單又好看,不過,段樞白仔細看了一下,發帶中間的一段綴了三條玉珠鏈,嬌少爺啥都不多,就是玉多,他不愛鑲金,偏好戴玉。
和他的發帶相配,他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衣裳,段樞白覺得他非常适合這種明豔如光的色彩,就和他本人一樣。
同樣的,他和前面那群屁股一搖一擺的小黃鴨也相配極了,段樞白莞爾。
“我也不是真讓你每天趕鴨子,喂雞喂牛伺候小豬,就是希望你有時間去看看,偶爾喂喂飼料逗逗它們,打發一下時間。”
“你看那邊山上還有這麽多人在開墾荒地,哎,你要不要也選幾塊田來種種?也不用你耕地犁田,我們這些身強力壯地把苦力活都做了,你撒撒種子,拔個野草就成,看着自己種下來的東西一點點長大,是一個令人愉悅的過程。”
段樞白想着蕭玉和來到新陽城好幾天,都沒好好逛過,他前幾天忙,訓練種樹挖蓮塘,騰不出時間,今天挨了一頓打,倒是有空閑陪他繞着周邊到處走走。
“這條路盡頭是食堂,士兵們都在那裏吃飯。”
“那邊是廣場,平時訓練的地方。”
“那邊圍着很多人的地方,是在挖井。”
段樞白一一給他講解新陽城的事物,蕭玉和聽得時不時點點頭,路過的士兵也一個個臉帶笑容地和他們施禮問好,“見過将軍,見過夫人。”
修房子的放下木板,挖水井的丢掉繩子,就連那蓋茅房的都暗搓搓想湊上前來看看,段樞白看着這一群人高馬大的壯小夥臉上挂起令人寒碜又惡心的笑容,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鳳眼眯起,用危險的眼神狠狠逼退這群八卦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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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就是将軍夫人嗎?前幾天沒見着,今天見了果然是個俊俏人物。”
“咱夫人不僅人長得好,心還善良,上次陽城的瘟疫就是他帶人治好的。”
“今早将軍挨了軍棍,聽說是半夜受涼,夫人不讓他病體出門才耽擱了訓練,咱将軍較真,自己下了命令罰自己,聽人透露說,方才還和夫人吵了一架。”
“你這消息落後了,你看夫人和将軍的模樣,哪像是吵過架的?”
“小年輕就不懂了吧,有一句話叫做床頭打架床尾和,夫妻倆個越吵啊,這感情就越好,嘿嘿嘿。”
“……你不要說得好像你娶過媳婦似的。”
“……”
蕭玉和被一群八卦之狼環視,忍不住抓起段樞白的袖角,表面上雖然還是矜持有禮的貴公子模樣,實際上已經露怯,段樞白摟着他的肩膀,呈保護姿态無聲的照顧他,回頭用竹竿當長-槍一樣猛地橫掃而過,隔空震得一群人後退三步,他們可是領教過将軍的神槍。
段樞白帶着蕭玉和往人少的地方逛。
“你別怕他們,他們就是吃飽了沒事幹,新加入兩百多人不認得你,瞧個稀罕罷了,你看那些跟我們一路來的,就不湊這種熱鬧。”段樞白雖是這麽說,但眼尖的他逮住了好幾個混在人群裏攪風攪雨的手下老兵,他都給記住了,以後操練多多關照。
小黃鴨們嘎嘎叫着擠成一團前進,這是一群天生不怕人的小黃鴨,哪怕剛剛在一群人包圍之下,亦是悠然自得地扭屁股前行,沒有一點恐慌和害怕。
他們走在山腳下,小黃鴨們在前頭帶路,一坨一坨的肥屁股扭得帶勁。
蕭玉和突然搶過段樞白手中的竹竿,調皮之心興起,戳戳這個小黃鴨的翹屁股,弄弄那只胖鴨子的小翅膀,把一群無辜小短腿欺負地抱團嘎嘎取暖。
他突然找到了趕鴨子的樂趣。
“說是新陽城?逛了大半天,怎麽一個商鋪都沒看到,太無趣了。”
段樞白咳嗽了一聲,“現在條件不好,你且再等三四個月,到時候菜市場、街道規劃好,你就能看到各種鋪子,怎麽?你現在就想買東西了?可以帶你去陽城——”
蕭玉和搖搖頭:“以前我在侯府,很少有機會出門,只是在馬車轎子裏面看見過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京城西市的叫賣聲可響亮了,特別是賣冰糖葫蘆的。”
段樞白好奇:“你在家裏的時候,每天日子怎麽過?”
“在家裏時……看書學畫什麽的,還有廚藝繡工……二三月時天冷,就圍在一起賞賞梅花喝喝茶,四五月出去踏青、寺廟求福,六七月份采蓮賞魚,臘月就圍在爐邊聊聊閑話。”
段樞白嘆了一口氣;“聽起來很有意思,适合你,跟着我來這邊,确實委屈了你。”
蕭玉和忙說道:“也不是,日子一天天那樣的過,也無趣的很,來到這邊,我……習慣了。”
段樞白笑了笑,突然提到:“你昨天晚上,其實是想家了吧?出來這一個半月,陽州到京城山高水遠——”垂了垂眼眸,繼續道:“你要不要給你母親寫一封家書,我讓人幫你送回去。”
蕭玉和一雙姣好的狐貍眼突然發光:“可以嗎?”
段樞白揉了揉鼻子,低笑地點點頭。
蕭玉和再也壓抑不住笑容,眸子裏流淌一汪充滿暖意的春水,看着段樞白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夫君,謝謝你。”
再一次被叫“夫君”,段樞白眨眨眼睛,還是有些不太對勁,這回倒是沒有先前牙酸的感覺,興許是适應了,再或許是背後火辣辣的傷讓他身體的其他感知器官變得麻木。
蕭玉和自顧自地笑了一會,看了看段樞白的臉色,柔聲勸道:“我們回去吧,你一身傷還到處跑,你看看你,嘴唇都白了,還笑,哪裏還像個領軍打仗的将軍樣子,更像是病弱多年的病夫,真不把自己當人看啦?”
段樞白偏過頭來打趣道:“你剛來的那天不是還問過我是不是人嗎?蕭小公子現在有答案沒?病夫?你信不信我這個病夫單用一只手就能把你提起來?”
“你就扯大話吧。”蕭玉和瞪了他一眼,一一數落對方的毛病:“不聽話、愛逞強、邋遢、酒鬼……”
“那你呢,死愛幹淨,要面子,脾氣臭,動不動就瞪人……”
“我不跟你說了,反正我要回去,你要逛就自己一個人慢慢逛吧!”
“好好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咱們得先把這群小黃鴨送回去。”
段樞白用竹竿引導小短腿們轉彎,蕭玉和瞥見一個被群鴨撞得暈頭轉向的翹屁股鴨,噗嗤笑出聲,他看着身邊的段樞白,突然想起一件事,解開腰間的黃色錦囊,在段樞白面前攤開手心:“給你。”
段樞白拿起錦囊,不解地問:“這是什麽?”
他打開來一看,是一塊翠玉玉佩,正是昨天掉進蓮塘的那一塊,“你把它給我做什麽?好不容易才給你找着。”
蕭玉和再看了一眼那塊并蒂蓮玉佩,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道:“送給你了。”
段樞白為難地一笑道:“送給我做什麽,我又不像你一樣天天挂着香囊玉佩到處走,要了也沒用。”他把玉佩裝回錦囊還給蕭玉和。
蕭玉和推開他的手,語氣非常強硬:“說送給你了就是送給你了,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退回來的道理。”
段樞白拿着錦囊在他面前晃了晃,“真給我了?這可是你父親送給你的。”
“不要了。”
段樞白把玉佩揣到兜裏,“行,那我暫時收下,幫你保管着,如果你以後打算要回來,我也會還給你。”
地裏的青苗逐漸拉長,一日一日的變化,那青色也越發濃烈甚至開始轉變,在燦爛灼目的日光下,稻禾開始變黃,駝背一般地垂下腰。一壟接一壟茂密的番薯葉子交錯攀爬在了一起,遠遠看去,只能看到層層複雜的綠葉,瞧不到半點泥土的影子,蓊蓊郁郁,最頂端的嫩葉,在光線明暗中青翠欲滴。
“抽穗了!!抽穗了!!!”從田裏回來的梁風大叫地跑回住處。
在他們樓裏竄門的劉東嘲笑他:“不就是穗子嗎?用得着這麽稀奇,都揚花結實了,你現在才咋呼。”
“不是啊,梯田那邊種的稻谷,挂了這麽多,而且各個顆粒飽滿,不是空的!”梁風用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下,“我在家裏種了幾年田,就沒見過能結這麽多的!!!!”
“這一看就是要豐收啊,北邊那山上,全是這樣的,就這長勢,這麽多地,能産多少糧食啊!!”梁風激動地抹抹自己的臉,他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樣的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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