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要求
柳葉山頭的一個瓦房院子裏, 幾個女人被束手束腳綁在了院中。
“我不想活了,現在沒了清白,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一個衣衫不整的藍布裙女人哭喪着臉躺在地上哀嚎着,為什麽她們這麽倒黴,偏生被賊匪搶上了山。
這幾個女人原本都是上西村的村民, 被燒殺搶掠的盜匪擄上了山, 還被賊頭子們糟蹋了身體。
馮婷婷眼神幽幽地看着院子裏的井口, 井中裝着她曾經的好朋友劉小玉, 小玉不堪受辱, 投井自盡了。
她身邊的許翠兒有些害怕,渾身打着哆嗦, 嘴唇顫抖道:“婷婷,你該不會也想——”投井自盡吧。
馮婷婷身上還穿着一身嫁衣,血紅血紅的顏色,她面色蒼白,殷紅的嫁衣襯得她宛如厲鬼一般, 劫匪進村的時候,馮婷婷正在家中趕制喜服, 再有幾天,她就要嫁給崔家的小夥子做媳婦了, 盜匪一進村, 将她連帶喜服一起打暈搶了去, 折辱她時, 還逼她換上了一身還未做完的喜服。
嘴角帶着一塊濃濃的淤青, 青中帶着幾縷血絲,鐵鏽味進入口舌,馮婷婷勉強動了動嘴唇:“要跳,我早就跳了。”
“跳什麽跳,小美人來,來給大爺們親一個。”這時候,院門被推開,一個拎着酒壇,走路幾步搖搖晃晃的男人走了進來,那男人一臉的絡腮胡子,胡子上粘着油膩的食物殘渣,遠遠看去,便覺得惡心至極。
昨夜柳葉山的賊匪聚衆喝酒賭博,玩了整整一個通宵。
對于山匪來說,他們每天都是慶祝的日子,更何況,他們搶來了那麽多糧食和錢財,正是賭博歡聚的好時光。
“來親一個。”那個男人一進院子,就沖着許翠兒而去,伸長了豬頭一樣的臉,絡腮胡子獰笑着靠近許翠兒的臉蛋。
“啊!”許翠兒尖叫一聲。
許翠兒閉上眼睛,絡腮胡子倒在了她身上,再沒有其他動靜,她睜開眼睛,許翠兒看見絡腮胡子後腦勺被砸出了一個大洞,汩汩鮮血從那洞中滾滾流下,馮婷婷拿着石頭站在身後,她手上的繩子已經被掙開,手腕上勒出了道道帶血的紅痕。
死人了!
許翠兒吓的叫也叫不出來,她惶恐不已,眼神空洞洞的,“婷婷,你殺人了。”
馮婷婷冷靜地把石頭扔到一邊,她從絡腮胡子的身上搜出來一把小刀,拖着他的腿費力拖到井邊,她口中喃喃道:“就不扔你下去了,免得髒了小玉的地方。”
“婷婷,你要幹什麽?”
馮婷婷回過頭:“外面的人還在睡覺,你們要跟我一起逃出去嗎?”
“逃?我們怎麽逃得出去,外面有人守着……”
“要是我們被抓回來了怎麽辦?”
“我們逃不出去的,婷婷,你別做傻事。”
“你還記得昨天那個逃走的人嗎,他們養了狗,她被狗活生生咬死了……”
馮婷婷把刀抱在胸前:“你們不走我走,我死也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馮婷婷走出了院子,小心翼翼繞過門口兩個醉了的賊匪,沿着牆往外跑,在她即将逃出石門的時候,巡邏的盜賊發現了移動的紅裳,馮婷婷的紅衣服太顯眼了,“抓住她!有個女人跑了!”
“賤女人!”
“汪汪!!!”
“帶狗去追她,這個賤人跑不了多遠。”
馮婷婷用盡全身力氣往山下跑,山上的樹木一棵接着一棵,是最好的天然屏障,她沿着山坡一路向下跑,身後狗叫聲不絕,還有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男人的腳步到底比女人還快。
“啊!”馮婷婷摔了一跤,從小山坡上滾了下去。
後面追他的三個男人大笑着:“哈哈,這個臭女人跑不了多遠了!”
馮婷婷摔到在地上,身後的男人離她越來越近,她的右手死死握住手中的小刀,左手抓起一把泥土,地上綠藤的尖刺将她的手劃破幾道血痕。
她沒有察覺到任何疼痛。
她就是死,也要帶走幾個。
“汪汪!”
“放狗咬她!”
就在馮婷婷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她身邊的草叢動了一動。
三個男人即将抵達她身邊,馮婷婷抓着刀回過頭,正好看見幾個會動的“草藤怪”将追她的三人一狗打暈了,她驚訝脫口道:“你們是?”
草藤怪頭頭梁雷噓聲道:“我們是段将軍派上山來剿匪的。”
馮婷婷這才看清了這群“草藤怪”的真實模樣,原來他們身上綁着樹葉草藤,穿着綠色的奇怪衣服,臉上也摸了幾撇青色的顏料,趴在地上,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是個人。
梁風等人把三個打暈了的男人藏好。
“噓,別說話,趴下來,又有人來了。”
馮婷婷假裝倒在地上,“看見了沒有,那個女人在那!”
“徐三他們呢,剛才不是追上去了——”
“啊——”
幾個賊匪被同樣的方法撂倒了。
“隊長,我們已經抓到了三十多個盜匪,方才審問了一個,摸到了他們的賊窩。”
梁雷點點頭,“派個人,先把這個妹子送回去吧。”
梁雷指了指馮婷婷。
馮婷婷搖搖頭,握緊了手上的刀:“我要和你們一起上去,上面還有幾個女人,和我一樣被抓了去,你們一定要救她們下來。”
“放心,我們答應了你們家人,一定會救你們回去的。”
梁雷看向這個模樣狼狽不堪、明顯是遭受了什麽的女子,見她不哭不鬧口齒清晰的表現,心中有些佩服,這姑娘剛剛還砸暈了一個盜匪。
馮婷婷堅持道:“我要和你們一起上去,我要親手報仇。”
“這樣吧,徐青,找幾個身形相似的,換上盜匪的衣服,和這姑娘一起上去,假裝是把人抓回來了,他們要是沒有識破你們,你們就見機行事,要是識破了你們,就往賊窩放閃光球,我們在後面接應。”
梁雷口中的閃光球是一種煙花,爆開來會閃出銀光遮擋視線。
馮婷婷:“好。”
馮婷婷跟着三個換了裝的士兵一起回了柳葉山賊窩。
賊匪們吹着口哨歡呼道:“你看,他們回來了。”
“把人給抓回來了,看老子怎麽折磨這個臭娘們。”
“嘿嘿嘿,瞧着娘們的身段真好,還真有點舍不得把她折騰死。”
馮婷婷四人走進了賊窩,門口的盜匪察覺到不對勁,大喊道:“不對!這三人不認識!”
“砰!”閃光球炸開。
梁雷一揮手:“我們上。”
“有人攻進來了!!!”
“老大老大,有人打進來!!!”
“牆上跳下來了好多人!!”
梁雷帶的一夥人和盜匪們混戰在了一起,盜匪們吃喝玩樂,喝酒醉了一個晚上,大部分沒有反抗之力,梁雷一行人打的比想象中要輕松不少,不過這柳葉山的賊匪們能夠占山為王,其中自然有幾個狠人。
梁雷的隊伍都是陽州新加入的士兵,只經過了幾個月的訓練,沒怎麽見過血,雖然身體強壯,功夫過硬,但他們打鬥的時候不由自主的下手偏輕一點,有些人,連盜匪都不敢殺。
“我我我……我真的殺人了!!”
梁雷抹了一把臉,叱責道:“殺人了又怎麽樣?都是一群禍害鄉裏的盜匪,難道還要對他們手下留情?”
“在将軍手底下訓了這麽久,莫非連個女子都不如?”
梁雷口中的女子馮婷婷搶了一把刀殺了四五個匪盜,昨天欺辱過她們的,她一個也不會放過,鮮血濺在她的喜服上,深紅的顏色暗地像黑洞一般。
被叱責那人羞愧不已,手下動作也越發狠了起來。
在真實的比鬥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經過這一番奮戰,所有人的心靈都進行了一次磨煉,眼神更加堅定,身上隐隐有一股兇煞之氣,他們深刻地認識到,和盜匪的拼殺,不是平日裏的對打,手底下不能有絲毫留情,在戰場上,哪怕是拼着性命,也要将敵人幹掉。
梁雷将柳葉山的賊頭劉玉清打翻在地,在劉玉清仰面倒地時,的馮婷婷握着刀狠狠刺透賊首的心髒,噴濺出來的熱血蓋了她滿臉。
她從小拿着刀上山除過草,砍過樹,劈過柴,如今,她也能手刃了仇人。
馮婷婷燦爛地笑了一下:“小玉,我給你報仇了。”
馮婷婷一身如血的喜服黏在她身上,秀麗的面容如同披上了一層紅紗。
周圍看着她的士兵不由得有些膽寒又有些佩服。
柳葉山的盜匪全都被掃清,這個山頭的賊匪是西崖山以北處事最兇狠毒辣的幾窩匪盜,梁雷這隊一共斬殺了八十餘名罪惡滔天的惡賊,其中俘虜了一百名投降的賊匪,救下了三十多民被擄來的村民。
賊窩裏面糧食堆得滿堂堂,地上還有賭博飲酒時剩下的銀錢,梁雷帶人收繳了兵刃,派人在賊窩看守着,把救下來的村民送回新陽城後,再叫人帶着牛車馬車将收繳的錢財糧食搬運回來。
這一次出擊,他們隊裏沒有傷亡,但是有數十人受了傷。
“婷婷,我的婷婷,你終于被救回來了,感謝段将軍,感謝梁隊長,婷婷啊,你這一身都是,啊——血!!”見到女兒回來的馮玉鳳喜極而泣,等她看清女兒身上濃重的血色後,吓的直接昏了過去。
“娘,娘,我沒事。”馮婷婷趕緊抱着自己的娘親。
馮婷婷旁邊站着崔家的小夥子崔英,她未來的夫婿,見了她一身血紅的喜服,沒敢上前,崔英想起了母親的話,馮家的女娃哪怕被救回來,也被賊匪辱了清白,英兒,娘幫你重新選一門媳婦兒,你把婷婷忘了吧。
他心裏還放不下婷婷,婷婷長得如花似玉,是村裏最好看的姑娘,可是現在見她,她一身血跡,頸邊還有齒痕,被鮮血浸染的喜服看起來可怖極了,這個女人,還是他喜歡的那個婷婷嗎?
梁雷幫馮婷婷抱着母親回了新陽城的家。
馮婷婷一眼都沒有看崔英。
另一邊,蘇剛帶頭襲擊的另一個山頭也是大獲全勝,帶着糧食和俘虜回了新陽城。
段樞白做主将收繳回來的糧食分發給之前被搶的村民,“你們收回糧食後,可以回到原本的村子,也可以繼續留在新陽城裏。”
“謝謝将軍,我們願意留在新陽城。”
有一大部分心有餘悸的村民選擇留在新陽城,也有小部分人選擇回去,馮婷婷一家留在了新陽城,馮玉鳳摸着女兒的手,不住地念叨道:“以後我們就留在城裏,有段将軍在,壞人不敢再來的,婷婷,将軍夫人也很好,還免費給大家看病,我身體有些毛病,他還免費開方子送了藥給我,我們以後就留在新陽城裏,好好報答将軍吧。”
“好,娘,我們就留在新陽城,娘……我和崔英的婚事,算了吧。”
馮玉鳳嘆了一口氣:“好。”
馮玉鳳想起崔家婆娘的嘴臉,又是可恨又是可氣。
“我們婷婷以後的丈夫,一定比崔家那小子更好!”
馮玉鳳想起送她回來的梁雷梁隊長,這個小夥子也很好哇,只是她家婷婷這樣,他會不會嫌棄女兒呢?唉……還是算了吧。
不管怎麽樣,她家婷婷至少人還回來了,不像小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這殺千刀的賊匪們!
段樞白手下滌蕩西崖山北邊盜匪的進程大獲全勝,陽州的新兵進過一番歷練,身上帶上了鐵血之氣,段樞白對此滿意極了。
梁雷、蘇剛首戰獲捷,段樞白張長樂以及其他幾個小隊長,也帶着人清理了幾個小山頭。
段樞白去宣州之前,新陽城原本有兩千七百餘人,而今,加了七八百的兼州流民,再加上陸陸續續搬進新陽城的三百多村民,以及剿匪時救下了的青年村民兩百名和俘虜的三百名盜匪,新陽城的總人口逼近四千五百人。段樞白手下的兵士由原本的五百多人,吸納蘇剛手底下的兩百名原勞改犯和三百餘名兼州流民,再加上不斷加入的一些健壯村民,軍隊規模達到一千兩百餘人。
原本五個小隊改為六個,蘇剛成為第六小隊隊長,隊伍人數由一百人變為兩百人,十人一個班,三十人一個排,一隊人裏分作六個排。
段樞白早上訓過兵回來,正好碰見剿了個山頭回來的張長樂,張長樂感嘆道:“果然還是出去活動活動手腳更加舒坦。”
“将軍,你這練兵的目的也達到了,我聽說這些個見過血的小子,最近個個氣勢兇得很,食堂那邊人說,最近的糧食都要多消耗三成。”
段樞白笑着走上去和他勾肩搭背:“長樂,這下你舒坦了手腳,下午幫我處理公務去。”
張長樂生無可戀地偏過臉,口中喃喃道:“将軍,我是個武将,我是個武将。”
段樞白笑:“我知道啊,我也是個武将,我也是個武将。”
“那種文官做的瑣碎事就應該交給文官去做。”
“但我們這裏沒有啊,長樂,你就多擔待點,兼個職。”
張長樂啧啧兩聲後,突然提起:“将軍,您帶回來那個叫符千席的家夥什麽時候才用他啊?方才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他一邊澆糞水一邊罵您呢,咱把他弄過來辦事,不就輕松多了。”
“他罵我什麽?”
“大魔頭,草莽将軍,惡毒武夫之類的吧。”
段樞白手肘撐在張長樂的肩膀上,手托着腮幫子道:“我本來今天就打算啓用他的,但聽你這麽一說,他居然還敢罵我,一定是還沒融入進我們新陽城的和諧氛圍,我決定了,讓他在軍訓營裏多待幾天,對了,我要叫人把他送去清掃豬圈,看看之前那些個不服管教的野豬們,現在一個個服服帖帖的,這小子就應該跟着學學。”
“所以啊,長樂,這些公事還需要你來多擔待擔待。”
張長樂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長樂,你怎麽不回話?”
張長樂在心裏做了一千萬次準備後,終于鼓起勇氣閉着眼睛勇敢說道:“将軍,要我去處理公事也行,但是長樂有一個小要求。”
“什麽要求?”
“您能把您那字寫得稍微好看點成不?”咱雖然是個武将,也要把那狗爬字寫好看點。
段樞白:“……”
這次換他被噎得啞口無言。
學霸霸-段唯一的缺點就是字寫得不好看,來到古代後,寫起毛筆字,更是一條條胖瘦不一的毛毛蟲。
他頗厚的臉皮巋然不動,語氣有些惱羞成怒道:“字寫好看點有什麽用,能認出來不就得了,你不是說了咱是武将嗎?你見哪個武将字寫得好看的?”
張長樂心道:我寫的就很好看。
“一身血腥味,離本将軍遠點,我要找夫人去了,下午我在議事堂側廳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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